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满溪喋喋不休地同易雪逢说了一堆自己的担忧, 一会说宁虞疯了,一会说傻了, 后来竟然担心他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易雪逢无奈道:“师尊, 他已经入魔了,再走火还能入哪门子魔去?您就别操心了, 我等会去看看。”
秋满溪还是担心得不得了, 他在归鸿山多年,空闲时没事干就总是喜欢担心这担心那,他胡乱叮嘱了易雪逢几句,心事重重地出去了,打算去找个医修来给自家大徒儿瞧瞧脑子。
秋满溪离开后,切云突然化为人形, 神色有些肃然:“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已经知晓了你的身份?”
易雪逢将外袍披在身上,草草系了腰封, 道:“不知道, 他的心思一向很难猜, 我去看看吧。”
切云似乎想要跟上去, 但是看易雪逢匆忙离去完全没有带他的架势,愣了一下, 才颓然站在原地, 看着易雪逢走出门。
他自觉做错了事,不想再像之前那样黏上去强装人畜无害地去惹易雪逢生气了。
切云正在自我厌弃,易雪逢去而复返,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切云茫然抬头:“啊?”
易雪逢道:“走啊, 你傻啦?”
切云一听,愣了愣,双眼立刻放光,欢天喜地地扑了上去,身形在半空瞬间化为簪子插在易雪逢发间。
“走走走!去看宁魔头!”
外面在淅淅沥沥的下雨,易雪逢不能妄动灵力,便在门口拿了个油纸伞撑着,慢步朝着宁虞的住处走去。
在不远处的合欢树上,一只翅羽上有几根黑色羽毛的麻雀站在枝头,歪着头看着撑着伞的易雪逢,突然拍拍翅膀朝着天空飞去。
片刻后,它翅膀微扇着落在了一处窗棂上,轻轻啄了啄木板。
很快,宁虞面无表情地走到窗边,道:“说。”
麻雀口吐人声:“启禀剑尊,小仙君已在来往您住处的路上。”
闻言,宁虞冷冰冰的脸上有些柔和,他强行压下要上翘的唇角,道:“继续看着他,到门口了再来同我说。”
麻雀颔首,展翅飞走了。
清川君依然连着纸鹤,有些无语地开口道:“剑尊,您不是已经猜出了林浮玉就是君上吗,为什么要等着他来找你?”
按照宁虞对易雪逢的态度,清川君还以为他知晓了林浮玉的身份后,会失态的不顾一切地冲到易雪逢面前,谁知他竟然按兵不动,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淡然模样。
若不是知道方才秋满溪来打他时,宁虞一反常态地伸手主动讨打,清川君还以为他不在意易雪逢的身份。
宁虞眉头紧皱,道:“谁说我已经猜出了?只是一个证据罢了,不足以证明他就是雪逢。”
清川君虚心请教:“如果他就是呢?”
难道您就不怕现在所做的事,会让玉映君离你越来越远吗?
宁虞道:“等他是了再说。”
清川君:“……”
如果不是在蛮荒有要事要处理,清川君真的很想飞奔而来,亲眼瞧瞧宁虞是怎么把自己一步步推向火海的。
宁虞虽然说着自己没确定林浮玉就是易雪逢,但是对易雪逢的态度却有了显而易见的变化——若是在以前,他哪里会在意一个小辈来不来找他,指不定还要冷着脸把人赶出去,现在虽然满脸冷漠,但是清川君同他相识了这么多年,隐隐瞧出了他掩都掩不住的满心期待。
宁虞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盯着虚空,手指缓慢地在桌子上敲出一串串节奏,不知是不是在出神。
清川君很想知道宁虞和易雪逢见面后会是个什么模样,也强行忍住困意,在旁边趴着没有离开。
片刻后,宁虞猛地站了起来。
清川君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他还以为易雪逢来了,正抬头望去,就瞧见宁虞匆匆走进了内室,将竹帘猛地甩下后,很快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清川君正在疑惑他在里面做什么,没一会宁虞就出来了。
清川君一看,脸立刻就绿了。
宁虞竟然飞快换下了那百年未变的黑色锦袍,披了件玄色衣袍,袖口衣襟上绣着暗纹金边。
清川君:“……”
宁虞又坐回了椅子上,再次面无表情地出神。
清川君勉强压制住自己想要对其评价的冲动,忍了半天艰难道:“剑尊,您……”
宁虞道:“什么?有事快说,一句话。”
清川君:“……”
清川君道:“我闭嘴。”
宁虞现在正处于一种极其纠结的状态,他一面觉得林浮玉有五成可能是易雪逢,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对待了,要不然等确定下来后自己可能会后悔;
另一方面,他又唯恐出其他事端,闹到最后林浮玉根本就不是易雪逢,那他给出去的柔情根本收都收不回来,到时候更加后悔了。
两个念头仿佛在宁虞脑海中做着拉锯战,让宁虞整个人都看起来有些诡异。
一个声音说:“要是他知道你认出他了还这么冷冰冰对他,到时候不理你看你如何收场?”
另外一个声音却道:“凡事都有万一,如果切云叫他爹仅仅只是为了好玩,你柔情错付,雪逢九泉之下有知,肯定都不想认你了。”
宁虞看似稳如老狗,实际上心中早已乱成了一团麻。
到最后,他选择折中:不温柔也不冷漠,这样到最后无论哪一种结果,他都能将情感收放自如。
他缩在袖子里的手在胡乱抠着袖口的金线,一旁窗棂突然被啄了两下,清川君还没反应过来,宁虞就突然闪身冲了上去,对着颔首的麻雀淡淡道:“来了吧,怎么这么久啊?”
他正要说“我要晾他一下”,就听到麻雀讷讷道:“剑尊,小仙君在半路上……突然转道去了江即望那里。”
宁虞:“……”
在蛮荒的清川君突然在纸鹤上施了个结界,隔绝住自己同纸鹤的灵力相连,接着再也忍不住,突然放肆地大笑出声,险些将一旁啄食的灵兽吓得跳起来,怒气冲冲地啄了他两口。
“哈哈哈!”清川君笑得几乎跌倒,被灵兽啄也没觉得疼,他欢天喜地地想,“宁虞啊宁虞,你竟然也有今天,这回看你还装不装了。”
他笑够了,才将结界扯开,声音变得极其担忧:“剑尊,据说在仙道大典上江即望受伤极其严重,君上转道前去探望也是情有可原的。”
宁虞已经阴沉着脸站在原地半天了,手险些把袖子上的金线给扯出来,闻言冷冷道:“还没有确定,不要叫他君上。”
清川君担忧地点点头,心想哈哈哈你活该。
宁虞原本想等着易雪逢来找他,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把人赶走了,但是也不要对他太过温和,谁知易雪逢竟然敢转道离开,直接放了他鸽子。
宁虞冷冷道:“不来就不来,以后永远都不要来了。”
清川君:哈哈哈!
半晌后,宁虞跟着麻雀沉着脸走到了江即望的住处。
麻雀拍拍翅膀:“剑尊,就在此处。”
宁虞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棵树下,任由雨落在他身上打湿了刚换的衣衫。
过了片刻,易雪逢终于撑着伞从江即望住处出来,夜芳草在旁边喋喋不休:“……我刚才还在和师兄商议着,等他好了我们就组团去把那可恶的秋将行揍一顿,他太过分了,小仙君到时候也一起去,照着他那欠揍的蹄子打。”
易雪逢像是在看自己养的孩子一样,含笑点点头。
江即望伤到了经脉,即使寒淮川医师灵力再强,也仅仅只能治愈他肉体的伤势,经脉的暗伤要修养一段时日才能慢慢好起来,不过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众人也没有多沮丧。
夜芳草正在商议着要不要找个装煤炭的麻袋去套秋将行的头,易雪逢脚步一顿,突然愣在了原地。
夜芳草不明所以,偏头看了一眼易雪逢,见他神色有些奇怪,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宁虞站在一棵树下,发间到肩膀上已经落满了雨,此时正满脸阴沉地看着易雪逢。
三界的少年全都畏惧宁虞,夜芳草也不例外,他缩缩头,小声道:“那我先回去给师兄熬药了。”
易雪逢回过神,点了点头,看着夜芳草回去了院落,才神色复杂地朝着宁虞走了过去。
看那架势就知道宁虞是在这里等他的,易雪逢原本是这么想的,谁知自己即将要走到他身边时,宁虞竟然冷哼一笑,扭头就走。
易雪逢:“……”
易雪逢无语至极,快步上前拦住他的去路:“剑尊。”
宁虞被拦下,一脸“既然你这么迫切想和我说话,我就勉为其难听听你要说什么废话吧”的施舍神色。
易雪逢:“……”
易雪逢还在记恨今早宁虞塞到他嘴里的那把草,但是看他发间不住落着水,瞧着似乎有点可怜,他本来对宁虞就硬不了心肠,很快就有些心软了。
他叹息道:“下这么大的雨,剑尊在这里淋着,是在等我吗?”
宁虞手捏着袖口,心道:折中,折中,不能太冷淡,也不能太温柔。
宁虞挣扎着在这两种情绪来回摇摆,半晌都没说话。
易雪逢疑惑地看着他:“剑尊?”
宁虞眸光带着点柔色,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易雪逢:“……”
宁虞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这句话和自己的表情根本不搭,只好立刻换回平日里冷若冰霜的神色,声音却意外的温和:“嗯,我一直在等你出来。”
易雪逢:“???”
宁虞:“……”
娘的,这两种情绪为什么这么难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