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雪逢讲完后,朝着宁虞摊开两手,眼巴巴看着他,一只眼睛写着“快给我”,另外一只写着“切云剑”。
宁虞只觉得眉心有点发疼。
他同临樊君因秉性相合,是前后辈,亦是至交好友。
临樊当年临飞升前托他对林浮玉照拂一二,只是这些年蛮荒琐事太多,加上当时正道依然有人觉得魔修为邪魔外道,他为避嫌,见林浮玉的次数少之又少。
只是没想到,小时候还雪白可爱的小团子,长大后竟然这般惹人生气,更可恨的是,他对林浮玉不能像对其他人一样动辄打杀,就算再生气也拿他毫无办法。
易雪逢见宁虞不说话,连忙晃了晃手。
“义父?”
宁虞目不斜视从他面前走过,装作没看到他迫切的眼神。
易雪逢气急,心想自己都丢了老脸叫了这么多声义父,他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宁虞喜静,懒得听易雪逢在他耳畔喋喋不休一些废话,索性快走几步将之甩在身后,自己去闲逛。
易雪逢在后面追:“剑尊,宁剑尊!”
宁虞理都不理他,只留给他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易雪逢忙去追,但是还没刚靠近宁虞的身,原地骤然腾起一股浓雾,完全遮挡住他的视线。
片刻后,浓雾散去,宁虞早已不见了踪影。
易雪逢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想要感应一下切云剑所在之地,但是他还没察觉出个一二三来,突然感应到一道灵力从远方斜斜冲过来。
易雪逢霍然张开眼睛,听到那尖利的破空之声,立刻抬起一只手在那道灵力刺在自己身上的前一瞬堪堪用袖中的匕首格挡住。
只听到一声尖锐的铁器碰撞声,剑光将易雪逢的袖子刮破一个洞,易雪逢反手将匕首拿出,在第二道剑光到来前,眼睛眨也不眨地朝着远处飘然一掷。
玄铁匕首将半空中尖锐的剑气直直撞碎,而后冲势丝毫未减,擦着茂密丛林呼啸着插入树干上。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瞬,一阵微风吹过,被匕首拂过的丛林倏地簌簌落下,被风卷着飞向半空。
在匕首所刺入的地方,一个少年立在树下,此人面容有些雌雄莫辩的柔美,秀眉紧蹙着看着自己肩上的长发出神。
那匕首直直擦过他的肩膀射入树干上,若是偏差一分就能将他的脖子抹掉,好在易雪逢还是有分寸,匕首入树三分,凌厉的冲势只是将少年半边长发削了下来。
易雪逢缓慢走过去,只瞥了一眼,心道坏了,打偏了,他原本是冲着腋下三寸的袖子打的。
但是这个时候他不能暴露自己的心虚,施施然走上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突然出手伤我?”
少年怔然地摸着自己秃了半边的头发,似乎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易雪逢也不催,好心地站在原地等着他回神。
片刻后,少年终于意识到自己秃了半边这个可怕的事实,他捂着胸口险些一口血吐出来,怒吼道:“林浮玉!你你你当真好歹毒的心肠!”
易雪逢:“……”
易雪逢十分无辜:“明明是你先二话不说朝我动手的,我只不过是反击罢了,哪里歹毒了?”
少年指着他,手都在发抖:“你不是同我约定好了昨日要在演武场切磋吗?你失信于人,还敢恶人先告状,林浮玉,你还要脸不要?”
易雪逢:“……”
切磋?
易雪逢根本就没有印象,只好好脾气地问他:“切磋什么?现在还来得及吗?”
少年咬牙切齿:“切磋御兽决!呵,你吵着闹着同我比御兽,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定会赢我,但是时间一到你却毁誓失约,早知如此,你主动认输不就成了,何必如此耍我?!”
易雪逢有些懵然,御兽?
难道林浮玉就是为了同这个少年比御兽才特意跑去禁地妄图收服恶兽?
北溪要到十七岁才可进入,林浮玉心高气傲另辟蹊径前去禁地,似乎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少年还在暴跳如雷:“我在演武场足足等了你一天一夜,你不来也就算了,还敢故意削我头发!”
易雪逢:“……”
等了一天一夜?少年,你是死心眼还是缺心眼?
少年气得几乎要厥过去了,易雪逢只好道:“成吧,那现在还切磋吗?”
少年将身后披风的兜帽戴在头顶遮挡住自己半边秃发,咬牙切齿道:“你有灵兽了吗?”
易雪逢摇头:“没有。”
少年怒道:“那你和我比什么?!”
易雪逢试探道:“比剑?”
要和一个御兽道修比剑,这和一个剑修比医术有什么分别?
但是不知道少年是不是等傻了,只稍微想了想,竟然点头同意了。
反正易雪逢剑术也是半斤八两,两人谁也说不上谁更菜,而且按着易雪逢的老妖怪年龄,也算不上欺负小孩子。
易雪逢跟着怒气冲冲的少年往演武场走,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少侠,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似乎又要被气吐血了,怒道:“夜芳草。”
易雪逢立刻抱歉道:“女侠。”
少年:“我是男人!”
易雪逢:“好好好,男侠。”
易雪逢心道少年人真是火气大,他都有些担心两人还走不到演武场,他就被自己气死了。
林浮玉此人独来独往,甚少同人交谈,每日早课都不上,此时罕见地出现在演武场中,所有寒淮川弟子都惊住了,纷纷奔走相告,前来围观。
宁虞本在湖边捏着切云剑把玩,耳尖地听到身后有人边跑边说着“林浮玉”的名字,他听了一耳朵,眉头立刻紧皱了起来。
同御兽道修切磋剑术?也就林浮玉那性子能做出来了。
宁虞想了想半天,还是抬步走了上去。
等到他走到演武场的时候,易雪逢正在和场上一个少年打得难解难分。
宁虞没有靠近,只是靠在一棵树旁,眯着眼睛往演武场上看。
剑招七零八散,不成体统,简直让宁虞看不下去,眉头也越皱越紧。
再仔细一看,同易雪逢切磋的对手……
嗯?怎么是个和尚?
与此同时,台上的易雪逢拎着一把木剑不住后退,边退边道:“少侠冷静,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多年未曾用剑,准头不太好……”
他还没道歉完,刚又被易雪逢削去仅存半边头发的夜芳草险些“汪”的哭出来。
“林浮玉!纳命来!”
一旁围观的众少年全都用鄙视又畏惧的眼神看着易雪逢,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夜芳草过几日是要去参加仙道大典,这副尊容上去,肯定要被南掌门骂的,这小仙君心肠也太歹毒了。”
“打人不打脸,削骨不削发啊,啧啧。”
“好歹毒的林浮玉。”
易雪逢握着木剑柔软的腰身一折堪堪躲过夜芳草胡乱一击,无意中听到演武场外人的议论,唇角抽了抽,觉得无辜至极。
寒淮川的少年家教良好,连骂人都不会骂,来来回回就只会说“歹毒”。
连易雪逢都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心肠歹毒了。他再一次真心实意道歉:“对不住,我真的不是有心的,要不你也把我头发削了?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此言一出,夜芳草的手都在抖。
易雪逢啧啧称奇,心想一听削我头发,这孩子激动得手都抖了,哎,真是年轻气盛啊。
易雪逢幼时多灾多病,师尊不知哪里听来的,坚信蓄发可积福,所以从不许他削半寸发,易雪逢每回嫌难打理想着削一削,一向温和的师尊都能把他骂到两眼发直。
所以一直到临死时,易雪逢依然蓄着及地的长发,但入了林浮玉这个壳子,易雪逢就没多少顾忌了。
易雪逢自我安慰,反正我花容月貌,就算秃头也比你们美十分,赶紧把此事解决了好去想怎么把切云拿回来。
夜芳草抖了半天,把头上的兜帽都抖下来了,半天才道:“你好歹毒!”
易雪逢:“……”
又歹毒?
一旁围观的少年们又开始窃窃私语。
“好歹毒的林浮玉啊!”
“宋掌门对他那般相护,要是知道谁削了小仙君的头发,她不得拿剑削了那人的头啊。”
“歹毒,实在歹毒。”
“好歹毒”的易雪逢:“……”
不远处的宁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