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定时的闹钟第七次被他按灭。
谢言序捂着头,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昨天被砸到的脑袋肿了一块,脖子上现在一圈青青紫紫的颜色,轻轻一碰便不由得抽了一口气。
他睁一只眼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然后打开手机,发现未读消息刷爆了手机。
先是几个同事的私聊,问他今天怎么没来上班。客户早就在等了,电话打进来好几个。
谢言序随手拍了一下头上的肿块,手指啪嗒啪嗒打字。
【身体不适,请假一周】
点击发送。
也不管经理发来的问号,关掉聊天窗口,紧接着浏览了一下是吵炸了的业主群。
昨天晚上九点钟以后,整栋楼里大部分宠物都开始疯狂大叫,吵得人睡不着觉。
业主群里说有人犯了土地神,要大家凑钱办一场请神宴,被骂封建迷信,两帮人吵了一架。
谢言序在心里算算时间。
九点,正是他命悬一线的时候。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外面一声惊雷,谢言序的手一抖,手机砸在地上上,屏幕碎开一道裂缝。
就好像突然和这个世界失联了一样。
他拉开窗帘,烟雨朦胧中,这个城市突然让他十分陌生。
卫生间里突然响起水声。
谢言序紧绷起来,手下意识的捏住窗帘,从床头柜上的客户意见簿上扯下一只笔,拔出笔尖。
水龙头正慢慢向下滴水。
谢言序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没有动。
手心微微出汗。
水龙头大概流了一会儿,自己停住了。
他站在门边,刚要松一口气。
砰。
背后的门突然被敲响,他就站在门边,感觉到背后都在轻轻震动。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谁。”
门外响起两个女生小声声音:“开门,我们回来了。”
谢言序笔尖就藏在手心里,把门打开。
“……唉?1306……07。”
女孩也愣了一下,抬头看门牌号。
她红着脸,抬头辨认数字,然后搭着同伴的肩膀。
“啊……不好意思,我找错了。”
有些醉意的女孩道了歉。
谢言序也不说话,盯着她们看,也并没有放松警惕。
她们两人感觉转身,互相搀扶着找自己的房间。
醉酒的女生小声凑到同伴耳边。
“还挺好看的。”
高个子的女孩开始掏房卡。
“别看了,他女朋友在他后面看着呢。”
“也是……”
说话声被开门关门的声音掩盖,没有穿透出去。
谢言序重新回到房间里。
他打电话给前台,电话里是给他办理入住的小姑娘。她说那一间房间的水龙头确实有问题,明天上午会有人来维修。
现在就看管理员什么时候给出调查结果了。
他曾经也是管理员中的一员,被调离国外多年,没有和国内的组织接触过几次,不清楚他们的效率。
没过一会儿,异常的困意袭来。
等他呼吸声均匀后,窗帘自动合上,空气中的温度莫名变冷了些。
谢言序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不安地翻了个身。
露出来的皮肤窜着冷气,什么东西钻进了被子,在他的脚踝上缠住了。
谢言序警觉地睁开眼睛,眼前蒙住了一层白色的薄布,将他整个头盖在下面。
有韧劲的材质布料缠在他的腰上。
谢言序从睡梦中瞬间清醒,手甚至没来得及抬起,红绸缎像有生命一样,裹住了他的拳头,使手腕展开分于两侧。
又来了!
他歪过头把脸上的枕巾甩开,偏偏那东西像沾了水的油纸巾一样,紧紧贴合在他脸上。
眼前是发白的颜色堆积在一起,透过半透明的枕巾,他从喉咙里闷闷地泄出几声挣扎。
被包裹起来的拳头不断撞击在床上,蒙面的布料压住脸,隐隐显露出他的五官轮廓。
布料压塌了鼻子,缩小了他的呼吸孔。
谢言序埋在白枕巾下的脸憋得通红。
在他惊慌之中,透过不太清晰的视野,他看到一张女人的脸。
一个半透明的、穿着红裙的女孩倒挂在空中,自如地行走在天花板上,裙摆不受引力的影响,头发却顺着重力垂下来,抬头和谢言序对视。
她的眼睛血红一片,夹杂着悠远的厌恶。
眉头和眼睛都拧住,仿佛看谢言序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一种折磨。
她从天花板上倒转下来落在地上。
凑近一些,低头看他。
发尾垂在谢言序脖子上,酥酥麻麻的,带着不科学的冷气。
谢言序脑袋都要炸了,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在女孩接近过来的时候,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冷颤。
他知道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了。
坎布特斯,荒山,带着国籍护照的男人、红裙子的女孩。
他收到命令,没有犹豫一秒,扣下扳机。
一颗子弹,穿透了女孩的脑袋。
她死了,是他杀的。
谢言序很少体会到恐惧的感觉,此刻也不免心底发寒。
惊恐之余,双手竟然生生挣断了红绸缎,腕表在挣扎中撞在墙上。
还没等他解开脸上的压迫,那个女孩双手带着潮湿的风握住他的手腕。
只是两指,就牵制住了他全身的力气。
甚至要搅碎他的手腕。
他的手臂筋脉凸起,手臂发酸,寒意不断向上侵袭。
在濒死之前,他扯破了女孩身上的一角布料,碎片掉落在地面之前,像灰烬一样被风吹散。
谢言序看到的最后一眼,是她扯住被子的一角,遮蔽他的全部视线。
周围的生存空间在逐渐缩小,蠕动的被褥带着恶意吸附在他身上,和他争夺氧气。
被褥下不断传来闷闷的声音。
姜玄听抬起掌心,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痛苦的挣扎变成微弱的杂音。
最后打开了电视机。
屏幕上闪现着充满童趣的画面,孩子们的笑声和此时的闷哼声,处在新生与死亡的两端。
姜玄听在谢言序的气息彻底消失后,轻轻吐了口气。
然后双手环抱着腿,慢慢低下头,将脑袋埋在双腿之间。
这样的姿势会给她带来很大的安全感,她蜷缩在椅子上,半透明的裙摆在她身下轻轻摇曳。
在黑暗的视线里,姜玄听愣了片刻,然后嘴角慢慢露出残忍的笑意。
结束了。
窗帘被阵阵微风拉开,城市的夜景和灯光像一个个活着的光团。
线状的雨水断断续续从玻璃上划过,对面的商业大楼闪烁的招牌,将绚丽的灯光投射在姜玄听的脸上。
虚幻的光线和半透明的身躯几乎融为一体。
她抬起头,五官还有些稚嫩,停留在了二十多岁的年纪,面无表情的时候,让人觉得戾气很重。
姜玄听将视线落在拱起的被褥上。
红色绸缎松开对方,飘回腰间,系了一个松松的腰带。
她正要向前走一步,楼下突然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
是什么时候……他还准备了这样的后手。
姜玄听的脑海里闪过他刚刚挣扎的时候,撞到墙上的腕表。
在那一瞬间,他的手指动了一下,腕表估计也是在那时候动的手脚。
“真是麻烦。”
在医务人员开这扇门的那一瞬间,姜玄听消失在原地。
——
顶部的天台上,一抹红裙在雨雾中随风飘舞。
救护车里的谢言序一动不动地躺着,本该停止心肺功能、失去生命体征的人,突然动了动手指。
他的心脏仍保有一丝微弱的生机,被来自地底的力量庇护着。
如同被野火焚烧过的草原,死气沉沉的地表,尚留有一根绿芽。
姜玄听站在建筑的最高层,迎着雷霆威光,突然感应到什么,露出瞬间的错愕,猛然抬头。
风云涌动下,她的眼神瞬间变红,小小尖牙生长出来,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
一夜过去,原本该被宣判死亡的病例奇迹般醒来。
谢言序从噩梦中苏醒,沉默地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床边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铃声,他刚醒来后不久,就联系宾馆把他的手机送过来了。
电话接通,是熟悉的声线。
“喂?是小谢吗。”
“……我是。”
管理员是在这个纷乱战局里各个国家都有的特殊部门,主要职责是守卫国家的渗透底线,捕捉间客,处理一些明面部队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后来内部分化为多种部门,无论是渗透线、战线、撤离线,还是刺杀、潜入、破译,凡是能用到他们地方,都有他们的影子。
然而现在的谢言序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们之间的交流,再也用不上以前那些繁琐又严肃的暗号。
像两个普通朋友一样交谈。
“最近还好吗。”
谢言序看了一下穿着病号服的自己。
青紫色的脖子和手腕,红肿的额头,身上一块块被缠过的勒痕,最后违心地说了一句。
“挺好的。”
“听你的声音可不像啊。”
谢言序转移话题:“昨天晚上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说到这个……”对面的人好像是换了一个说话的姿势,把手机从左耳移到右耳,“本来你打的举报热线应该是从官方渠道给你反馈的,但是我提前跟你说一下……”
“管理员昨天什么也没有调查到,你的家里没有任何第二人出现过的痕迹。”
“包括你说的那些门锁、花洒、地板什么的,通通都只有你一个人的指纹。”
“现在他们要撤出这个案子,不过我相信你是不会胡说八道的,只要你点头,我一定让他们追查到底。”
谢言序一言不发的听着。
以对面的人对他的了解,谢言序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疑之处的。
谢言序眸色暗了一分,心理一直以来的猜测也不再回避。
“不用查了。”
“啊?”
谢言序深吸一口气:“跟间客无关,管理员可以撤退了。”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在观察四周的环境。
姜玄听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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