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我怎么好像觉得我们这趟列车不是回藤泽的啊?”幸子看了看窗外的建筑物,转过头看着源,问。
“我从来也没说过我们‘下一站’就要回藤泽啊,”他笑着说,“其实我们一会要去的地方是横滨商业街,一会我们就在石川町下车,然后走一段路,很快就到了。你知道的,坐地铁比计程车要便宜……所以……今天委屈你了。”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我们要去逛街呢……”幸子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她说:“现在已经很晚了,如果太晚回去的话,一定会像上次一样,虽然上次也没发生什么啦……但是还是不要再……”
“不用担心,”源说,“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就算是今天晚上在外面过夜,也不会……”
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她给打断了:“阿真不要说一些奇怪的话。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在外面过夜呢?办不到……办不到……那绝对是办不到的事情!就算阿真再怎么会说话,如果我一晚上都不回家的话,阿真以后再来找我,一定会爸妈被当成流氓拒之门外的。”
“小幸,我是个警察,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呃……这样说有些太正式了;我的意思是,我现在是在保护你,你懂么?”
“保护?阿真说的话,我不是很懂……”
“难道你到现在还相信,那个叫雨宫的家伙,他没有什么吗?”源问。
“我相信阿真,我相信你。”
她有些「答非所问」的说道。
“你说什么?”启仁长这么大,唯一让他看不透的人,唯一一个连续让他判断错误的人,幸子。这次又说出了一句他没有意想到的话。
他还以为,幸子会坚持自己一开始的看法,认为雨宫是一个无辜的可怜人。现在看来,她似乎改主意了。
可就当启仁这样认为的时候,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他的心里感觉到一丝的“挫败”感——
“尽管是到现在,听到神奈川的大英雄这样问我,尽管我知道……你既然已经这样问,那么心里一定确定了雨宫先生就是犯人……虽然(我)不知道,雨宫先生到底犯了什么样的罪……就连搜查一课的刑事,都盯上了雨宫先生;尽管这样,我的心里还是认为,雨宫先生一定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哦……”他摸着眉毛。
他既没有像平常打断左臣玄月一样去打断她,也没有像平常对待幸子一样,给予她明确的回应。他仅仅只是用了那么一声“哦”,来告诉她,自己有在听着。
这声“哦”,未免太暧昧。
幸子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不是惹到男友不高兴了。还是说,他现在已经在生自己的气了。
她很有勇气;她的勇气体现于,尽管心里没有底,却还是选择了把话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阿真是一个……是一位大英雄。迄今为止,你都没有犯过错,没有抓错一个犯人……但是我好像知道把雨宫先生当成自己的一个朋友了。”
“哦……”
又是一声哦。
比起刚才那声让她差点没有勇气再把话说下去的“哦”,这一声哦,可是让她浑身的神经都被吓得紧绷了一下。就像是那天第一次知道,源就是“源”的时候,那种从心底敬畏这位警官先生的感觉是一样的。
“嗯……”她用力抓着自己的长裙的裙边,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源不光是怪物神探,还是自己的阿真,如果自己在和他说话的时候表现得很紧张的话,那么自己到底是正在被问讯的犯人,还是他的女朋友呢?
对,平静,平静下来。她这样对自己说,必须平静,紧张这两个字不会对人有任何的帮助。
“阿真,”她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的说到,“尽管雨宫先生是我的一个朋友,但是阿真你可是我的恋人啊。我相信阿真,要胜过我相信雨宫先生;作为一个朋友,我愿意去相信雨宫先生不会做坏事,可是作为你的恋人,我更愿意去相信,相信阿真……一定是正确的。”
“雨宫一定会说,你这人「真不够朋友」。”他开玩笑说。
幸子却好像没把这句话视作玩笑,“我是为难过,一头是朋友,一头是恋人……但是如果硬要我选一个人去相信的话,我怎么能不相信你呢?”
“总觉得这句话不应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额……抱歉,我又说了奇怪的话呢。”
她沉默了,不知为何,她沉默了。
她低下头,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源伸出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小幸,怎么了?”
“不……我没事……真的不用担心我……”
“是脚踝又开始疼了么?我再帮你揉揉吧?”
“不……不关脚踝的事情……”她用一种很无力却又很无奈的语气的说到,“请阿真不要误会……这当然也不关阿真你的事情……是我,是我自己忽然觉得很忧伤……很哀愁……”
“你是我的小幸,如果你感觉到不开心的话,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呢?”
“不……我说的和阿真现在说的不是同一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他说,“你这样,就连我这样善谈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幸子没有说话。
源又说:“小幸,你是我第一个女朋友,是我的初恋……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好的地方,请你一定要纠正我。当恋人,这辈子我可是头一遭啊,呐,小幸,是不是我今天哪里做得不对呢?”
“不,不是的……阿真今天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伤心……不是因为阿真,请千万不要自责……”
“嗯,这我可更加好奇了。”他说,“我的女朋友,现在是在为了别的什么人在哀愁吗?”
“我不知道……”刚抬起头看了源一眼的她,此时又把头低了下去。
“没准这次真的是我猜错了,雨宫桑,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呢。”
“额?”她先是一愣,接着,她苦笑了一下,道:“谢谢……可是你不必说这种话来让我好受些。我并不是因为谁,而是因为我自己……好不容易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这么快就要……”她哽咽了,“我越想越怕,阿真之前说的那个噩梦……有一天会不会真的变成现实?我会不会真的有那么一天,孤独到连一个想要述说伤心的朋友也没有……”
“怎么会,怎么会。”他那无处安放的手指,从眉毛滑到了鼻梁。最后,放在嘴里咬了起来。
“阿真……我好怕……”
就在她捂着脸,内心五味杂陈的时候,源站了起来。他走过去,将她的手从脸上给拿了开,蹲下身子,注视着她的眼睛;此刻的他,他的眼神,一点也不像一个高中生,也不像警察,倒更像……
泰宫启仁殿下。
“千万不要说「怕」这个字,任何时候,都不要怕。你越怕,你所恐惧的,就越强大;你也就,更无法去面对它。越害怕孤独,到头来只会越孤独而已,而那些从来都不恐惧孤独的人,她们反而能从容的,并且更轻易的走出孤独。答应我,小幸,你要学会做一个全世界最能够从容面对困难的人,你的肩膀,要成为世界上最坚强的。你可不能……在面对困难的时候,你的肩膀……可不能柔弱啊。我喜欢你,悲伤的你,疲惫的你,我都很喜欢;我爱你,无论谁说什么,无论谁反对,我都依然爱你。”
“有阿真在我的身边,我的心不会害怕。”
“是啊,有我在啊,无论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我都会在你的身边的。”
源站起身,将幸子紧紧地抱入了怀中。
“可是小幸,”他说,“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啊。”
“我不要你不在,”她孩子气的说道,“我不准你不在。”她把脸靠在了他的小腹上,手,紧紧挽着他的腰背。生怕他会忽然松开怀抱,丢下自己一样。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无论是生,还是……”他止住了接下来将要说出的话,改口道:“真想永远这样抱着你,可是再过不到十分钟,就要到站了。”
“那就再抱我十分钟吧。”她说,“其实比起温柔的言语,我更想……”
“我知道。”这次的这三个字,怎么听怎么不像是在敷衍了呢,语气实在是太温柔了。
……
“我刚才想说的是,我更想要这样一直的……抱着你……”
“嗯,你猜我刚才感觉到了什么?”
“我……我怎么会知道……”她害羞的说。
“爱情,”源说,“跨越时空的,爱情。”他在幸子的面前,单膝跪了下来,“我仿佛觉得,就在刚刚,我拥有了全世界……爱情,这是比世间任何的,所有的金银财宝都要珍贵的东西。它的价值,甚至超过了爱情本身……在那一刻,我就像是被圣光沐浴着一样,走向了一扇通往过去与未来,现实与梦境的大门,这世上有千百万张的不同的,美丽的面孔……而握着我幸福钥匙的那个人,小幸,就是你。”
“阿真也是握着我幸福钥匙的人。”
“嗯,小幸。我会记住今天,我会记住和你的每一个故事,哪怕到了下辈子也不会忘记,我会一直追寻着这种幸福的感觉,期待着来世再与你相遇。”
“来世太远……我不敢奢求……”她说,“阿真就有这么多的感概。我就不行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些来表达我的感受……我的嘴是不是很笨?”
“你只是有些腼腆,并不是嘴笨。如果非要和嘴扯上关系的话,我只能说你「嘴软」,你不光心软还是一个嘴软的人……你太善良了。哪怕是被别人欺负了,或是别人说你什么不好的话,你都会自己承受着,而不是去辩解,去骂还回去……以上就是这样了。”
“哦!”幸子笑着,开玩笑说:“早知道你会这样说我的坏话,刚刚真应该狠狠咬上一口。”
“你是认真的吗……”
“刚刚是开玩笑的啦!”
“阿真……你又开始说奇怪的话了。”
“抱歉,忙了一天,人有点迷糊。”
“胆小鬼。”她说,“如果我咬你,你也可以咬我啊,怕什么?刚刚是谁说,任何时候都不要怕的?原来是骗我的啊?”说着,她装作生气的样子,把头转向了一旁。
源抿了抿嘴,心生一计,在她旁边喊到:
“你手上有蜘蛛!”
“啊!”幸子当即吓了一跳。
……
“抱歉啦……”幸子拉着男友的手,说:“刚刚真的不是故意的嘛,谁叫你用蜘蛛这两个字来吓唬我啊……我一紧张……就……”
“别说了……”不知道怎么的,源说话忽然有些大舌头起来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怎么会是故意的呢,”她说,“阿真……张开嘴,让我看一看好么?伤口深不深啊?是不是很疼啊?真的对不起啊……怪我怪我,是我的错。一会我去帮阿真买一瓶盐水来含一含吧?”
源竖起一根食指,转而又把五指都伸了出来,并拢着,手心朝向了她。这在政界一般是官员不想回答记者的问题时所做的手势。但是此时此刻,结合场景来看,他一开始竖起食指只是想表达「等一等」,而并拢五指用手心朝向她,则是想要表达「不用了」。并没有其他更多的深意了。
“阿真是在生我气吗?”幸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抿了抿嘴,说:“阿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