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尽毁

“赢?呵呵!

“你是赢了他的尊重,他的欢喜,还是他的珍爱?

“你所谓的痴心一片、所谓的绝不动摇,是想帮助他、照看他,还是占有他?

“你以后的日子里,是能得到他长辈家人的祝福、他朋友属下的敬畏,还是他本人的呵护?

“你只不过是抱着同归于尽的疯癫,毁了他经营二十五年的好名声,毁了你崔氏一族所有小娘子的未来。

“更是在无比珍惜羽毛的先皇后、先长公主和崔贵妃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如此而已。”

微飏淡淡说着,从眼角冷冷地看着已经满脸发白的崔莹,忍不住把话再说透一些:

“以桓王殿下的才干心性,本可以名垂青史,作一番大事业。

“如今有了你这么个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他的百般筹谋、万丈雄心、大好棋局,转眼空。”

转眼空。

这三个字劈头盖脸地高高砸下来,直砸得崔莹眼冒金星,直直地跪了下来!

“你现在告诉我,你赢什么了?”微飏的声音冷得像是粹了冰渣一般。

见崔莹呆呆无言,足尖轻点:“走。”

肩舆再度起行,平缓地从崔莹面前走了过去。

崔莹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青砖,心乱如麻!

一双宫中常见的薄底快靴出现在她视野里。

这是五品尚仪石磐一年四季都会穿着的一双鞋。

崔莹几乎是本能一般,扑上去抱住了其中的一只脚:“姑姑!姑姑我是崔莹!我是桓王的表妹,我是元后的内侄孙女啊!我……”

可石磐便如她本人的名字一般,石头一般,坚硬冰冷。

那只脚毫不留情地在她怀里一横一挣,甚至在她胸口狠狠地踢了一下!离开。

“你也配!?”无比怨毒的声音像是从幽幽地狱里冒出来一般,阴恻恻,却又轻飘飘地钻进了崔莹的耳朵里、脑子里、血液里、心里。

崔莹瘫在当地,状如痴呆。

肩舆慢慢出了宫门。

右银台门外,尹叔和石蜜在马车上等着。

看见肩舆出来,两个人都是一愣,对视一眼。尹叔小声问道:“什么时候郡主在宫里能坐肩舆了?”

石蜜摇了摇头,没作声。

微飏下了肩舆,淡淡地朝着四个人抬轿的人点头:“多谢四位。”

“不敢当长安公主的谢字。小人们是尚辇局的奉辇,都是粗人,不大会说话。若是有不到之处,还请公主宽宥。”

领头的一个欠身叉手答话。

不大会说话么?

还是在表达忠心:刚才听见的绝不会往外说一个字?

微飏嘴角轻弯:“是谁吩咐的你们来做事?”

“回公主的话,是甄总管和千山首领亲口发话让小人们伺候公主肩舆,这是小人们的福分。”

“你们很不错。”微飏看了一眼石蜜。

石蜜忙上前两步,一个小小的素缎荷包便被塞进了那个内使手中。

“谢公主赏。”内使收得利落又痛快。

这就是正经的投诚——只有跟自家的主子,才不用对赏赐客套,只要欢喜接受就好。

微飏满意地微笑点头。

肩舆回宫去了。

上了马车,微飏立即吩咐:“让人盯着崔莹。”

“有什么可盯的?”石磐哼了一声,横在了马车里,“她现在不是回善国公府哭闹,就是去找西华女冠哭闹。她那些哭闹难道还有什么可看的不成?”

“她那些哭闹就是非常值得看。”微飏看了石磐一眼,示意石蜜,“不论去哪儿,见谁,说什么,都看清楚听仔细了,再来回我。”

石蜜痛快答应一声,觑着外头进了朱雀大街,灵活地钻了出去,人群中一晃不见了踪影。

“你不是说,是西华?”石磐犹疑地看着微飏。

微飏眼中有冰:“亲自奔走的的确是西华,可到底是西华的主意,崔莹自己的主意,还是旁人诱惑着她们俩有的主意,咱们谁也不知道。”

石磐沉默了下去。

马车摇摇晃晃三拐两拐到了西市。

这是和微诤、梁擎约好了碰头的地方。

“长安,我今天真的要跟你承认,我的确,想不来这些。”石磐的声音有些发闷,不是委屈不甘,而是挫败难过。

微飏端坐如凝:“姑姑,人各有擅长。你武功高强,当世女子中,没有再强过你的。我便练一辈子,也无法望你项背。”

“可空有这样一身武功,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当年保护不了太子,保护不了皇后,现在也保护不了桓王……”石磐哽咽着,泪落如雨。

微飏白她一眼:“姑姑,桓王还活着呢。”

石磐一噎。

“只要活着,事情就仍有可为。”微飏的声音轻到飘忽。

外头有人携手前来,说说笑笑,一听便是梁擎拉着微诤正在嘲讽。

微飏起身,丢下一句话:“史书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自己挑开车帘,跳了下去。

“史书从来都是由胜利者……”石磐失神地喃喃。

微飏看着迎面而来的两个年轻人,笑了笑,吩咐尹叔:“带姑姑去桓王府。我们坐一坐,一个时辰后,您来接我。”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

梁擎见状,挑眉:“石磐姑姑、翠微和石蜜,一个都不陪着你么?”

“我正要看看,今天有没有人这么聪明,挑中这个绝好的时机,来取我这条性命。”微飏嘴角噙着笑。

微诤却被她说得瞬间紧张起来:“你这天天拿自己当钓饵的作死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

“出事了?!”梁擎高高地挑起了他那条浓黑的左眉毛,啪地一声合起了折扇。

微飏点一点头,左右看看川流不息的人群,指指旁边:“去茶楼说吧。”

这是她名下的产业,从掌柜到跑堂到茶师到后厨,全是自己人。

最隐秘的包厢里,微飏轻声把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一都说了出来。

微诤一脸惊恐诧异:“这个崔小娘子是不是吃错药了?她脑袋里头是是什么?撒了土的酸酪吗?!”

“入了执障。”微飏顿了顿,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惯坏了。”

而且,基本上,都是西华惯的。

“元后的娘家,可真是不大给她做脸啊!”梁擎嗤笑一声,“史书我也看了几本,这种蠢到令人发指的事情,还真是没见过几回。”

“你家殿下的路以后可不好走了。你怎么办?”微飏直直地看着梁擎。

微诤愣住:“什么路?什么怎么办?”

“嗯?”微飏冲着梁擎抬了抬下巴。

梁擎懒懒地往后一仰,双手往脑后一搭,翘起二郎腿:“这种贼船,上了就下不去了!我懒。不动地方了。”

也就是,即便桓王宝座无望,他也会一路相随。

微飏叹了口气。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