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是冬夜,晚风料峭,小屋的门扉被阖紧,氤氲的暖雾弥散在各角,携着浓浓的药味。
谢让抱着沈晏如,迟疑再三,还是踏入了温泉之中。
原本神医配好了药材入汤池,谢让也遣了女使,扶着昏迷的沈晏如在温泉里泡着。奈何这经由药材加持的温泉又热又难受,女使通常坚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痛苦万分,谢让只好作罢。
待深更时,谢让将沈晏如从卧房悄声抱出,同她一道浸入了温泉里。
神医说,以沈晏如的底子,至少也需在这药汤内泡上两个时辰。故谢让只得趁无人留意的夜时,亲自陪着沈晏如泡药汤。
这温泉确实不好受。
发潮的屋内,比寻常还要高上不少的水温灼烫着浑身,冒着的热气混着重重的药味,只消半刻,谢让便觉洇湿的发梢已是能拧出苦涩的药汁来,整个人都像是在锅炉中焖煮过一样,极为难受,说是酷刑也不为过。
谢让贴着温泉的石壁倚坐着身,沈晏如便瘫软在他的怀里。
摇晃的水面没过她的肩膀,露出本是雪白的后颈,热得发红。散乱的青丝黏着她通红的脸颊,凝成的水珠与热汗便顺着乌发徐徐滑下,最后落在男人青筋纵起的臂上。
虽然二人都穿了衣裳,但沈晏如只着了极为单薄的里衣,再由温泉浸湿,那层里衣便变得可有可无起来。尤其是谢让稍一垂眼,就能看到微微漾着的涟漪下,那等妩曼饱丨满的曲线。
他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怕平日里从不接触女子,他也有正常的欲望。更遑论,眼下同他亲昵相贴的,是他心悦之人。
谢让深深呼着混浊的药味,阖上了眼,试图维持灵台的清明。
却是倏地感知到,她于水下的指尖动了动,不偏不倚地搭在了他身上。那纤柔的指节无甚力道,又仿佛有千钧重,让他的呼吸滞涩起来,渐渐错乱。
沈晏如觉得身体格外的沉。
除了那散不去的药味和极致的热,她觉着头脑昏沉得厉害,以至于她压根想不起自己当下身处何方,年芳几何,昏睡前发生了什么。
沉重的眼皮难以睁开半分,沈晏如忆及她手指触碰之处,自己身边……还有另一人?
耳畔水声渐微,沈晏如理着驳杂的思绪,意识到自己可能正于药汤里泡着。
她回想了半晌,想到自己前不久曾有一次发热,吃药几日也不见好,娘亲就抱着她在药汤里排热出汗,泡了足足两日才转好。看来这次也是,她许是又因为贪食冰凉之物惹上了病,娘亲只好再度使用这法子。
但今日的娘亲似乎有所不同。
譬如往日她生病时,娘亲都会搂着她,娘亲温暖的掌心会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以减轻她病时的不适。可眼下,她只是无力地靠在娘亲怀里,娘亲既不紧紧抱着她,也不柔声哄她入睡,这委实反常。
难道是她贪凉生病,惹了娘亲生气,娘亲这才不理她吗?
沈晏如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猜测应是八丨九不离十。
想到此,她勉强提力在药汤里摸寻着,环住了身边人的腰身,试图撒娇认错。
谢让本是在尝试与她抽离,在确保她能够浮于水面的情况下,他尽可能减少与她的肢体接触。岂料他退身之时,她细藕似的双臂缠上了他腰腹,抱得极紧。谢让浑身一颤,他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尚未醒来的沈晏如,
沈晏如发觉了娘亲的退避,她顿时有些失落,心头涌起几分酸涩。
娘亲怎么会对她这般冷淡?
看来娘亲气得不轻,可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沈晏如怎么也想不起来。
但她想要出声询问娘亲时,喉咙仿佛被发苦的药雾给熏哑了,她如何也说不了话,更没法像从前一样,只要乖乖认错,和娘亲撒撒娇、说说好听的话,娘亲就会原谅她。
如今什么也做不了,沈晏如心切起来。
随着淡褐色的水面泛起波澜,缓缓漂浮的暖雾四散荡开,谢让真切地感觉到她在水中的细微动作。她虚弱无力的胳膊几番攀上他的腰,不断拉近他与她的距离。
谢让有一瞬怀疑她究竟有否醒来,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若是醒来,怎会与他相近?
她最怕同他牵扯上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
所以谢让才会选择夜深人静时,避着院子里的所有人,带她药浴。
也只有沉睡的她,会做出这种无意识的反应。
谢让恍惚之际,忽觉自己脖处一痒。
他垂下眼,只见沈晏如仰起脸,她的呼吸徐徐扫过他沾满水雾的脖子,温凉之中带了些许痒意。还未待他反应过来,沈晏如已微张着唇畔,吻在了他喉结侧旁的位置。
柔软,湿热,猝不及防,这样陌生的感官一并袭来,谢让僵住了身,连着浸在温泉里极度的闷灼感也不及这吻剧烈,让他的脑海陷入了空白。
沈晏如正是觉得奇怪。
往日她在娘亲怀里时,只需稍微一仰头,她就能吻到娘亲的脸颊,今时她费力往上够了好一会儿,都只吻到了娘亲的脖子。
虽然她也奇怪娘亲的怀里不及从前软,但想来应是她正病得糊涂,五感出现了差错,分不清好些事物,所以才会觉得娘亲的腰腹硬如铁板,还是在火里被烧红、变得尤为滚烫的那种烙铁,也因此估量错了娘亲脸颊的位置。
沈晏如本是打算以亲吻来哄娘亲解气,既是没能落正位置,她只好拖着沉重的身子拼力往前蹭了蹭,想要再次吻下去。
谢让屏住了呼吸,他只觉颈处那一吻的感官久久不散。
像是曾被他禁锢于心底,生生折断的枝桠逢了甘霖,春情鼓胀的雨势磅礴,霎时枝桠肆意蔓生,爬满了他的肺腑,却又在叫嚣着,迫切地渴望着再逢雨露。
这样远远不够。
温泉轻晃的水声于寂寂夜中格外清晰,随着她挪动身,薄薄衣衫浸满的水跌至雾面,嘀嘀嗒嗒,哗然作响。她的雪颈扬起,勾出昳丽的线条,他的视线正撞上她嫣红的唇,洇着点点水珠。
犹如身中蛊惑般,谢让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去迎合她的脸。
潮热的气息交织于畔,他凝睇着她,湿漉漉的脸上仍沾着水雾,被濯净的清丽面容泛红,唇畔呵着温热的气,正朝他的唇逐步接近。
药汤散发的水汽似是又浓了几分,氤氲在每寸表皮,如同毒日头烤晒着被细雨淋湿的一身,湿意蒙在身上黏腻而难耐。他渴求着得来那样的温软,渴求着心底疯狂生长的枝桠掠得这甘霖。
周处苦涩的药味早已可以忽略不计,许是占据了感官太久,谢让竟觉得无端生出丝丝缕缕的甘甜来。
彼此的气息渐渐交缠,她的吻已近,只要再近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