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校园,景和春激动得心跳如鼓,没心思注意别的。
她没发现刷了翟以霖的信息,同时忽略了程乾宇带路时极不情愿的抱怨。
转学是她这段时间最高兴的事了。
她是全村最熟悉网络的人,也是接受外界信息最多的人。
景和春从小就知道,读书是她唯一的出路。
她不能一辈子待在村里,这个世界太大,而她想做的事情不少。
她想通过自己的才能、知识赚大钱,带奶奶住进漂亮宽敞的房子里;
想遍历妈妈画过的每一个地方,环游世界、用脚步丈量地球;
还想帮助家乡的茶叶打开销路、脱贫致富,为勤劳善良的乡里乡亲改善生活……
她想大步向前走,成为很厉害的大人。
而教育是所有农村孩子要迈的第一道坎。
能在舅舅一家的照拂下来大城市,接触更好更精的资源,她已经足够幸运。
景和春目不转睛地打量新环境,满足而欢喜。
早就知道淮和中学和他们县一中不一样,可真正进入学校里面,景和春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差距之大。
规整气派的建筑楼群组成了校园主体,四旁的绿化做得很好,整个环境显得更加优美卫生。
进入教学楼,入眼是干净敞亮的教室,配备超一流的教学设备,里里外外都是现代化校园的标准。
景和春不由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感叹,下一秒就听到程乾宇的嘲笑。
她心情好,没计较。
从走廊穿过,她先去办公室报道。
新班主任是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老师。
余锦君说帮她转到年级里最好的实验班,景和春不由多看了老师几眼,心生钦佩,颜控的她再一次沦陷。
杜诗茵正在给新学生讲解转学事宜,说到教学进度的时候倏然停顿,发现小姑娘目光黏在她身上了。
她轻咳一声,端出老师的姿态:“我刚刚说数学教到哪儿了?”
景和春对答如流:“您还没讲到数学呀,刚刚说的是语文,上到必修五了。”
杜诗茵轻笑。
还挺机灵。
杜诗茵只好顶着她的目光继续。
等一切都给她安排好,杜诗茵起身:“现在带你去教室。”
“好!”
景和春扬起笑脸,快步跟上。
程乾宇不和她同班,这让景和春身心愉悦。
但一想到翟以霖也不和她一起,实在有些可惜。
他们都在国际部。
景和春在学校和他们交流的机会不大。
不过,黎绍辰和她一样是实验班的,是她在新班级认识的第一个人。
景和春到教室时,班里正上早读。
对比路过的其余班级,要么死气沉沉,要么乱七八糟,实验班充斥着朗朗书声,洪亮而充满朝气。
不愧是高二最好的理科实验班。
景和春被这势头震慑,也认真起来。
应着老师的话,她上台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景和春,春和景明的景和春。很高兴能一起度过接下来的高中时光!”
她人长得漂亮,名字好听,声音也清亮悦耳,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好。
也正是因为太有辨识度,看一眼就印象深刻,底下很快有人认出她。
“今早在校门口见过,这不是跟着翟以霖一起来的?好像是她妹妹?”
“是是是,我记得!前几天好像就是为了接妹妹才改成线上会的!”
景和春只是来学习的,没想到第一天就能带来这么大的话题度。
她在台无措地蜷蜷手,面露尴尬。
这实验班……也这么八卦?
黎绍辰为她打圆场:“大家真是,来个漂亮女生就这么感兴趣?别瞎猜了,但人家是程乾宇妹妹啊。行了,别让新同学笑话了,保持安静。”
结果引起更大的惊涛骇浪,无一不在震惊——
这是程乾宇妹妹?哪儿像啊?
黎绍辰在心里感叹,看吧看吧,大家都不信。
景和春无奈笑笑,还是把没说完的话说完,“我给大家带了青团,是家里自己做的,希望大家喜欢。”
不得不说,景和春将人情世故拿捏得很到位。
圆滚滚、软糯糯的青团分到每个同学的手中,没有不高兴的。
谁不喜欢收礼物,即便是一个小零嘴,也能成为枯燥学习中的乐趣。
但景和春没想到,这青团带来的效果有些过犹不及。
大家思维发散,将“自家做的”默念着,心思各异。
能上淮和私高的,除小部分靠奖学金助学的资优生,基本都是家境殷实的。
有的人上学就不是来读书的,而是结交人脉,给未来铺路的。
这样的环境,多少都沾了点阶级意识。
景和春叠上程乾宇妹妹的buff,没人往差了猜。
只是,真没想到程家产业还包括食品。
几个同学不客气地吃完,夸赞着朝她道谢。
有男生自告奋勇帮她搬书,还有女生殷切和她聊天,打算问问这个青团之后会在哪儿家店上。
景和春不知道大家已经猜成什么样了,单纯地骄傲着。
奶奶做的,能不好吃嘛!
不过,她的同桌是一个很文静的女生,叫张静初,两节课下来她们没说上几句话。
课间操路过一楼光荣榜,景和春在优资生奖学金公示上看到她的名字,哇了一声。
在她这里,没有弯弯绕绕的心思和反复权衡的利益。
只有由衷的崇拜。
回到教室之后,她绞尽脑汁想话题。
她要和美女学霸交朋友!
与张静初的搭话效果甚微。
她身边还有个关系亲近的朋友,对景和春的态度不冷不热。
想来也是,她太过热情确实会显得奇怪,好像要横插一脚似的。
景和春并不气馁,不打算强硬挤进。
中午,她是被黎绍辰领着去了食堂。
程乾宇腿受伤,程家最近每天都会准备给他补身体的营养餐。
当然也有她和翟以霖的。
听说程乾宇单独在教室吃,景和春身心舒畅。
脚步轻快地到了食堂,翟以霖带她打完饭,和几个朋友坐在一桌。
甫一对上黎绍辰意味深长的眼神,翟以霖敛眉。
再往旁边一看,其余几人跟复制粘贴似的。
“……”
翟以霖带景和春重新找了个更远的座位。
尽管如此,还是被来来往往不少人打量了个遍。
翟以霖和他那群朋友一起出现在食堂不稀奇。
单独和女生吃饭,绝对能登上“淮和新闻网”的头条。
景和春不懂换座位的原因,也没觉得以黎绍辰为首的那群人有什么不对劲。
她对黎绍辰印象还挺好的。
黎绍辰是班长,听说也在学生会里当了一官半职。
为人热情,八面玲珑,很会为人处世。
所以她在翟以霖面前大肆夸赞了一番,说他今天帮了她很多忙。
景和春是个分享欲浓重的人,没等翟以霖开口问,她自顾自开始讲述一天经历。
比如大家都很喜欢她的青团啦、实验班的学习氛围很浓重啦、在新环境适应良好啦……
“对了!”她突然想起,“课间操的时候我还看到你啦! ”
翟以霖作为学生会长,一般是不用出操的。
风纪检查、监管设备、充当总指挥,他要干的事情够多,向来都是在操场的各个位置穿梭。
景和春能见到他,自然不稀奇。
但她的重点是——
“我和你打招呼了!”
翟以霖点头,“我看到了。”
“那你不理我?”
“你不是也没听我话么?”
景和春只觉得冤枉:“什么时候的事?”
翟以霖扯了个笑,带她回忆课间的场景。
大课间的锻炼是跑操,景和春绕着八百米运动场跑了两圈后,在寒春的天热出一身汗。
而他看到她刚运动完就脱了外套,只留一件单薄衬衫,坐在旁边的矮阶上大幅度喘气。
体育组组长在处理篮球场的维修报表,委托翟以霖作为跑操总指挥。
他在话筒里宣布解散的时候,还例外多说了一句,“运动出汗完不要随便脱衣、不要吹风、不要立刻蹲或者坐。”
解散的时候,景和春还听到三三两两聚着的同学夸他,说什么翟以霖好体贴好细心之类。
她可没想到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自知理亏,景和春有些心虚。
“……我身体可好了,哪有这么脆弱。”她嘟囔着摸了摸鼻尖。
她敢发誓自己没骗人。
三岁前没生过病,以至于没体验过扎头针什么感觉;长大后的这些年,大病没有,感冒发烧这类小病的次数也很少,至今为止进医院的次数单手都能数过来。
但不知道是翟以霖一语成谶,还是身体非要和她作对。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景和春逐渐感觉到自己不对劲。
张静初发现她神色厌厌,以为她痛经,纠结半晌才鼓起勇气和她说话,塞了个暖宝宝。
景和春感动得和她贴贴,她僵硬地摆摆手表示没事。
可惜她不是痛经,暖宝宝对感冒作用不大。
倒是让景和春惊讶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和刚起作用的它一个温度了。
强忍着不适听完最后一节物理课,景和春记完笔记,笔一摔就趴在桌上了。
黎绍辰路过,“妹妹这么困吗?这个点就睡着了?”
张静初小声提醒,“她没在睡觉……好像有点不舒服。”
黎绍辰一愣,查看景和春状况,“坏了。”
他发消息给翟以霖。
景和春对之后的事情印象模糊。
她当时头痛欲裂,烧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碎片的画面镶嵌在记忆中,找不到完整的一块。
再后来,她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一双柔软纤细的手覆上她的额头,再加以温和的声音,“芽芽,喝点水。”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反握住那双手,下意识呼唤,“妈妈……”
眼角无声湿润。
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
妈妈好像来梦中看她了。
景和春醒来的时候是夜里。
窗帘紧闭,屋里光线昏暗,四下安静,房间里的对话声就更为清晰。
“没什么大事,就是因为水土不服,再加上吹了两夜的冷风才这样的。最近天气变化很大,像那样漏水漏风还没暖气的房间可千万不能住了!”
陌生的中年男声让景和春略微害怕,环视环境发现格外陌生,瞬间清醒了。
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清醇如老家的白茶,瞬间让她安心——
“行,谢谢吴医生。”
是翟以霖。
她慢吞吞爬起来的时候,医生已经走了。
“我在哪儿?”
“我家。”
景和春打量房间布置,心里跳出更为确切的猜想。
不会是翟以霖房间吧?
他的语气无波无澜,“带你回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往家里走了。对自己家里的医药箱更熟悉一些,就先把你安置在这里。”
据听说,他不是有洁癖的么。
他都不嫌打扰,那景和春只好客随主便,乖乖巧巧道了声谢谢。
翟以霖打电话告诉程乾宇,景和春已经醒来。
不出五分钟,余锦君就赶到这边来,身后还带着慢吞吞推轮椅、一脸别扭的程乾宇。
“芽芽啊,实在抱歉,舅妈没照顾好你!”她心疼地顺着景和春的头发,“所有屋子里,你现在那间房光线最好,我就打算作为你的卧室,当时确实是发现漏水这些问题,我特意找人修了,就以为没事——”
余锦君说着,把程乾宇扯过来,“都是这坏小子,他当时不让维修师傅进门,还骗了我!我真以为房间现在好好的,才让你住进去的,乖乖对不起,千万别生气呦……”
景和春弄清楚原由,干巴巴地扯了个笑容。
程乾宇也难得在她面前低头,生硬道,“对不起。我、我也没想到最后会这么严重……”
他声音含糊,音量又小,景和春废了好大劲才听清楚。
她这人其实特记仇,但此刻没精力对付程乾宇。
而且这事不能怪舅妈,她不能不给舅妈面子,
景和春大度道:“没事,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嘛。”
她恢复能力强,这会儿精力已经不错。
却还是装模作样地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委屈巴巴地问: “那我今天住哪呀……”
“这个不用担心,舅妈马上给你收拾好!”
余锦君说要就回去了,程乾宇觉得面对景和春尴尬,找借口,“我去帮忙,等会儿好了接你回来。”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翟以霖。
景和春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
在他面前,应该就不用装了吧?
可翟以霖还是给她找了杯温水。
他离开房间的半晌,景和春慢半拍地察觉到空气中的淡香。
被子上还有一根长卷发,显然不是舅妈、也不是她的。
刚刚有一位女士来过。
景和春得到这个猜测,呼吸一滞,刚才的梦像幻灯片在脑海回放。
——不对,不是梦。
景和春看着房间的痕迹,寻找一切蛛丝马迹,后知后觉才感到尴尬。
所以,她刚刚叫的妈妈是……
翟以霖回来,把水杯递给他。
景和春手指不安地摩挲杯壁,语气迟疑,“哥哥,我好像做了个梦……”
翟以霖像是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如果你指的是,你对着我母亲喊妈妈的话——”
“那应该不是梦。”
景和春刚灌一口水,随即就呛了个半死。
她就不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