穿着病号服的人来来往往,还有几个大爷围在石桌边下棋。
姜玄听两指夹起一块不规则的镜面碎片。
小小的镜面里,没有照出周围的景物。
镜子里面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他坐在白色系的病床上,手指敲打着键盘,在查找外网的网站。
他一边查找当年的事情,一边会时不时顿住,警觉地听。
姜玄听抬起手,将镜片放在阳光下。
身体向后一仰,看着没有颜色的天空,破旧的长椅在她的后仰中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她的指甲从镜面上狠狠划过。
在绿叶草木之间的生灵感应到她的情绪,惊慌地从这方圆百米飞腾出去。
远在房间里的谢言序突然浑身一颤,感觉到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他的脖子上掐了一下。
他挪开电脑摸了摸脖子,胸口堵了一口气,怎么着都不痛快。
姜玄听折断镜面。
谢言序确实有些能耐,但还不够。
不过,这件事情告诉她,还是得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才行。
——
谢言序拧开洗手间的水口头,用冷水拍打自己的脸。
从看到姜玄听的脸那一刻开始,他就好像被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漩涡,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当年的误杀没有留下新闻报道,战区里每天都有人死亡,他除了知晓姜玄听的名字以外,没有获取任何信息。
哒。
轻轻的脚步停留在门外,谢言序看向发声处,心里一沉。
她来了。
在看到鬼影的一瞬间,谢言序弯腰错开卫生间崩碎的镜子。
裹着拳风的攻击从半透明的鬼影中穿透,连一丝涟漪也没有惊起。
姜玄听的目光从错身而出的手中收回视线,从身体里闪出三道影子。
男人向后退了几步,躲开一个分身要从另一边撤退。
很快被其他分身堵住退路,竟然生生在空中扭转了方向,跳在洗手台上,双手撑地弓起身体看着姜玄听。
视线一瞬间对上,两双眼睛怀揣着不同的情绪第一次看全了对方。
姜玄听抬起手,影子随着她的手势去捕捉猎物。
谢言序碰不到姜玄听,姜玄听却能伤害到他。
哪怕拥有超乎寻常的反应能力,这也是一种不公平的决斗。
姜玄听从指缝中看他在狭小的空间里敏捷逃生,他在意志清醒的情况下很擅长战斗,难缠又有耐性,但也到此为止了。
血红色的瞳孔锁定谢言序的踪迹。
她要把谢言序劈成两半,尸首分离,拼都拼不起来。
姜玄听抓住他的那一瞬间,谢言序藏在手上的符纸终于找机会猛地贴在了姜玄听的身上。
姜玄听并不是一直不可触碰,只有在接触到谢言序的瞬间,他才有机会伤害到姜玄听。
两人敌视的眼神在空中交错,姜玄听的手在下一秒捏住了他的喉咙。
她腰间的红绸化作红丝钳制住谢言序的双手,在他的注视下,单手撕下了身上的符纸。
撕成两半。
“病急乱投医的小把戏。”
姜玄听眼神很嫌恶,手却拍了拍他的脸。
谢言序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比起打架打输了这件事情,姜玄听像逗猫逗狗一样随意的态度更让人感觉到侮辱。
手腕上的线割破了皮肉,正要慢慢的要隔断他的双手。
人类再强,也无法和灵异类的东西抗衡吗。
他忍耐着剧痛:“你有本事——”
“啪!”
脸上火辣辣的疼,谢言序脸被扇偏到一边,怔怔地看着地面。
姜玄听拍了拍手,嫌弃的皱眉:“别说话,我不爱听。”
谢言序的右脸肉眼可见的浮肿起来,破了的唇角渗出一点血迹。
“算了,让你说最后一句。”姜玄听用食指重重抹掉他嘴角的血迹,“跟这个世界告别吧。”
谢言序的手腕阵阵发疼,红丝线在束缚他围绕在全身,像蜘蛛网一样,锁住了手脚四肢的移动空间,并在不断向内,一点点割掉他的皮肉。
他沉了沉嗓子,用通红的眼睛,隐忍又倔强的眼神,压着喉咙,却没有说什么求饶的话。
“滚——”
姜玄听舔了舔嘴唇,摩挲着他的后颈,然后瞬间扼住男人的咽喉。
窒息感只在一瞬间。
她没有留手,就是要整个拧断他的脖子。
力道利落收紧,只需一下,这个收割掉她性命的人就会在此刻尸首分离。
炙热的灼烧感从他们的接触中,像一个火种,腾盛起巨大的火焰。
姜玄听几乎透明的瞳孔里映照出火焰的轮廓,让她被迫后退两步,火红色的眼睛露出一丝诧异。
红线与绸缎一起收回,她收回手,感受到其中灼烧的烫意。
她疑惑地皱起眉头,似乎生气了。
谢言序失去桎梏,从空中跪倒在地上。
他脑袋昏昏沉沉,一阵一阵嗡鸣,手腕使不出力气,但他知道那个女人出了问题。
他咬着牙,用手肘撑在地上,膝盖磨着板砖,向洗手间的门口拼劲全力爬过去。
指尖已经触碰到了门框,红丝蛇形般缠住他的脚踝。
谢言序瞳孔一震,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退。
病号服在拖行中卷到胸口,赤裸裸的肌肉生生摩擦在地上,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又回到了姜玄听的手里。
对方攥着他的影子,低着头,脸上一片阴影看不出表情。
却莫名让人恐惧。
她捏着谢言序的脸颊,语气分不出是愤怒还是兴奋。
“你还有什么底牌。”
她的指甲长出来,按在他的胸口,五指向下一按。
血液顺着指头边缘冒出来,谢言序在她手底下像濒死的鱼一样抽搐。
那双手明明正在插进他的心口,可是他去掰开姜玄听的手时,自己却碰不到。
她警觉了很多,缩小了实体范围。
全身上下,只有他的心脏能感受到女人的实体。
姜玄听停住了。
像在柔软的蛋糕里埋了一块铁,怎么也不能将那颗微弱跳动的小心脏碾碎。
“咚咚咚。”
洗手间外传来敲门声。
姜玄听把人扔在地上,谢言序的身体一阵发麻。
外面进来的人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来了好几个医生护士,把谢言序从血泊里抬走。
他看上去实在狼狈。
心脏是几处抓痕,手腕脚腕割下来一块块肉,额头脖子青紫,右脸颊红肿。
姜玄听就站在人群中间,人来人往任意穿行,唯独对她视而不见。
她看见谢言序在担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像看着什么可怕的怪物。
她低头看了一眼明显被灼烧过的手,对着谢言序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然后消散而去。
他毛骨悚然,闭上眼睛。
谢言序躺在担架上要被送出去,洗手间的另外半扇门常年不打开,生了锈,焊住了。
谢言序顶着一身致命伤,在大家的阻止下里跳下来,生生把锁栓掰断,再虚弱地躺上去。
——
谢言序浑身缠满了医用绷带,插满了仪器,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
哪怕沉沉睡去,眉间也满是不安。
似乎感应到什么,他手指动了一下,但是没有能够从梦魇里挣脱。
意识浮沉飘摇,自己是一叶扁舟,在苦海里被浪拍过来拍过去。
骨头被碾碎了好几轮,红色的绸缎扯着他的脖子,拔掉他身上的输液管。
细细的红光像蛛网,紧紧束缚住谢言序的身体。
可能在印证什么。
一次,两次,三次……
破布一样的身体反复被蹂/躏,在死亡线上来回折腾。
心脏处被重击了无数次,但人还活着。
紧接着,被拔下来的针管对准了他的咽喉。
谢言序的喉结莫名滚动了一下。
针尖闪着高光,刺入皮肤。
灵魂深处的烧灼感随着针尖的没入,一点点侵袭她的身体。
鬼影抿着嘴唇,不顾及身上的刺痛,固执地施加力道。
直到能量的颤鸣逼进她不存在的心脏。
数不清的因果线缠绕在两人之间,在姜玄听的眼前突然变幻了模样。
一切因果呈现在她眼前,大地的力量将谢言序的灵魂稳稳拖住,沉默地抵抗姜玄听的接近。
空气里每一粒尘埃都能感受到滔天的怒火,与世隔绝的病房里,所有物体都在分崩离析。
外面走廊上的路人如往常般走过,没有察觉到一丝异样。
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不存在。
到最后,黑红色的投影覆盖在谢言序身上,静静的看了他好久。
她看到了。
结束这一切的命途。
——
第二天,查房的护士推开门,发出了一声尖叫。
谢言序无知无觉地躺在废墟中间,生命体征几乎快要消失不见。仪器还在正常运转,监测到不正常的数值,却没有发出警报。
短短的一天之内,谢言序第二次进入了抢救室。
这一次他足足昏迷了三天,才在一天夜里转醒。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生锈的思维慢慢转动,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在脑子的转了一遍。
曾经执行任务时杀掉的女孩,变成厉鬼回来索命。
子弹射入头颅的画面在这几天的梦中反复折磨他的神经。
作为一个只知道执行任务的管理员,谢言序不会对任何命令产生质疑。
持有国内护照的男人在瞄准镜枪口下向军方求救,他身后的女孩扬起了手里的刀。
这里是战区,举刀的全都是敌人。
那个女孩脸上的恨意令人胆战心惊,她在作战部队死角的位置,刺穿了男人的脖子。
然后愣愣的站在原地。
脸上刚刚绽放了一抹苍白的笑意,通讯器里的命令和谢言序的枪口同时而至。
生命结束时,女孩倒地的方向,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强烈的恨意,就那么直直地倒向了谢言序的方向,刺穿了他的灵魂。
清扫战场后,两个人都被判定为国内人。
那也没有怎么样。
间客潜伏的战场上,死亡从来都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个行凶的人。
没有任何程序惩罚。
只是在判定后的那一刻,谢言序的枪开始不听使唤。
他很确认自己没有因为这件事情产生心理上的问题,甚至去看过心理医生,也没有任何有效的诊断结果。
但拿枪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他作为国外战场任务完成率最高的管理员,遗憾退场。
谢言序收回思绪,呼吸机面罩随着深思时呼出的热气一深一浅。
他的全身酸疼无法动弹,却又在感受到危险来临时,本能地绷紧了肌肉。
姜玄听衣着整洁,光鲜亮丽地站在他面前,和狼狈的自己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言序下意识说话,喉咙里是撕裂般的疼痛。
他这才意识到,脖子伤得很严重,暂时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用眼神死死的瞪着她。
姜玄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两步走到他身边。
距离近了,连她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与活人无异。
她眉眼明晃晃的不高兴,揪住他的耳朵把他的头拧过去,露出喉结出不太明显的针孔。
“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她的手按在他的身体上,居然有无形的暖意在帮助他恢复身体伤势。
但作为一名刽子手,谢言序很清楚她眼里的杀意并没有减少,甚至更甚。
她的手掀开被子,在谢言序紧张的注视下,解开他衣服的扣子。
谢言序僵直身体,眼睁睁的看着姜玄听摆弄他的衣服。
手指在肉/体纵横交错的伤口上描绘,然后按在他的心口,钉下了一言咒。
“这里住够了吗。”她面无表情地挑着输液管,在小指上绕了一圈。
用淡淡的口吻,老友叙旧般呢喃。
“我带你回家。”
谢言序瞳孔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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