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真相

不过片刻, 祸从天降的五人小队被歹毒的易雪逢几人强行夺走了灵分玉。

灵分玉被夺后, 几人站都站不稳,身体仿佛没了重量, 摇摇晃晃地往上空飘去, 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云胡城上的禁制弹飞下去。

夜芳草蹲在地上检查灵分玉的东西,江即望沉着脸薅住一个人的手腕,道:“你们到云胡城到底多久了?”

那人头朝下,脸憋得通红, 本来被夺去灵分玉已经够令他们抓狂的了,谁想到这人竟然丧心病狂到不放他走。

他忍无可忍地骂道:“没想到你们寒淮川之人竟然这样歹毒!一个月还没到就开始夺灵分玉,就那么想赢吗?呸, 老子不陪你们玩了,赶紧给我松开手!”

江即望还是头一回被人劈头盖脸骂歹毒, 直接懵了一下。

那人倒吊着实在是难受到了极点, 双脚在空中蹬了蹬, 却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江即望的桎梏。

他气了个半死,余光扫到众人身后的漆黑山洞——方才他们就是从那里夺到了灵物,一只身躯弱小的守护灵兽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易雪逢正皱着眉系腰封——宁虞的衣衫太大了, 走路时不时会拖地, 好几次险些把他绊倒,他听到那人愤恨的辱骂声, 抬起头看了看,无奈道:“他们到来的时间应该同你们相差不了几日,既然已经说了, 就把人放了吧。”

江即望还想逼问他具体有几日,但是看到那人满脸通红还在愤恨瞪着他的凶狠模样,只好放了手。

只是他刚一松手,那少年挣扎着将手放在唇边,猛地吹出一声长啸之音,将周遭的灵鸟激得猛地扑腾着飞跃而起。

易雪逢感觉脚底忽然传来一阵轻颤,且声音越来越响,心中骤然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几乎是长啸落下的下一瞬,不远处的一颗颗参天大树轰然倒下,似乎是巨大的凶兽在树海中翻江倒海奔腾而来的动静,而且那动静正在飞快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易雪逢反应极快,回头看了一眼那山洞中还有最后一口气的灵兽,以及……那山洞门口大小不一的两个积了水的脚印。

易雪逢瞳子骤然一缩。

一直跟在夜芳草身旁的映鸿灵兽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猛地尖啸一声,尖喙叼着离得最近的夜芳草和其他两个少年修士,翅膀一挥腾空而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易雪逢厉喝出声:“快走!”

他的手直接握住了切云剑,朝着面前挥出一道带着火光的剑风,灵力宛如一道巨大的火球,呼声烈烈将一颗颗树撞个粉碎,竟然在密林中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条火光肆意的道路。

江即望一把抓住在旁边似乎懵住的冒牌货魔修,偏头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正飞向半空的少年。

那少年正飞快地往半空飞,看着地下众人狼狈逃窜的模样,露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让你们再抢,活该!”

他笑声刚落,身体猛地一阵失重,直直被云胡城的禁制弹飞坠了下去。

“啊——”

周围一阵山崩地裂之声,江即望抓着那魔修几乎用尽一生最快的速度跟着易雪逢冲入了火海道路中,他用灵力隔绝周围的热意,喘着粗气道:“这里竟然有两只守护灵兽,那个小崽子……”

他大概又想骂歹毒,但是回想起自己方才被骂歹毒的感受,突然就把这句话给吞了回去。

看这模样,之前的五人似乎是不敌灵兽,大概是用了什么方法把另外一只引开了。

被江即望抓住手腕的少年似乎是御兽修士,已经被他们强抢出局心有不甘,竟然又用长啸将那只灵兽引了回来。

易雪逢将切云剑往前一抛,剑刃立刻化为一道剑光冲入天际。

林浮玉这具躯体没受过多少苦,加上那毒花渗入经脉的损伤,他只是跑了几步,胸口就仿佛痛得要炸开,一直流畅在经脉中的灵力也开始有些停滞。

易雪逢连眉头都没皱,依然面如沉水十分冷静,他知道江即望要骂什么,道:“他们到云胡城还不到一个月,我们不顾道义抢他们在先,他摆我们一道也是理所当然的,没什么歹毒不歹毒的——当心!”

易雪逢速度极快,几百年来的交手经验让他几乎不用看,反手推了江即望一把,江即望一个踉跄勉强站稳后,一根带火的树干轰然砸在他方才走过的地方——若是在晚一息,他怕是会直接砸成一滩肉泥。

江即望一头冷汗,再次追上前:“多谢小仙君。”

易雪逢脸色苍白地摇头,示意不必。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他们虽然已经逃了很远,但是按照那灵兽的动静,若是想追上他们,也是轻而易举的。

易雪逢不着痕迹按了按阵阵发痛的胸口,正想要说什么,身后的动静戛然而止。

方才那声音太过震耳欲聋,声音突然一停,众人只感觉自己耳朵似乎聋了一瞬,缓了片刻才勉强恢复了些。

易雪逢匆匆回头透过熊熊烈火看了一眼,只是那随意一瞥,他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身后那灵兽身躯极其庞大,就算他们已经逃了老远,依然能瞧见它屹立在一片苍茫火海中的身躯。

尖喙火羽,啼啸悲戚。

江即望险些失声:“是凤凰!”

易雪逢却摇头:“不,是火镜鸟。”

江即望愣了一下,这个灵兽的名字他听都没听说过,只好茫然地看着易雪逢,等着他解答。

易雪逢自从重生后,无论遇到什么都是别人满目了然,他一脸懵然的场景,现在还是头一回反了过来。

他强行压住自己上扬的唇角,保持冷静地解说道:“算是凤凰的旁支,血脉却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是它和凤凰唯一相同的一点就是……”

火镜鸟大概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同伴的消亡,猛地仰颈哀鸣一声,叫声越空而起,长久不散。

等到它叫声停止,易雪逢脸色苍白地接下方才的话。

“……不怕火啊。”

下一瞬,火镜鸟扑扇着仿佛凤凰浴火似的翅膀,尖啸一声朝着他们凶狠扑来。

灵兽一向惧火,易雪逢原本抱着用火震慑它的想法所以才用切云挥出了一道火焰道路,没曾想到他们遇到的竟然是一直难得罕见不怕火的灵兽。

真是倒霉到家了。

易雪逢的呼吸已经开始乱了,他微微喘息着,道:“火不管用了,你快御剑离开。”

江即望急急道:“那你呢?”

易雪逢苦笑一声:“我不会御剑啊。”

江即望一愣,似乎从没想到竟然有人不会御剑。

易雪逢少时怕摔,总是不肯好好学御剑,每回出门都是蹭宁虞的剑,虽然每回都被骂,但却乐得自在;而之后到了蛮荒,他却也没有机会御剑了。

见到江即望眼底的担忧,易雪逢安抚他:“无事的,虽然我打不赢它,但是也不会轻易死的,快走,我们在南境汇合。”

易雪逢抬手折了一枝燃烧着枝干,随意甩了甩将上面的火焰甩灭,竟然直接停在了原地,看那架势似乎想要迎战那只气势汹汹的火镜鸟。

江即望险些被他吓死,他一个剑修都不敢随随便便应击这么大的灵兽,更何况他还赤手空拳……

不对?切云剑呢?

江即望即使心智再成熟,始终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这样的突发情况让他整个人都懵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他茫然地看着背对着他的易雪逢,又后知后觉发现另外一个问题。

那个魔修呢?!

江即望骇然地看着周围,这才发现他一直抓着的那个相貌出色的魔修,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易雪逢道:“别管他了,你先去寻夜芳草。”

江即望无措地看着他。

易雪逢偏头,冲他轻柔一笑:“一定要好好保护夜大师……”

江即望心神大震。

他原本是极其对娇生惯养的林浮玉看不起的,哪怕是之前被他打得丢人无比,却对他也是没有多少敬重之意。

现在那个单薄的身体背对着他面对着比他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凶狠灵兽,竟然还在关心其他人的安危,江即望突然觉得之前对林浮玉不屑甚至是鄙夷的自己到底有多可笑了,也难怪他修为总是停滞许久,想来定是他心胸不够宽阔的缘故。

江即望眼眶发酸,嘴唇轻动,正要说什么,就听到那令人敬重的小仙君说完后面的话。

“……手里的灵分玉。”易雪逢认认真真地说,“火镜鸟虽然不是凤凰,但应该是整个云胡城血脉最强悍的了,那些人一定抢来了许多珍奇宝物,你护好夜大师,可别让他丢了啊。”

江即望:“……”

江即望面无表情,御剑腾空而去,没有说多余一句废话。

易雪逢嗔着笑看着少年怒气冲冲的背影,幽幽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也太好懂了,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可爱吗?

火镜鸟翅膀只飞跃三次,便将易雪逢跑了半天的距离直接拉近。

火镜鸟比映鸿还要大出两三个来,仿佛燃了烈火的眸子死死盯着地下渺小得宛如蝼蚁的人类。

它仰天长啸一声,翅膀扇起,猛地吐出一团火红烈焰,朝着易雪逢喷下。

只是一个渺小的人类罢了,一团火焰都能将其烧成一撮灰尘。

易雪逢手无兵刃,只有一根歪歪扭扭的枝干,近乎可笑地迎上火镜鸟愤然一击。

那枝干上还残留着两片树叶,易雪逢轻飘飘地往前一甩,枝叶霎时长出铺天盖地的绿色藤蔓,宛如枯木逢春直直迎上那团火球。

只见藤蔓交织,一瞬间在空中蔓延出一张宽大的网,在火球到来的那一刹那直接包裹住,死死将火焰困在其中。

灵力一阵激荡。

易雪逢只觉得胸口一痛,险些一口血喷出来,踩在地上的脚也被强行压着陷入地面三分。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易雪逢余光一扫,发现那冒牌货正慢悠悠地倚在一棵树上,歪着头含笑看着他。

“需要吾帮你吗?”

易雪逢最厌恶旁人吾来吾去的,冷漠瞥了他一眼,道:“滚。”

魔修笑着摇摇头,叹气道:“现在的少年人,当真不知晓不自量力这几个字怎么写?”

他不想让林浮玉这具上好的夺舍之躯受损,姿态优雅地走上前,从易雪逢身后伸出手,缓慢覆在易雪逢握着枝干微微发抖的手上。

魔修凑在他耳畔,柔声道:“吾名唤牧雪深,小仙君可要好好记住啊。”

易雪逢浑身一颤,眼眸长大,愕然回头看他。

牧雪深用着易雪逢那张脸,轻轻勾唇一笑,邪性得令人头皮发麻。

易雪逢只觉得一股寒意宛如毒蛇般缓慢顺着他满是冷汗的背后一点点爬上,他额角冷汗也簌簌落下,脸色惨白得可怕。

牧雪深……

雪深!

牧雪深贴着他的后背,轻柔握着他不住发抖的手,轻柔道:“看前面,好好学着。”

易雪逢猛地深吸一口气,竟然不顾面前的凶兽,反手想要一掌击在牧雪深胸口。

牧雪深低沉一笑,无奈叹气:“你这不要命的性子,倒是让吾想起了一个故人。”

他只用一只手就轻轻制住了易雪逢,手依然覆在易雪逢冰冷的手背上。

易雪逢陡然感觉一股强悍灵力从自己掌心涌出,顺着那干枯的枝干骤然射出,与此同时,那被藤蔓包裹住的火焰也烈烈燃烧,轰然将枝叶撞碎,冲势丝毫不减地朝着易雪逢冲来。

牧雪深从掌心传给易雪逢的那道灵力,宛如雪山之巅的冰冷寒气,空中发出一阵阵细碎的冰霜凝结之声。

接着轰的一声巨响,一道冰墙凭空出现,竟然直接将那火焰给冻在了其中。

冰墙射出无数尖锐的冰刺,铺天盖地朝着空中挥舞着翅膀的火镜鸟冲了过去。

漆黑天幕已雪白一片,大雪纷纷而下。

只是一击,火镜鸟哀鸣惨叫一声,直直落在了地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易雪逢浑身灵力枯竭,连站都站不稳。

牧雪深轻轻扶着他,声音依然轻飘飘说完未尽的话。

“……他那时也是这样,明明自己都要性命不保了,还是二话不说拿着一把小木剑想要杀了我。”牧雪深声音越来越低,满是沙哑至极的魅惑,“小仙君想知晓那个人的下场吗?”

易雪逢耳畔一阵嗡鸣,受损的灵脉让他整个人软成一滩水,毫无挣扎之力地被牧雪深环抱住。

牧雪深依然在柔声说着,他身体冰冷,贴着易雪逢的后背源源不断涌进来无数的寒意,将易雪逢半个身体冻得结出薄薄的冰霜。

“……他的灵脉被吾冻结,心头血也被吾换成最寒冷的雪水,就那样痛苦地活了好几十年……”牧雪深漫不经心地绕着易雪逢肩上一缕长发,声音又轻又柔,若是旁人在此,指不定还会以为这两人情深义重。

“之后他的心脏被人剜出,血流了一身,孤零零地在诛魔阵里化成了一滩雪水。”

“死无葬身之地啊。”

“小仙君,你还要忤逆吾吗?”

易雪逢浑身冰冷得几乎要冻成寒霜,他的瞳孔已经涣散,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握住了牧雪深搭在他肩上的手。

牧雪深本是想带他直接回蛮荒,没想到他都这样了,竟然还有力气,脸上的兴致更加高了。

易雪逢惨白的唇轻轻动了:“那你想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吗……”

他话音还未落,一道剑光呼啸而来,一声闷响,直直刺入了牧雪深的心口。

牧雪深愣了一下,缓慢低头,看见切云剑从他心口穿胸而过,他又抬起头,看着易雪逢脸上的冷意,突然闷声一笑。

他就算被刺中了心口,也没有一丝血流出,他笑了两声,才抬起手摸向易雪逢的脸庞。

“没关系,吾喜欢你这样。”

切云剑猛地散发出一道凌厉剑意,将他碰向易雪逢的手整个削掉,那手指倏地化为一道雪花飘落而下。

易雪逢恢复了些力气,挣开他的手后退几步,面无表情看着他。

牧雪深的身体一寸寸化为雪花一点点消散融化,半张诡异的脸庞竟然还在笑。

“小仙君,你可要记住吾的名字啊。”

他话音刚落,整个身体便化成了雪堆,轰然倒下。

切云化为人形,扒着那雪堆一口将他还没融化完的手臂吞了下去。

那雪大概寒意太重,切云啃完后整个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易雪逢双腿一软,切云立刻冲上前一把扶住站都站不稳的易雪逢,担忧道:“爹爹!没事吧?”

易雪逢脸色惨白地摇摇头,被切云扶着坐在了一旁凸出地面的粗壮树根上。

切云看他脸色恢复了些,才松了一口气,他趴在易雪逢膝盖上,仰着头看他:“爹,那人是谁啊?”

易雪逢眼底一阵冰冷,他抬手轻轻将切云额前的发拨到耳后,虽然手指还在微弱的颤抖,但是比方才知晓牧雪深身份时却已好了太多。

他沉默许久,才开口道:“他是当年杀了我的人。”

切云一愣,险些直接蹦起来。

易雪逢一把拉住他,示意他别冲动。

“当年我杀过他一次,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没有死。”想到这里,易雪逢的手又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牧雪深非但没有死,反而还躲在蛮荒魔修中暗中观察,当年易雪逢被正道之人围困身死,怕和他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之前易雪逢见到牧雪深冒充他模样时,那种没来由的恐惧感也有了解释。

当年易雪逢还未身死前,牧雪深看中的便是他那具躯体,而且还跟了他许多年,自然对他的一举一动十分了然。

当年牧雪深要夺他身体之事,他连宁虞都没有说过。

切云眼圈都红了,被易雪逢抓着手不能蹦,只好原地跺脚,把旁边的树根险些跺碎:“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易雪逢点点头,不知是不是知晓了那个冒牌货的身份,他的神色已没了之前的凝重,毕竟不知来历之人,才是最令人恐惧忌惮的。

“我们会杀了他的。”

方才牧雪深应该只是一抹分神,本体应该还在蛮荒。

易雪逢本来还以为调查自己当年身死之事会极其困难,没想到只是来个仙道大典便让他见到了罪魁祸首,而且那牧雪深似乎没有认出他来,还当他是个诸事不知的少年。

易雪逢看了看周围的狼狈,深吸一口气,道:“等我们从云胡城回去,就想办法去蛮荒。”

切云气得依然在跺脚,愤愤道:“好,我到时候一定要吃了他!”

易雪逢回想起方才切云吃牧雪深手臂的模样,没忍住轻轻笑了笑,他抬手点了点切云的眉心:“你啊。”

切云闷闷地在他掌心蹭了蹭,还是很不开心。

易雪逢道:“夜芳草他们如何了?”

切云没好气道:“已经安全了,那几个小崽子除了会叫还知道什么啊,我都被他们吵死了。”

易雪逢无奈道:“他们还是个孩子。”

切云哼唧:“我也是啊,我今年才九百岁呢。”

易雪逢:“……”

“好了。”易雪逢挣扎着站了起来,不想和九百岁的“孩子”争论谁是孩子的问题,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道,“你不是想吃东西吗,方才那只火镜鸟喜欢吗,我们去吃?”

切云这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被易雪逢牵着乖乖去吃鸟肉去了。

火镜鸟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切云盘腿坐在地上,啊呜啊呜地大口吃着被火烤得正熟的肉,没一会就吃得开心了,膝盖还晃来晃去,惬意得不得了。

易雪逢却没多少胃口,坐在一旁的树下看着自己的手出神。

牧雪深那带着恶意的话一直在他耳畔回荡,虽然他表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是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

剜心之痛,彻骨之寒,就算过了百年依然牢牢印在他的脑海,怎么抹都抹不去。

他的手越来越颤抖,眼圈微微发红,恨不得现在就冲去蛮荒将牧雪深碎尸万段。

切云欢天喜地回过头:“爹爹,这肉好好吃哦,你不来尝尝吗?”

易雪逢猛地握紧手,缩进宽大的衣袍中,他抬起头轻轻一笑,仿佛方才那铺天盖地的怨恨和痛苦都是假象。

“不必了,等你吃完我们就去南境,若是时间相差太大,他们怕是已等了好多日了。”

切云吃得满嘴是油,拼命点头,再次去吃了。

片刻后,切云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胡乱抹了抹嘴,带着易雪逢飞去了南境。

去南境的路上,两人遇到了许多眉心佩戴着灵分玉的修士,切云一见到灵分玉就两眼放光,有好几次都想要下去抢东西却被易雪逢制止了。

易雪逢哄他:“你乖乖的,我们到了南境,你想抢谁得就抢谁的。”

切云这才不情不愿歇了心思,任劳任怨地带着易雪逢御剑。

不过两人还未靠近南境,空中一只缠着红线的纸鹤突然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轻飘飘落在了切云头上。

易雪逢一愣,这是归鸿山的传信纸鹤?

很快,一个冷漠的女声从中传来。

“仙道大典有变,所有人尽快来南境边际汇合。”

那声音重复了两遍,这才扑扇着翅膀,再次去寻找另外落单的人了。

切云气得半死,想要冲上前把那纸鹤吃了:“是那个女人声音!啊啊啊我要吃了它!”

他对雀声的怨恨来的莫名其妙,易雪逢无奈地拉住他,道:“我们的猜测是对的,南境的时间流是最正常的。雀声已经到了云胡城,到时候你可不要喊打喊杀冲上去暴露我的身份。”

切云重重“哼”了一声,勉强答应了。

切云御着自己又在空中飞掠了一整日,才终于在南境边境落了下来。

南境到处都在落雷,天上还下着瓢泼大雨,易雪逢掐了个决将雨隔绝在外,随意看了看周围。

仙道大典的大部分人应该已经到了南境,就算有巨大的雨声也依然能听到不远处交手的声音。

切云听到那远处的交手声,亢奋地在原地跺脚转圈:“爹!爹爹!”

易雪逢无奈地看着他,道:“去吧,不要伤人。”

切云一听,立刻蹦了起来,他扑上前抱了易雪逢一下,宛如离弦的箭欢天喜地冲了出去。

易雪逢就跟在身后慢悠悠地走,边走边漫不经心地思考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若是当年自己陷入诛魔阵身死是牧雪深一手策划的,那被自己怀疑了这么久的宁虞,是不是就太无辜了?

易雪逢拢着自己身上还带着宁虞清冽气息的衣衫,不知为何,唇角突然缓慢勾了起来。

真好。

易雪逢轻声喃喃道:“就算我对他做了那样过分的事,他也没有想要杀我。”

现在细想之下,宁虞似乎从小到大对他极其容忍,每每他在归鸿山惹了祸,最先暴怒骂他的一定是宁虞,但是也只有宁虞肯替他收拾烂摊子。

哪怕入了魔,宁虞好像也从未排斥厌恶过他。

虽然之前易雪逢从未确定过宁虞就是害死自己的凶手,但是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怀疑,现在想想,他当真是重生一回把脑子也给重生没了,像宁虞那样的人,若是真的怨恨到想要杀他,肯定会自己一人拿着剑过来,二话不说把他了结了。

现在仙道大典有变,连雀声都进来了,那宁虞……也会过来吗?

易雪逢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心中涌上一股前所未有过的冲动,他突然想要飞奔到宁虞面前。

他想要告诉宁虞,自己还没死,哪怕是被宁虞当成夺舍他人的鬼修,他也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宁虞。

师兄……

易雪逢拢着衣袖,眼眶微微发红,眼尾浮现一抹飞红,让他清冷的相貌平添了几分魅惑。

争夺灵分玉依然在继续,易雪逢一路跑过去,被云胡城禁制弹飞出去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想来应该是切云在为老不尊地疯狂抢那些少年的东西。

但是易雪逢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已经没有闲情去管其他事了,他现在一心只想着宁虞。

突然,面前突然一阵剧烈声响,一只巨大无比的灵兽轰然倒在他面前,直直挡住了他的去路。

易雪逢眉头一皱,抬头看去,对上了一双闪着寒光的眸子。

那少年穿着归鸿山的山服,正将手中的剑从灵兽脖子上抽出来,他看见了易雪逢,眸子一皱,似乎有些轻蔑。

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也从后面响起。

“师兄你疯了不成?这灵兽修为这么强悍,我还想着要驯化它的,你怎么给杀了啊?!”

那人骂骂咧咧地冲了过来,看着死不瞑目的灵兽,心疼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易雪逢眸子轻轻一眯,这个人竟然是之前要抢牧雪深的那个御兽修士。

那御兽少年说了一大堆,他师兄听都没听,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收了剑直接离开了。

御兽少年气了个半死,正想要追上去,无意中瞥见了旁边孤零零站着的易雪逢。

易雪逢不想同他纠缠,转身想要寻个方向。

御兽少年却是飞快冲了过来,直接挡住了他的路。

易雪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想:“真烦,我只是想见我师兄,怎么会有那么多碍事的?”

易雪逢本性有些无底线的良善,就算入魔也不会去害人,但是此时他一心想要回去见宁虞,根本不想和眼前的少年交手。

易雪逢尽量好脾气地开口:“我现在有急事,能让我过去吗?”

御兽少年轻佻地看着他,笑吟吟道:“急事?什么急事?小仙君要去会情郎吗?”

易雪逢:“……”

易雪逢心道,要是宁虞听到这句话,肯定把你连头带脚砸到地下埋起来,让你爬都爬不出来。

易雪逢已经有些不耐了:“让开,我要过去。”

御兽少年不知死字怎么写,还在慢悠悠地道:“你们寒淮川的人之前坏了我的好事我可都记得一清二楚呢,找不到他们报仇雪恨,找寒淮川小仙君揍一顿,倒也勉强可以解我心头只恨。”

易雪逢看了他半晌,突然道:“你想要揍我?”

御兽少年:“多新鲜啊,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易雪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这可是你说的。”

御兽少年眨着眼睛看他,还以为他被吓傻了,传言寒淮川小仙君虽然身份尊贵,但是修为却是一塌糊涂,随意一个同龄人都能将他揍得爬都爬不起来。

也是因为这个,御兽少年才敢孤身一人来挑衅他。

他志得意满地打算上前去揍人,脑海里早就想好了让伤痕累累的少年回去给那个胆敢坏他好事的秃驴带的话了。

片刻后,御兽少年茫然地看着自己两只肿成猪蹄的手,似乎不可置信。

易雪逢轻飘飘将切云留给他的剑鞘握在掌心,似乎已经揍上了瘾,淡淡道:“再来!”

御兽少年:“……”

易雪逢拿着剑鞘,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掌心,眼尾轻轻勾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似乎被打怕了的少年,同时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御兽道修是不是都这样横冲直撞?明明可以拿灵兽轻而易举地取胜,却还是要赤手空拳上来挨揍,和夜芳草一模一样的德行。

不过这位归鸿山的御兽道修却比夜芳草反应要快,他被打了一顿后,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是御兽修士。

他抖着手将手指放在唇边,猛地吹出一声长啸,之前同夜芳草的映鸿撕斗的如狮子般的灵兽咆哮一声,应声而来。

少年抖着手甩了甩,哼笑一声:“给我弄死他!”

灵兽仰天咆哮一声,似乎是在应答,巨大的眼眸盯着易雪逢那渺小的身体,不屑一顾地直接抬起爪子像是在玩耍一样重重拍下。

易雪逢眼睛眨也不眨,飞快往后闪了几步,手中剑鞘如法炮制,朝着灵兽的巨爪上打去。

御兽少年见他依然还是同一个打法,哈哈大笑:“灵兽皮糙肉厚,可不会被你打疼……”

他话音刚落,身下踩着的灵兽骤然“嗷”了一声,似乎痛极了地拼命摇晃身体,缩着爪子蹦了回去。

方才那满是蔑视的眼睛里已全被忌惮所填满。

易雪逢将剑鞘收回来,哀叹一声:“灵兽虽然身体强悍,但是还是会有死穴经脉的啊,找准了打照样能让它嚎得比你还惨。”

少年顿时怒了:“我哪有嚎了?!”

易雪逢眸子一眯,身体骤然在原地化为一道残影,如风一般刮了过去。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少年肿得老高的手背再次被狠狠一击,他忍都没忍住,直接一嗓子“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易雪逢没再管他,慢悠悠地朝前继续走去,很快将一人一兽甩在身后。

片刻后,切云扯着树上的藤蔓悠悠荡了过来,双腿勾着树干倒吊在易雪逢面前,马尾直直垂下去,在空中飘来飘去。

“爹爹!”切云将自己的袖子一捋开,上面一排密密麻麻的灵分玉,他看起来十分开心,身体不住地荡来荡去,“你快看!我抢了好多呀,他们灵分玉里有特别多的灵物,一看就知道在这里待了许久,方才我问了一个人,他说他们再过几日就要准备出去了。”

易雪逢捏着一块灵分玉看了看,沉吟道:“在南境,大概已经过了八个月左右了。”

而他还是第三天。

易雪逢极其讨厌这种时间的巨大相差,就像是他身死后,只觉得自己睡了一觉,便重生到了一百年后的今日。

他脑海中的记忆、习性,甚至是学习的知识依然是一百年前的,但是身处的世界却是早已变了个大样。

他像是被时间的长河无情地抛下,有时候对上不认识的字或是从未听说过的事情,莫名得让易雪逢有种被什么丢弃的无力感。

原来时间飞逝,这般令人厌恶。

切云见他陷入沉思,眉目间有些罕见的郁气,有些担忧地从树上跃了下来:“爹,你不高兴吗?”

易雪逢轻轻舒出一口气,道:“没有,我们先去找夜芳草他们吧。”

切云点头:“那我能再去抢一点吗,如果他们都走了,咱们连抢都没地方抢了,爹爹可是要成为魁首的呀。”

易雪逢成了魁首,切云才能不落到宁虞那个凶残的老匹夫手里,所以切云自己也十分重视,一见到灵分玉就想要一股脑全夺过来。

易雪逢无奈:“好。”

切云立刻开心起来,他将自己手臂上的灵分玉一一排好,像是在炫耀战利品一样,他凑上前抱了易雪逢一下,才姿态轻巧地跃上树上,嘴里嚷着“抢他抢他!”,呼啸着跑远了。

到了南境后,时间流已不再混乱,易雪逢正在思考着要如何去寻夜芳草,耳畔传来一阵轻微到无闻的翅膀扇动的声音。

易雪逢抬头一看,就见到一只只传信纸鹤正挥舞着翅膀,朝着同一个方向翩然飞去。

看那方向,应该是雀声所在之地了。

易雪逢当机立断,飞快跟上一只纸鹤,朝着那个方向追了上去。

宁虞,指不定就在那里。

南境最中央的废墟城池中,雀声一身红衣临风而立,一只只纸鹤从四面八方飞过来,缓慢钻入她的袖中。

宁虞站在她旁边不远处,视线冷漠看着不远处的火光。

一只系着红绳的纸鹤翩然飞过来,并没有像其他纸鹤那样钻回袖中,而是轻巧地落在雀声纤细的手指上,画上去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在和雀声传音。

片刻后,雀声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她的神色本就冷漠,乍一沉下脸,就连宁虞都皱眉看了过去。

“怎么了?有人死了?”

雀声满脸都写着“不想和这个老不死的说话”,但是一想到那只纸鹤带来的话,她还是不得已地冷声开口了。

“云胡城时间流每一处都不相同,还有一人落在了北境,那里的一日便是这里的半年。”雀声眸子有些暗沉,“现在暂无人伤亡,只是有两个人还下落不明。”

宁虞看着她的神色,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个是寒淮川小仙君。”雀声道,“一个……”

她没有说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用着微微发抖的声音,艰难开口。

“……一个是自称‘易雪逢’的魔修。”

宁虞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