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扬还在抱怨,楼瑾脑袋里已经闪过自己半夜梦醒,发现计扬睡在自己怀里,又惊又怕的一幕。然而实在太困了，又或者对计扬熟悉的已经生不出更多的警惕心，他只是扭动脑袋，离的远了一点,很快就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后来像是从某个深沉浓黑的水流里被抛了出来，他几乎瞬间清醒过来,搬开计扬搭在自己肚子上的大腿，轻轻地起了床。
这些场景都已经过去了,就连画面都变得斑驳补全,在脑海里呈现出一种五彩斑斓的扭曲感,但身体却清晰地记下了一切的触感，温暖和柔软。
楼瑾重生，两世都痛失亲人，都遭遇背叛,都惶惶不可终日,却又无论如何都压不下那颗偏执扭曲,复仇的心。
他像是独自一人漫步的冰冷的炼狱里,从里都外都冻僵了，只是一团火苗就足以让他欣喜若狂，精心呵护,更何况是那么温软的存在,让他的身体蠢蠢欲动,想要紧紧抱进怀里。
或许是这样的心情太软了，他尚且无法控制，所以说出口的声音都带着无限的温柔：“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按一下？”
计扬猛地闭嘴，深深地看了楼瑾一眼，说：“算了吧，还怕我爸误会的不够深呢？你让他先入为主，一会怎么聊正事？你说的天花乱坠，他却以为这是咱俩腻歪，小年轻想搞点事情边玩边爱。明明不是这么回事，说破嘴都不听，你怎么办？”
“你……”楼瑾将情绪稍微收敛，问道，“是和家里出柜了？”
计扬回想了一下，说：“也不算吧，高中开始发育后，我就不太对劲，被我妈察觉旁敲侧击，然后全家人就都知道了。”
“他们支持你找男朋友？”
“为什么不？”计扬睁圆眼睛，“比起强迫我找个女孩儿结婚，害人害己，承认我的性向，为我把关男朋友的人品，不是更好吗？而且我家多少也算是个小康之家，如果国内形势实在不好，帮我移民到国外定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到时候别说结婚，我还能够领养个宝宝呢。”
“……”楼瑾心情很微妙，莫名有些不爽，就好像抱在怀里的火团突然小了一圈，不那么暖了。
说话间，计为民洗漱结束，计扬像只猫一样迅速窜进了洗手间。
于是，客厅里再次留下了计为民和楼瑾两个人，面面相觑。
计为民有点尴尬：“咳！那个，嗯，我就先走了，晚点让计扬带你去食堂，我上午要开两个会，大概十点来钟才有时间，你们那时候过来吧。”
楼瑾很懂礼貌地点头：“谢谢叔叔，我们十点过去找你。”
两人三言两语说完，就迅速分开，典型的同性相斥，绝不黏糊，等着计扬出来的时候，计为民已经出门下楼。
比平时足足早了半个小时，连茶都没有泡。
计扬笑眯眯地说：“看把我爸吓的，直接躲出去了，哪有你这样的，太突然了，别说我爸，我都吓了一跳。”
楼瑾说：“叔叔肯定是误会了，你该认真解释一下。”
计扬点头：“必须的啊，回头他们追着问我为什么不带你回家，多麻烦啊。”
“……哦。”楼瑾点头，然后拿起笔记本电脑看了一眼，说，“昨晚上忘记充电了，一会还回来吗？”
计扬带着楼瑾去了食堂，男主光环持续放射，就连临退休前的“大姐姐们”来往的时候都会多看两眼。
计扬和楼瑾却一本正经地聊着《上古》的话题。计扬虽然是穿进来的，但对《上古》也只是作者堆砌的纸面数据，亲眼看见感觉很不一样，更是先入为主地对《上古》生出强烈期待，不自觉拿出了百分百的工作专注力，将《上古》方方面面了解的清清楚楚。
不知不觉，食堂里都没有人了，太阳高挂在天空上，可怜等着下班的厨师也不敢催计扬，在后厨昏昏欲睡，还有人无所事事，现在就开始忙碌午饭。
计扬说的口干舌燥，喝下一口豆浆，冰凉的口感落进胃袋，冻的他浑身一个哆嗦，这才发现四周围没了人。
“走吧？”计扬站起来，“回宿舍继续说。”
楼瑾却说：“在厂子里转转吧，难得过来一趟，却什么都没留下印象。”
“那行，走吧。”
两人在冷空气里穿行，天上的太阳刺破云层洒落光辉，却无法驱逐地面的寒气，这样的天，穿的再多都暖和不起来。但楼瑾的兴致却很高，不满足只是在厂区外面走动，还主动申请进入工厂里看看。
计扬只能带他进去。
在车间办公室里，他们再次看见了计为民，正在和几位领导开会，文书小刘提着热水壶从会议室里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在门外站着的两个人。
她的视线精准无比地锁定楼瑾，开口就说道：“计扬，这你男朋友？”
“啊？”计扬愣了一下。
小刘回过神来，捂住了嘴。
计扬和小刘关系勉强还行，毕竟这地界上同龄人实在不多，又在罗辉的引荐下，偶尔凑钱去吃烧烤，天还没那么冷的时候，还一起去镇上吃过两次烧烤。
但计扬清楚记得自己没有说过自己是个gay。
对于他来说，gay是他的人设，是一穿越身边人就全部都知道的一个背景，这种解释不清的性向，在“修正机制”的干涉下，他也只能放任自流。
可他毕竟不是真的gay，甚至对这个人设有很强的排斥心理，所以在远离了熟悉的环境里，他肯定会瞒着。
至少小刘是不应该知道的。
那就是罗辉了。
计扬肯定地想着。
罗辉和小刘年龄相仿，又孤男寡女的，彼此受到一点吸引很正常，聊些过度的话题也不奇怪。
不过小刘还不知道罗辉要走吧？
而罗辉和小刘这两个恋人未满的年轻人，这段还没萌芽的恋情岂不是就要夭折了？
计扬在电光火石间想明白了一切，满心都是惋惜，也就没注意语气，急忙撇清关系：“朋友而已，他喜欢女孩儿，铁直，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不可能，不可能。”
楼瑾深深，深深地看了计扬一眼。
计扬又说：“你现在和罗辉还有联系吗？”
小刘点头：“有啊，出院那一天微信上还聊过。听说车祸挺严重的，你们两个都健健康康的，我真的很开心。”
“罗辉没说别的？”
“没有。”顿了顿，小刘说，“罗辉说等他能动了让我请他吃饭，到时候你也一起啊。”
计扬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人家两个人约会，他跑过去凑什么热闹。但很快他意识到，罗辉一旦辞职离开，这两个人就算一时间被荷尔蒙冲昏了头，但罗妈妈说的没错，聚少离多的异地恋很难持续。
想到这里，计扬点头：“行吧，到时候联系我。”
他不知道自己去了该做什么，也没道理阻止两个相互吸引的男女在一起，但是见证一对恋人的诞生，总归是个好事。
年轻人的恋爱像火花，哪怕只是刹那璀璨，也很美丽。
这样聊了好一会儿，里面的工作会议终于结束，小刘闭嘴让到了门边，计为民被人潮簇拥着走了出来，视线落在两人身上，说：“去办公室谈吧。”
计扬笑着和小刘道别，又匆匆回了一趟寝室，等拿着笔记本电脑，和楼瑾一起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他父亲已经摆出了三堂会审般的大老爷架势，目光化成刀剑，一个劲地往楼瑾脸上招呼。
他养了二十年的儿子，还辛辛苦苦地攒下了一份不薄的聘礼。结果在人生的中年直接被现实闪了腰，聘礼变嫁妆，这嫁女儿的苦楚，他竟然在儿子身上尝到了其中的滋味儿。
说实话，从早上睡醒，他的心情都非常不好，整个工作会议开的跟在地雷阵似的，到最后谁都不敢发言。
哼！
这些错误，都怪眼前这个臭小子！
“说吧，什么事？”计为民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茶杯吹了吹，再慢悠悠地喝上一口，眼风扫过，颇有几分架势。
计扬却带着人自顾自地坐在了沙发上，对他笑眯眯地招手：“爸，来这边。”
“……”计为民不想去，坐在办公桌后面让他觉得很有安全感。真是该死！和儿子的男朋友怎么相处来着？救命！谁来教教他啊！
计扬还在招手，楼瑾已经打开笔记本做出了深谈一番的表情。
天生不太擅长和人来往的计为民只能拿着他的瓷缸子，走了过来。
这一下，领导的派头完全没有了，就像个勤勤恳恳的老干部。
等着父亲在单人沙发上坐好，楼瑾将PPT第一页推过去的时候，计扬先说了一句：“爸，接下来我们要说的是一些新鲜的东西，您可能不太能够接受，甚至不能也不愿意去理解，但是请您暂时什么都别问，等我们把这些说完了，我们再来回答您的疑问。”
计为民视线落在笔记本电脑上显示的《上古》PPT封面，古朴苍劲的大字上，点了一下头。
接下来就顺利了很多，因为有了熟悉计为民的计扬兜底，偶尔在计为民忍不住发言的时候，三言两语给了最准确的回答，堵住了计为民的嘴。楼瑾只需要全心全意推荐自己的产品，而不需要顾虑太多计为民的情绪，让整个过程流畅无比，也格外的舒服。
要知道楼瑾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大学生，他是重生回来的，在社会上也工作了十多年，而且从事的就是游戏策划和开发的工作，从一名小小的程序员做到项目经理，他在游戏开发领域上有着全世界朝前的眼光和实力。
然而就像甲方和乙方永远存在摩擦一样，研究方和资本也始终无法达成一致，明明他觉得好的设计，投资方只因为不赚钱就能否了，转头投资方又瞎指点，外行领导内行，不知道耽搁了多少事。他一边埋首开发，一边还要应付投资方的刁难和紧迫逼人，可以说烦透了类似于这种沟通的场合。
但是今天有计扬在身边，所有沟通的部分都被他接了，而且将他一些晦涩的技术部分转换成更加直接的语言，甚至不提理想，直接说利益，让他得以专心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发挥就连上辈子都少见的口才，全无后顾之忧的将自己计划想法种种都抛了出来。
酣畅淋漓啊！
当最后一个字说完的时候，楼瑾深深地看了计扬一眼，在计扬赞美般的目光里，心脏突然就胡乱地跳了两下。
然后他微不可查地深吸一口气，用平稳的语气对计为民说道：“计总，这就是我的项目了，具体的投资金额和投资时长，您也清楚了，您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