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去告呀

李栋缩着脖子,佝着身往陈富家走,一路上就觉得冷风“嗖……嗖……”往衣服里灌,全身不停哆嗦,不知是冷还是怕。

到了?陈家,站在陈富跟前,李栋更觉得风大,冷。

陈富看着李栋没出息的样,脸上的不屑都不加掩饰:“拿来了??”

“嗯。”李栋从袖子里掏出来那团纸,递了?过去。

陈富接了?过来,皱着眉头:“怎么成这样。”鼻子嗅了?嗅,“怎么还有鱼腥味,这是什么?”从上面拿下来一根猫毛。

李栋不好说他是从猫爪子下抢来的,只敢说:“元玉……陆璟不小心?从袖子里掉出来,我?捡到的。”

“你也就只能捡!”陈富瞥了?眼?李栋,把?纸团小心?展开,看上面的字。

陈富粗通文墨,看这些?咬文嚼字的文章就吃力,想骂,又觉得那样会在李栋跟前没面子。他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张卷子来,那是陆璜的卷子。

“这两?个你对对,是不是一样?”陈富对李栋说。

李栋走了?过去,把?两?个拿起来比对了?下:“是一样的,就是字迹不同。”

“行了?,你走吧。”陈富把?两?张纸收了?起来,不耐烦地说。

李栋探头想多看下那两?张纸。

陈富瞪了?眼?:“还有事?”

“没了?,没了?。”李栋退了?出去。一出陈家堂屋的门?,一阵风刮过来,地上的落叶随着风打转。李栋更冷了?,缩起脖子。

边走边想,陈富拿出来的那份分明?像是府试的卷子。可?怎么会在陈富手里?为什么卷子上的字迹跟陆璟的不一样?

李栋越想越怕,回了?县学,低着头走呢,差点撞上人。刚说了?句:“得罪。”抬眼?一看正是陆璟,吓得往后一摔,跌倒在地。

陆璟伸过了?手:“原德兄,走路小心?些?。”

看着陆璟的手,李栋犹豫会儿,才?握住站了?起来:“谢谢元玉兄。”

陆璟走了?过去,又回头笑了?笑:“原德兄不用客气?,这是举手之劳,日后要?是原德兄摔倒,我?还会施以援手的。”

李栋吃惊地看着陆璟,心?头的怕更厉害。

这么过了?一晚上,李栋觉得不妥,又跑到陈家去找陈富,想把?那张纸要?回来。再敲陈家后门?,怎么敲也敲不开了?。

陈富拿了?两?张纸,越看越乐,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爹,你这样会不会害了?四郞呀。”陈冬梅担心?地问。

“到现在你还护着他?就他那没出息的样,我?都后悔把?你嫁给了?他。”陈富把?两?张纸塞袖筒里。

“我?嫁了?他,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相公呀。爹,你整五郞好了?,可?是别把?四郞牵扯进去。要?是四郞以后不能再考秀才?了?,那我?怎么办。”陈冬梅扭着身子推着陈富。

陈富看了?眼?陈冬梅,给摇得不耐烦:“放心?,放心?,不会牵扯到你相公的。这事,就是吓吓陆璟,让他知道些?厉害。只要?他来这磕了?头,服了?软,日后在我?跟前老老实实,我?还能真?去举报?所以,你放心?好了?。我?那蠢女婿不会有事的。”

陈冬梅放心?了?:“爹,就只对付五郞哦。”

“嗯,就只对付他。”陈富点着头。

陈富派人去找陆构。陆构一想,肯定是陈富软了?,开始后悔那陆璟帮陆璜作弊的证据还给了?陆璟。早知道不给了?,那不是可?以继续拿捏下陆璟。

唉,还是当?时太性?急了?。怕投诚晚了?,陆璟那圆不回来了?。

陆构真?是悔断了?肠子到了?陈家。到了?陈家门?口才?换上了?欢天喜地的表情。

陈富看着走进门?的陆构,忍不住呲出了?牙:“亲家,你后面装条尾巴,就更合适了?。”

陆构一听,这是把?他当?狗了?,笑着的脸板了?起来:“亲家,这叫什么话。”

陈富没理陆构这话,面色还严肃了?几分:“今天找亲家来呢,是要?麻烦亲家跑一趟,去跟陆璟说,他帮陆璜作弊的证据在我?手上。好歹他也是苦读十年,只要?他来认个错,我?呢,于公于私,都想给他个机会。”

陆构一听,后背那一阵汗:“什么证据?”

“亲家,你还不知道?”陈富从袖筒里掏出那张纸来,在陆构面前晃着,“是不是看得眼?熟。这事,我?还没跟你说呢,你到我?这不来举报也就罢了?,还纵容子侄干出这样违犯法纪的事来。亲家,论理,你也该一并治罪。可?冬梅说了?,你是她公公,要?是治了?你的罪,她就是不孝了?。听听,我?教出来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你教出来的儿子和侄子是什么样的。”

陈富瞪着眼?说出了?这番话,到底是在县衙里干了?几十年,不读书也能说几句文绉绉的话来。

陆构擦了?把?汗:“亲家,这不是为了?四郞,也好让媳妇儿能当?个秀才?娘子。”

“快去吧陆璟叫来到我?这认错。少在这提你儿子的秀才?,也就我?女儿信他能考中秀才?。”

陆构不敢在陈家多待,赶紧着去了?县学。这会儿熟门?熟路,找陆璟快多了?。见?了?陆璟就要?骂,又怕给人听到,拉到一个偏僻地方?:“我?给你的那个,你怎么让人给偷了??”

陆璟不当?回事:“可?能不小心?掉了?。二叔,没事的。”

没事的,你一直问我?要?。逗我?玩呀。陆构心?里把?陆璟骂了?通,可?现在在陈富那里他分明?是跟陆璟一伙的,又不能让陆璟再以为他跟陈富一伙的,暂时还又得脚踩两?条船。

“那可?个在亲家手里,是陈家人偷偷告诉我?的。五郞,你去陈家说下,告诉他们这不是考场写的,是你随便写得玩的。”

“二叔,我?去了?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既然是写着玩的,没必要?理。”

陆构真?急:“亲家要?告呢。”

“陈亲家是典史,哪里用告,他就能来抓人。”陆璟笑着。

“那你还不去。”

“不去。”

“那会害了?四郞。你让四郞以后怎么办?”陆构眼?都红了?,他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老了?靠得不就是四郞。

“四哥还是陈亲家的女婿呢,他不怕四嫂难过?”

“五郞,你……”陆构指着陆璟,“你都不顾兄弟情义?”

陆璟避开了?陆构的指头:“我?顾呀。不顾,我?能摊上这事?”

陆构真?给憋得没法说,气?呼呼地想回家。再一想,还得去陈家,陆璟这小混蛋,也是该吃点苦头。

去了?陈家,陆构只说陆璟不来。

“他是不是要?我?去告?”陈富都没想到陆璟居然这么狠,一点不怕他,“他不要?功名了??”

陆构把?看着陈富不说话。

“好,我?就去告!”

“亲家,那你女婿?”

“你怕什么,四郞现在就是个白丁,啥功名都没有。回头我?打点下,不就屁股上挨几下,那些?个衙役还真?能打了?。”

陆构放心?了?。陆璜屁股上挨几下没事,过阵就好了?。

陆璟是秀才?,陈富倒不能像抓个老百姓那样派几个衙役拿链条锁了?来。他也不能跑去跟县官说,那样的话,最后指不定麻烦就成了?他的。

陈富想了?个办法,又派人去把?李栋找了?来。桌子上摆着陆璟写的那张纸,陆璜的卷子。

“你看过了?,这里一张是府试的卷子,另一张是陆璟掉的,内容是一样的,笔迹却不一样。府试的卷子,我?也不瞒你,那是我?女婿的。是我?女儿告诉了?我?,陆璟帮我?女婿作弊,我?女婿才?能考中府试。说来惭愧,我?居然有这样一个女婿。”

李栋听着气?愤。读书人最恨什么,自己辛苦读书,有人作弊考中。

“那陈典史不管吗?”

“我?当?然要?管。我?不管,就不会让你拿这张纸了?。”陈富指了?指陆璟写的那张纸。

“陈典史要?怎么办?”

“你去县衙告,我?才?好来主持公道。”

李栋气?愤下去,害怕了?。有人挑头,他可?以跟在后面。陈富去抓人,他可?以在边上看着。但是要?他去告,陆璟在县学如今很得人心?,日后他在县学还怎么待。还有这事闹大了?,他的功名会不会受影响。

李栋只觉得全身像泡在了?冰水里,汗却一层层往下掉。

陈富看着李栋:“怎么,你想放过陆璟?这里是不是你也有份?”

“我?之前又不认识元玉,是陆璟,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

“那你就应该去告陆璟。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讲究个气?节,要?以天下为己任,这个时候怎么退缩了?。看来,你是怕了?。我?就说,你们这些?读书人,没用!胆子比老鼠大不了?。”陈富眼?角挑着看李栋,满是蔑视与?不屑。

李栋给激得觉得没退路,吸了?口气?:“我?去告,就去告。”

读书人为了?科场舞弊闹,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这个事一但闹大了?,主考官跑不了?,当?地的县官也跑不了?。

李栋到了?县衙一击鼓鸣冤,县衙的人就感觉到了?不祥的预感。

徭役跑了?出来:“什么事?”

“告廪膳生员陆璟府试科场舞弊。”李栋大声说。

县衙边上看热闹的人指点着,李栋一时间突然觉得他矮小的身体高大了?起来,双后一背,前胸一挺,也许这可?以让他英明?一世,名垂青史。

一听是告科场舞弊,徭役不敢含糊,跑了?进去跟陈县丞说。陈县丞听了?,先让衙役把?李栋喊进县衙里,别在外面引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陈县丞则去找了?县官,这事可?不能他做主了?。府试是知府主考的,那是县官的上级。牵扯到上级的事总是麻烦。

县官听了?,也是觉得头大。县试、府试,从来都不是很严格。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府试的考籍还有人买卖呢。怎么还有人来告科场舞弊。

“怕是个书呆子吧。”县官跟陈县氶说。

陈县丞点了?点:“是个附生生员,叫李栋。”

“哦,明?白了?。”这种人本?身科场不顺,自然最会心?生嫉妒,告告人算什么。县官看了?眼?陈县丞,“这事是真?的吗?”

陆璟马下救陆璜的事,县官可?是算成自己在吴泽县的教化之功,已经报了?上去,准备年考时能评个优等,也好升官。

现在出了?这事,那不是有点砸自己的脚了?。

“下官不知道了?。不过告的是童生试的案首陆璟。”陈县丞笑了?,“说他帮兄弟陆璜,就是陈典史的女婿作弊。”

“既然这样,就让陈典史去抓陆璟和陆璜来县衙吧。咱们可?不能包庇了?。”县官去穿官服了?。

陈县丞明?白县官的意思,这是要?公事公办,让外面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陆璟就算帮兄弟作弊,也不能全身而退。

陈富得了?这个信,带着十来个衙役去了?县学。他要?造成声势,让这些?县学生和老百姓都知道陆璟不是好东西。

审案子,案情是一个,可?民愤才?是决定案子怎么判呢。谁让你陆璟不低头,那就让你脑袋开花。

这么一群人拿着杀威棒,手里拎着铁锁链,从县衙出来,浩浩荡荡往县学而去。一路上,不停有好奇的人跟着,滚雪球一样越滚人越多。

到了?县学门?口,衙役也不跟门?口的仆役说,直接就带人进去,一路往里。

罗县谕正坐在堂上,给学生们出了?考题。这是每日都要?考的。看着下面学生们正在答题写文章,罗县谕有点打盹。

突然外面阵阵喧哗而来。罗县谕的瞌睡没了?,往外张望。

那些?苦于答题不出的,也正好张望,还有要?做小抄的。

陆璟没有抬头,依旧在答题,把?文章写好。

衙役拥了?进来,看到罗县谕还是给了?面子,没有往里闯,等着陈富从后面上来。

陈富走到了?前面,往房间里一看,陆璟果然在,好小子居然没跑,怕是不知道会来抓他吧。

罗县谕从座位上走了?下来:“陈典史,这是做什么?”

“罗县谕,你们县学生李栋状告陆璟在府试帮堂弟陆璜作弊。实在没有办法,我?只能公事公办带走陆璟了?。”陈富说没有办法,那算是给了?罗县谕一个面子。

告的和抓的都是县学生,不要?说外人迫害你们这帮秀才?。

屋子里的秀才?们炸锅了?,互相看着,又有几个去问陆璟:“这怎么回事?”

陆璟没有回答,依旧在写文章。

“陆秀才?,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衙役走了?过来。

陆璟拿笔蘸了?下墨:“等等。我?把?最后一句写完,就跟你们走。”

衙役“嗤”了?声,想说,你让谁等呀。

罗县谕走了?过来:“让他写完,再跟你们走。”陆璟功课好,平日里又对罗县谕尊敬有加,罗县谕对陆璟自然心?生好感,这会儿,能帮的地方?肯定要?帮一把?。

陆璟写完了?最后一笔,把?答卷纸拿了?起来,吹了?下上面的墨汁,等干透了?,双手捧着交给了?罗县谕:“先生,答完了?。”

罗县谕接过看了?眼?,点着头:“不错。”

陆璟冲着罗县谕一揖,这才?迈步往外走。那些?平日里白天蹭陆璟的饭、夜里蹭陆璟的油灯,跟陆璟交好的同学蜂拥而出,跟在了?后面:“我?们也去看看。”

罗县谕也跟了?上来,他的学生他当?然得去。

陈富派去抓陆璜的人故意在路上磨蹭,好把?罪名全推到陆璟身上。

王掌柜一听说,就派店小二去给徐惠然送信了?。

店小二找到了?杜阿福。杜阿福一听就炸了?,去跟蚕姐说。蚕姐跑上了?楼跟徐惠然说。

徐惠然眼?睛动着,这事前世没有呀。那时候陆璟在县学,只是大病一场。好像那病很蹊跷,病得很奇怪。

难道说今世不是病,是吃官司?

徐惠然想了?想,去跟陆源说了?。不管怎么说,她得去县城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对自己说,陆璟有罪,她也是罪妇。现在还不能脱身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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