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椅的另一侧突然坐下了一个人。
美奈才反应过来身边多了个人,等到她看过去的时候,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
福泽谕吉用一种长辈的目光平静又包容地望着她,尽管不苟言笑,美奈并没有很怕他。
发现是见过一面的人,美奈松了一口气主动问好:“您又过来喂猫吗?”
白发男人顿了顿,才嗯了一声。
“吵架了吗?”他偏过头猜测道,但注意到美奈刚刚略显慌张的表情,很明显不是有意过来喂猫,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才坐在这里,他继续说:“这么晚了,独自一个人在外面不太-安全的。”
美奈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揣摩着这件事不应该和见过两次面的人说这件事,于是并没有主动提起,而是摇头否认:“没有吵架,只是发生了一些事……”
他们又沉默了下来,怀里的猫察觉出抱着它的人情绪低沉,甜腻地叫着,美奈给他挠了挠下巴,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至少这里还能给予她一定的安全感。
福泽谕吉坐了一会就站起身,他也并没有喜欢打探别人故事的喜好,她不说,自己也不会主动去问。只不过天色越来越黑,他打算走之前听到身后的女孩子打了个喷嚏,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俯下身摸了一把依旧是湿漉漉的裤脚,拉下口罩露出的通红的鼻尖,可怜的不行。
他凝视了一会,“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美奈和猫一起望着他,两个可爱的生物用湿漉漉的眼睛向他投过视线时,呼吸都停了半秒。
美奈咬着下唇:“不能回去……”
她垂下眼睑,好像没人要的孩子耷下嘴角,缩着肩膀好像就能抵御寒冷:“他们把我未婚夫抓走了,我报案都没有用。”
福泽谕吉才意识到面前的女孩子或许正在经历棘手的事情,连警察都不愿意帮助的事情,他很快就判断出,或许是横滨那群在黑夜里行走的人。
“Mafia?”
美奈猛地抬起头来,对于他直接猜出身份而感到惊诧:“您是怎么知道的?”
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站在那,颀长的身材被裹在和服下,眼神平静无波,与人极大的威严以及安全感。
“如果没地方住的话,我那里有宿舍可以暂住几天。”
他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会对面前这个女孩子主动伸出援手,但顺其自然,他并不想看到她孤零零的坐在公园里,那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抓紧小包,美奈凝视了好久,似乎在判断面前这个人是否和表面一样正直好心,接受一个陌生人的馈赠极有可能胡陷入危险之中,福泽谕吉自然看出了她的试探和警惕。
这很正常,一个成年男子在傍晚邀请见过两次面的女孩子暂住他家,除非是傻子会直接答应。
她还没思考多久,不远处就一片黑压压的人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公园里的流浪猫察觉到危险四下逃窜躲在安全的地方,美奈怀里的猫犹豫了一会,竖起耳朵望向穿着黑衣赶来的那群人紧张地弓起了背。
她松开手让它离开,尽管她自己也怕得不行,耸着肩膀,望着那群气势汹汹赶来的人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那副样子很像黑-手-党。
美奈深呼吸一口气,“谢谢您的好意——”
话还没说完,福泽谕吉大步走在她身前,脱下身上的黑外套盖在了她的头顶上。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他一样,像一座值得依靠的大山挡住了风雨,美奈望着眼前松绿色的和服,鼻子有些发酸。
“这不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吗,”戴着帽子的少年咧开嘴,出言不逊地站在他面前,但因为身高的缘故,故意隔开了一大段距离,这样就不需要仰视他说话,“我们奉命抓个人,这应该不属于你们管辖的范围吧?”
说完,眼睛似乎透过福泽谕吉的身体看到他身后站着的少女,似乎志在必得。
但他遮掩地太严实,只能透过脚下能看到女孩子脚下的小码的米色靴子。
“社长!”
福泽谕吉身后传来跑步声,好几个人赶了过来,本想说太宰治的事情,却没想到在这里和黑-手-党产生了正面交锋。
原来,是社长吗?
美奈注视着他的背影,听到脚步声后慢慢回头,入目的是几个青年走过来,脸色沉重。
她好像,给别人惹来麻烦了。
“哦?”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声音低沉,望着面前的橙发少年平静地说:“她一个普通人还能得罪港口Mafia?”
这就是打算不给人的意思了。
美奈把头顶上的外套拿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人,有一个白头发的少年很是眼熟,中岛敦看到她的脸后也愣了一下,记忆里的女孩子和面前的人重合在一起,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美奈已经戴好口罩,她从福泽谕吉绕出来,把衣服还给了他。
戴着毛线帽的美奈感激地和他鞠躬:“谢谢您的衣服。”
福泽抿了抿唇,意识到她接下来的打算,并没有回话。
“应该不会有事的,”明明她才是即将陷入危险的人,弯着眉眼朝着福泽笑了笑,往后退了两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很高兴能够认识您,再见。”
中岛敦见状就要冲上前去,国木田独步伸手拦住了他:“别轻举妄动。”
“可是……”少年紧张地抬起头,他想要解释面前的人是曾经帮助过他的好心人,但他如今是武装侦探社的一份子,不能冲动行事,想到这里他凝视着美奈决然朝着黑-手-党迈过去的脚步,一时哑口。
中原中也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抓住美奈的手腕一扯,她没站稳差点摔倒。
“替我给你的首领带句话,”福泽谕吉突然出声,“保持清醒的头脑,别做蠢事。”
他们来得也快,离开的也快。
中岛敦站在那久久没有动弹,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神色愣怔地问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她应该不会有事吧?”
福泽谕吉率先走在前方:“回去吧。”
中岛敦觉得满腔的自责,而又无人可说,跑到医院找到了太宰治。
绷带少年正在给自己穿鞋,准备离开。
“太宰先生,您的身体还没好全——”白发少年惊讶地望着他,局促地站在一旁。
“不会死的,”绷带少年无所谓地摊手,“待在这里还不如去河里飘一圈,你过来只是过来看望我吗?”
中岛敦踌躇了一会,他欲言又止的,“太宰先生,我今天……好像看到了她。”
太宰治疑惑地看过来:“谁?”
“就是,那次和你一起的女孩子……”他想到刚刚的场景,因自己的无能慢慢握紧了拳头,解释道,“给我拿面包的那个女孩子。”
病房里安静地可怕,中岛敦没等到太宰治的回复,刚抬起头看向他时,太宰治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跟前,伸手拽住了他的领口,面无表情的样子很是可怕:“你再说一遍。”
中岛敦被他身上的气势吓得呆住,他张口喃喃:“我看到那个和你在一起的女孩子……她,她被黑-手-党带走了。”
他从来没看到过太宰治发脾气,现在,面对这样眼神冰冷的太宰治,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想要说些什么又紧紧闭上了嘴。
“你没看错?”
“应该没看错的……”
得到回答的太宰治慢慢咧开嘴,疯了一样笑出声,他松开中岛敦的领口,捂着眼睛止不住的笑,“我就说……我不可能看错人的。”
“那不是幻觉。”
他留下一句这样的话,没有去管中岛敦了,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
国木田打电话过来,口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急忙掏出手机接通电话:“是,我在医院……太宰先生吗,他已经离开了……”
“国木田先生!”中岛敦突然提高了音量,他透过窗户看着绷带少年离开的背影,后悔地抓着头发,“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件蠢事……太宰先生可能要去找黑-手-党了。”
首领办公室——
为首的帽子少年敲了敲门,他低头看了一眼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少女,实在是不能将她和那个被关在审讯室的俄罗斯人联系在一起。
那样的人……
怎么配得到别人的爱。
中原中也眼里透出杀意,又回过头去,并不打算在她身上停留太久。
那是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坐在正位上的男人交叉双腿,以一种居高临下地身姿面带微笑看着下方走进来的人。
“辛苦了,中也君。”
帽子少年颔首,他拉住身后的美奈,没用多大力气一扯,她就被带到前方,像展览品一样被众人紧盯着,她不安极了,缩着肩膀,就连刚刚被中原中也突然的动作拉扯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声音吞咽了进去。
她不过一个普通人而已,美奈悲哀地想。
在四年前,就是坐在首位上的那个男人导致她失去双亲,而这一点仇恨是支撑美奈能够笔直站在大厅中央的唯一一点勇气了。
“怎么还戴着帽子?”森鸥外微微歪着头,好整以暇地凝视着站在下方的人,他手里正把玩着陀思的手机,好不容易才破开了他的防护,而他正打算看看里面存储的内容,当他打开相册的时候,中原中也扯掉了她的帽子。
美奈瑟缩了一下,一言不发地保持垂眸的动作,似乎多说一句话就可能惹怒面前的人。
黑发慢慢散开,遮住了她的侧脸。她的头发保养得很好,柔顺地垂坠着,那是和美知一样的发型,这一点让中原中也都失神了一秒,但很快就收敛了视线,冷冷淡淡。
翻开第一张照片,上面标记着四年前的时间。
陀思怀里抱着一个看不见脸的女孩子,他们应该是坐在船上,背景后方有一片广袤无垠的大海。
“听说你们是未婚夫妻?”上方的男人温和出声,就好像在和她唠家常一样翻开第二张照片,镜头里是偷拍的女孩子背影,她披着柔顺的黑发正在做饭,很是温婉。
森鸥外突然收敛了一点笑容,他将照片放大,只能看到照片里少女纤细的背影,很是眼熟。
美奈低低应了一声:“是。”
她刚出声,森鸥外就抬起头来,中原中也也侧过脸看她。
男人抚平了嘴角,他凝视着女孩子的发顶,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他嘲笑自己再胡思乱想,视线却依旧没有离开站在下方戴着口罩的少女,他淡淡吩咐:“把口罩摘了。”
“能够被他保护的人,想必模样不差吧?”
他托着下颌,站在一旁的爱丽丝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慢慢朝着下方的美奈走去。
她有些犹豫,对于黑-手-党她没有半点好感,但如今她站在别人的地盘上,手摸向耳后,她慢慢摘了下来,露出森鸥外熟悉的面孔,而幼年版的爱丽丝站在她面前,望着她和自己相似的面孔,捂着嘴哇了一声。
爱丽丝回过头,显得有些惊讶:“林太郎,这个姐姐和我长得一样哎。”
森鸥外正翻开第三张照片,他的视线停留在照片里和少年接吻的女孩下巴上,少年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下巴上,而少女很明显是羞涩地往后退缩,于是少年低着头凑过来的时候只吻到女孩子的嘴角,即使只露出女孩子鼻子以下的面容,森鸥外却浑身发冷,就连骨头缝都在隐隐作痛。
他听到爱丽丝的话仿佛从远处飘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抬起的头,而站在下方的少女抿紧唇,用陌生的眼神怒视着他。
那是,他的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