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赤司,遇到和十年前死掉的同学相似的人第一想法是什么,他大概会平静地回答:那大概会多看两眼吧。
如果在这个同学身上加上一个词:曾经有过心动的女同学的话,那赤司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这种事他没有经历过。
现在,他遇到了,当他好不容易用篮球和无数次投入学习试图将美知意外身亡的悲伤忘记,隔了十年,当他再次面对和美知相似的人后,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点非常稀薄的希冀同样也能成为压垮他这些年努力控制不去回忆的秘密铁盒,一旦他试图去冒险,那等待他的或许就是灭顶的情绪负担。
“请问,”在他大脑里还在因为理智而疯狂拉扯的时候,身体却自动做出了选择,他站起身,非常注意分寸地以陌生人的身份,保持着足够的距离礼貌地朝着美知微笑,“您也是住在着附近吗?”
将视线从赤司脸上挪开,为了防止连累到他,美知表现得很冷淡:“不是。”
话里透露着她不愿意交流的意思,她的态度非常明显,赤司很快就懂了她的意思,很懂得后退地点头示意,重新坐下,开始收拾掉在地上的咖啡。
他弯腰的样子也是清贵的模样,修长的手指握着纸擦拭着地面,视线虽然盯着那一片狼藉,脑子里却正在收拾着被砸碎的秘密铁盒,试图将那些情绪重新收集回去,尽管脸上带着笑,美知看着赤司的侧脸,并没有感受到他真情实感的笑意。
她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美知站起身准备离开。
而将手里的垃圾丢在一旁的垃圾桶里时,看到美知离去的背影,赤司在原地望了她许久,那些在篮球场上的勇气好像不再属于他了,呼吸有些困难,解开衬衫上方的扣子,似乎这样也不能缓解。
那些情绪从内心喷涌而出,明明已经到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很沉稳的年纪了,明明很多艰辛他都经历过来了,他张开嘴大口地呼吸着,她的身影已经离得很远了,他才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美知!”
宽大衣服下的身影一顿,背对着他的女孩子披着柔顺的黑发站在那不动,赤司从来没有如此冲动过,他离她并不是很远的距离,但总给他一种,他们之间隔了足足有银河那样的距离。
美知转过身,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拉下遮住半张脸的竖领,远远地,朝他抿嘴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和年少时见过的如出一辙,红发青年发颤的吐出一口气,他在忍耐着,身侧的手都握成拳了,但似乎懂了美知的意思,站在远处回了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容。
他在想,如果当时他知道相处的时间会这么短的话,那大概不会表现得如此隐晦,那些年少时的青春萌动被永远地封存在记忆里,就像酿的酒,每隔一段时间品尝时,回味起来舌尖都是苦涩的,但一想起那些往事,第一次在虹村部长面前撒谎只为了空出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篮球场,当少女被他虚虚搂在怀里投篮的时候,那大概是他在沉重负担下唯一能够轻松愉快的时间了。
她还活着的话,那就是给唯一的慰藉了。
紫原敦难得接到了好友的电话,他正在吃面包,像年少一般含糊着喊他赤仔,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声音暗哑地说了一句:“紫原,我很高兴。”
赤司在紫原敦心里一直都是任何事都自己扛着不吐露半点心声的人,这个电话和这句话简直不像赤司的作风,紫发青年抱着枕头,“那很好啊,赤仔,你喜欢的女性和你表白了吗?”
紫原敦说得无意,却离真相接近了一半。
赤司笑了一声:“这恐怕等不到了,紫原。”
虽然紫原敦看上去不太关注其他人的样子,心思却非常敏锐,他发现自己或许戳到赤司的痛处含糊地应了一声,“那要一起吃饭吗?我这边开了一家烤肉,味道还不错。”
另一头语气很轻松地应下了,“我现在过来。”
这让紫原敦更加好奇赤司口中说的高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他拿着手机收拾了桌子,站起身往外走,没忍住好奇:“赤仔,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
他的好友感叹地啊了一声,“我好像,看到美知了。”
马路边上——
美知有些漫无目的地走,她身上没有钱,虽然肚子不太饿,但是隔了这么多年没有吃东西,又有些馋。
她身上的衣服很奇怪,脸也遮住了一大半,路上的人大都避开她走。
天有不测风云,美知正打算先挑个公园什么的理一下思路,看看怎么去找夏油杰,天突然黑了下来,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越来越密集,将美知想要离开街巷的步伐阻拦下来。
而跟着她在一旁躲雨的少年单手插在休闲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抓着面包大口吃着,一头粉发很是引人注目。
似乎是发现美知的视线,粉发少年抬起头打量着罩在宽大衣服里的美知,两人的视线有过片刻的交流,美知望着他手里的食物,有些渴求但又被她压制住移开了眼神。
她知道自己现在很奇怪,于是往右侧移动了一点距离,躲雨的地方不大,于是毫无疑问地,美知半只胳膊沾上了飞溅进来的雨滴,她只好抱着双臂,有些发呆地看着前方。
或许,她可以问问五条悟,她哥哥在哪里。
但是,美知又犹豫起来,如果五条悟发现她和天元有关系,会不会把她重新送进去,这是个问题。
五条悟这条线她不能冒险。
正当她垂着眼思考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少年不知道什么靠近过来,他指着美知的胳膊,“你要不要站过来一点?”
之前美知的远离让虎杖悠仁意识到她担心自己害怕她奇怪的样子,所以才离得远一些。
但他并不在乎,“站在那会淋湿的。”
美知朝他眨了眨眼,慢慢地往回挪了一步。
虎杖悠仁注视着美知的眼睛,很漂亮,比天空还要干净,至少一点都不像是奇怪的人。
他独身惯了,也不扭捏地和陌生人说话:“你也没人给你送伞过来吗?”
这句话似乎有些扎心,但他用的“也”字同时透露他也是独自一人,年纪看着也不大,家长也不管吗?
美知点了点头:“我找不到我哥哥了。”
她很久没说话了,这一开口就好像再也关不住了似的:“如果我哥哥在的话,他肯定会给我送伞的。”
虎杖悠仁打量她:“你可以给他发消息。”
美知:“我身上没有手机。”
现在没有手机的人很少了,虎杖悠仁把最后一口面包咬在嘴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她:“给你用,记得还我哦。”
看着手机,美知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对哦,她可以给夏油杰打电话。
因为夏油杰的要求,她将他们的手机号记得滚瓜烂熟,于是当她双手捧着手机一个键一个键按上,最后按下拨打键贴在自己耳边的时候,那副低头盯着脚尖的可爱样子落在周围人的视线里,奇怪的衣服也似乎没人注意了。
毕竟,在这里spy的人很多。
电话连续嘟了十下,每一下都让美知的心跳快一拍,但等到最后也没有人接,最后被人不耐烦地挂掉了。
听到那边的机械女声,美知放下手机,有些失落地啊了一声:“没人接。”
她最后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居然2018年了,原来不是十年,而是快十二年了。
她把手机递给虎杖悠仁,因为接电话的时候不方便,她将竖领翻下来,露出一整张脸,此刻对着粉发少年笑了一下,声音柔软的不可思议:“谢谢你。”
虎杖悠仁经常在学校听到类似校花之类的称号,但他看到照片后也觉得并没有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的地步。
但是面前的女孩子脸上并没有化妆,靠得近他能看的很清楚,肌肤白皙如玉,五官精致的过分,眼神澄澈温柔,鼻尖挺翘,樱色的唇微微翘起,明明很漂亮,但并不会给人很强烈的冲击感。
她比明媚多了几分温柔,一颦一笑之间,令人止不住地想要靠近。
少年半天没有接,美知歪着脑袋疑惑地嗯了一声:“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是美丽,虎杖悠仁在心里喊了一声。
但现实中,他立马别扭地扭过了头,接过了手机后,努力想要转移话题地嗯啊含糊着,“没有。”
雨慢慢地停了下来,虎杖悠仁准备回家。
他走了一半,鬼使神差地回头。
美知依旧站在那没有动,好像一幢雕塑,迷茫地仰着头望着漆黑夜空上挂着的朦胧月牙。
虎杖悠仁站在那问她:“你不回去吗?”
等到美知看过来时,他才解释一般挠了挠头:“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太-安全。”
“我没有家了,”明明很平静的回答,虎杖悠仁似乎能产生共鸣一般凝视着她的脸,美知好像在自问自答,“我,好像真的没有家了。”
简单的词语组合成一句简单的话,却能让听到的人心头一紧,似乎能感同身受般,虎杖悠仁朝她招手,有些冲动地问她:“那你,今天晚上要借宿在我家吗?!”
当在浴室里泡澡的少年冷静下来后,他开始捧着脸怀疑人生。
为什么要这么主动让一个陌生女孩子住进自己家呢,明明她打扮这么奇怪!
但,看着一点又不像坏人……
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一个眼神似乎就将他轻易俘获了。
虎杖悠仁不停地在质问自己和替她解释里反复着,等到水凉了,才穿好睡衣走出去,头发湿漉漉的也忘记擦,当他来到客厅的时候,美知依旧很乖顺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想到美知在路上向他道谢,以及以后她会补偿的话,虎杖悠仁心里的那点挣扎立马就被他抛弃掉了。
他站在沙发边,从冰箱里拿出水猛地喝了一口,解决完口渴,他才想着该怎么安置美知。
明明还是个少年的模样,家里却只有他一个人。
“你,”虎杖悠仁组织了半天语言,回头又看着自己的卧室,“你要不要先洗澡?”
“家里只有我的衣服了,”说到这里的时候,虎杖悠仁又好像在经历他曾经看过的工口本内容一样,脸色发红地想要解释,又好像欲盖弥彰一样,“或者,我现在可以出去给你买……”
“已经很打扰到你了,”美知站起身向虎杖悠仁鞠躬,她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答应下来,或许是看到少年和曾经的自己很像,“我穿自己的衣服就好。”
“这样啊,”粉发少年挠了挠头,他找出一条新的毛巾递给她,但也把自己没穿过的新卫衣一起递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这件衣服我没穿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手上一轻,美知粲然一笑:“谢谢虎杖君。”
第一次和女孩子同住一屋,虎杖悠仁咳嗽着缓解自己的尴尬:“没事没事。”
美知比他要矮上一截,当她头上包着毛巾,穿着堪堪落在大腿中间的卫衣走出来时,虎杖悠仁眼睛都不敢往美知身上看,起身去倒茶避开了。
他跑回房间又找了一条睡裤,美知穿上后虎杖悠仁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和女性同住的话,是很危险的。
美知又打了一遍夏油杰的电话,这一次,对方似乎没有听见,一直都是嘟嘟声。
另一头——
穿着五条袈裟的男人看着未知的电话号码,是骚扰电话吗?没有想太多,他冷漠地直接拉黑了,捏着眉心,算一算美知的生日还有几个月。
不知道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他捂着脸发出低哑的笑声:“很快了,我会让他们给你陪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