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蒙的,像被哈了口气的雾玻璃。
久在城市里生活的人,来来往往,从一个个格子间流淌入街道,再分流踏入不同的楼宇。
天色暗下,方格形状的暖色块挨个亮起,组成城市的绚丽夜景。
门锁“滴答”一声响起,智能语音毫无感情地响起开锁的提示音。
这间两室一厅的出租屋是他半年前租下来的,一口气签了三年的合同,成为他在这座陌生城市里的一处落脚点。
拎着手提袋的男人走进来,伸手按亮了出租屋的灯。把购物袋放在地上,脱下了西装外套,露出质感舒服的衬衫面料。
胸前的纽扣紧紧绷住,黑色皮革腰带勒住劲瘦的腰身。肩宽腰细腿长个高,一张脸骨相优越,皮相也漂亮。
外面看样子要开始下雨。
谢言序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汲着拖鞋把阳台的玻璃门打开,过去收衣服。
隔壁的邻居小哥刚好在阳台逗狗,看到谢言序出来乐呵呵地打了个招呼:“晚上好,今天这么早下班啊。”
谢言序礼貌的回应:“还好,今天公司没什么事儿。”
“嗐。”邻居小哥摸了两把狗狗:“我还以为你也请假陪女朋友过情节人。”
谢言序站得笔直,把衣服堆在臂弯处:“我没有女朋友。”
“没有吗?”邻居小哥纳闷地愣住,“那个红——”
邻居小哥家里传来女孩子的催促声,他赶紧应了一声,跟谢言序打了声招呼,钻进屋子里。
谢言序把阳台门关上,一边打开电视机,一边扫了一眼手机。
工作群聊里面不断跳出新的消息。
这些消息每天都在重复,无非是同事之间又在阴阳怪气。
简单扫了两眼,他就失去兴趣,按灭了手机,把吸管插在饮料瓶里,早上榨出来的果汁冰镇之后味道更好。
电视里的新闻记者正在播报:“近日,战区国民已全部撤离返航,我军正在坎布特斯与地方军交战。本台记者提醒,警惕身边可疑分子,欢迎拨打举报热线——”
滴……
「密码错误」
「已开锁」
没有感情的电子女音在他身后响起,一阵阴冷的风从后面若有似无地扫过。
谢言序后脑勺发凉,立刻蹙眉向门的方向看去。
原本紧闭的房门此刻开了一条小缝,门缝里什么也看不见。黑暗的过道像一个黑洞,吞噬了所有的声音。
他站起来,手顺便在茶几上摸了一把水果刀。
刀花在手里一闪,收进衣袖。锋刃贴着手臂藏匿于腕腹,向着门边走去。
门外冷风一吹,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谢言序立于门后,保持退可攻进可守的距离。
等了一会儿,也没有任何异样的动静。
他关上门,将猫眼打开,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听不见任何声音。谢言序检查了一下周围痕迹,然后小心合上门。
又把屋子里面转了一圈,确保这个家里是安全的。
最后才松了一口气,重新走回沙发边。
此刻新闻时间已经过了,电视上正在自动播放一部不知名的电影。
阴森的小山村里,一个爬行的女鬼正从女主角的床底爬出来,血肉模糊的脸突然怼在屏幕上,把谢言序吓了一跳,立刻关掉了电视。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他摸了摸脖子,出了一点薄汗,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看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还是早点休息吧。
谢言序拿着手机刷了一会儿新闻,随便扒拉两口饭,从那一堆干净衣服里选了一套睡衣,进了浴室。
这里的浴室是浴缸加淋浴一体式,轻轻一按就有温热的水放出来。
谢言序揉着头上的泡沫站在浴缸里,头上的水滴答滴答将他打湿,黑色的碎发湿哒哒地贴着脸,温热的水流过下颌线,顺着肢体溜走。
热气腾腾的水雾中,腹肌和胸肌的轮廓清晰可见。
他身上有不少旧伤痕,腰腹的位置,一条深深的刀疤从肚脐一直划到右侧腰线。
他背对着浴室门,专心地揉搓头发,耳边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住了一些异样。
隔着两道门,又响起了冷漠的电子女声。
「滴——」
「已开锁」
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短暂停留一秒,暗红色的影子从磨砂材质的玻璃门处飘过。
浴室处于出租屋的最深处,谢言序关掉水龙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点发慌。
嘭!
谢言序吓了一跳,卫生间的门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他湿漉漉地套上衣服,跨出浴缸,隐约觉得,那是一个手印。
谢言向卫生间的门走过去,用手一拧,竟然纹丝不动。
他用尽全力一踹,就像踢在一块钢铁上,除了自己的脚麻了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这不对劲。
谢言序肾上腺素飙升,他皱起眉,眼底带着凶光,回头戒备着。
一边观察浴室的格局,人慢慢靠近窗户。
手掰开窗户把手,开了一条小缝,从五楼看下去,一片漆黑。
虽然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科技手段,不过谢言序一直以来就做好了有仇家上门的准备,此刻也不算太惊讶。
没拧紧的花洒一滴滴漏着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谢言序向后退了一步,在即将跳窗的前一秒,腰间好像缠上了奇怪的东西。
还来不及看,身体被迫快速后退。
他脸色一变,被不可抗力拽离窗户,重心前倾,哗啦一声栽进浴缸里。
头随着惯性磕在墙上,伤口浸泡在水里,瞬间将水染红。
谢言序想要起身,花洒从高处掉落下来砸在脸上,在混乱中缠住了他的脖子。
此刻他的手攀在浴缸的两侧紧紧抓住,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他的腹部,让他的身体紧紧贴在浴缸底部。
缠在脖子上的花洒突然喷出水,慢慢加深着水的高度。
谢言序睁大眼睛,隔着水面,有一抹红色一晃而过。
等他再仔细看,只有被稀释的血液留下来的颜色。
脖子上的东西越缠越紧,谢言序的氧气越来越稀少。
腹部的压迫感消失,他立刻去解开脖子上的束缚,好几次快要弄开的时候,手心里划过如头发从水流中飘过的触感。
水位越来越高,他的挣扎逐渐剧烈。
爆出青筋的手撞击在浴缸内部,几乎快要从内部击破。
但空气在加速流失,口中的气泡咕噜咕噜冒出水面。
谢言序的意识开始模糊,大脑缺氧。扣在浴缸边缘企图借力的手,生生捏断了浴缸石料材质。
不。
眼前的画面逐渐变暗,他的挣扎越来越无力,最后彻底安静下来,双手松开,搭在身前漂浮在水里。
头还被拴住,紧紧禁锢在浴缸底部。腿架在外面,暴露在空气中。
挣扎时溅出的水弄得满地面都是,紧闭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了锁扣。
谢言序身边凭空响起两声踩在水渍里的声音,很轻。
长发顺下,发尾轻触水面。
一双非人的眼睛隔着水面注视着水下的脸。
透过水的波纹,都能清楚地读出其中骇人的恨意。
仿佛要将眼前人剥皮抽筋。
苍白的食指穿过水面,在水中勾起他的下巴,然后捏住,下一秒,也许就要刺破他的喉咙。
但她的手指在谢言序的下巴上停留片刻,最终收回了手。
如风般散了。
又过了一分钟,水面突然咕噜了一个气泡。
谢言序睁开眼睛,强横地拔断了花洒的管道。他摸了摸通红发紫的脖子,从水里爬出来,狼狈地趴在浴缸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解除了伪装之后,连腿都在生理性发抖。
他受过严格的训练,憋气成绩只是他许多排名第一的能力中,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谢言序抹了一把脸,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
他拖着一身水,走到客厅里拿上手机,打了个内线电话,然后带好几个重要证件出了门。
虽然行动上没有片刻犹豫,但大脑依旧是一团浆糊。
刚刚发生的一切在脱离生死关头以后,一遍遍敲打他脆弱的神经末梢。
他的住处已经暴露了,当务之急要先离开这里,剩下的交给管理员处理。
走过邻居家门的时候,他们家的小狗团子隔着门突然大声犬吠。
很快响起了邻居安抚的声音,但是团子还是连连惊叫,声音非常焦躁。
谢言序突然汗毛直立,猛地回头。
黑洞洞的走廊吹过一阵风,卷起几个易拉罐碰撞的声音,比同事午休时间用指甲划白板的声音还难听。
尽头倒映在窗户上的树影,看着像个灯光照射下斑驳碎叶拼接而成的人影。
地面上响起动物的爪牙踩碎枯枝的声音,棕褐色的树枝像妖怪的身躯在月光下摇摆。
他只身站在走廊上,耳边却响起了不下于三个人的脚步声。
他转身加快脚步离开。
谢言序隐去自己的踪迹,确定绝对没有人跟踪之后,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浑浑噩噩地开了一间宾馆。
半梦半醒之间,他想到了那只狂吠不止的狗。
他冒着冷汗坐起来。
难道……真的有鬼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