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就好像是做梦似的。老鬼和他的羊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窝棚里的一些东西都还在。干粮、火柴、草鞋，他的斗篷和蓑衣还挂在墙壁上，烟口袋里还有小半袋烟叶。
一杆猎枪挂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上面锈迹斑斑。老鬼基本没有背猎枪，他曾说过，最好的猎人没有枪，不杀戮。
雪停以后，连着一阵子都是晴天，麻柳湾终于迎来了它的春天，草木迅速发芽，河水猛涨，人们开始懒洋洋地春耕。
总算是可以开学了。秦三叔找了几个人去外面运来了书本，都是全新的。他说还要找一个木匠来做桌椅，孩子们有新书新课桌，将来还会有新教室。
上哪儿弄的资金补贴？我问。他说你别管，你安心教书，我做好你跟娃儿们的坚强后盾。
我问他，有没有看见老鬼叔？他好像会做一些木工活，可以请他一边放羊一边做板凳，两不误呢。
他漫不经心地说：“他呀，就是一个三脚猫，从来也不合群。你想找他，只能碰运气。”
但我觉得老鬼之前活跃度很高，经常来黄花溪。
这么大一个活人，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絮絮。何金花说
，她好几天都没和絮絮玩了，她去找絮絮，絮絮不在麻柳树里。
他拿到了仙灵芝，我倒不是担心他占为己有，我是怕他被别人害了。
他能去哪儿呢？探亲？访友？
我这才想起，我对老鬼也是一无所知，除了他这个人，其他的我竟然什么也不知道。
我问秦三叔，老鬼的家住哪里，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想到他的回答让我很意外。
他说，老鬼不是本地人。他什么时候来的？从哪里来的？大家都不知道。
他远离了村子居住，和任何人都不打交道。秦三叔也问过村里的老人，老鬼是什么时候来的？
所有人的回答几乎都是一样的。他们都和这个古怪的人没有打过交道，更别说有什么人情来往。
唯一和老鬼有交往的就是邵医生，可是邵医生从来都是自命清高，觉得跟常人不同，所以别人问他什么，他选择性地不回答。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人知道吗？”我问。
“我从记事开始，好像他一直都在这里。”
他说得倒是轻巧，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从他记事开始，老鬼就在这里，现在秦三叔都这么老了，老鬼应该多少岁了？
我想起
他的一些言行，他不怎么吃东西，他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声音却非常苍老。
突然间，老鬼在我心里的神秘色彩更浓了。
如果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了几代人的时间，这个人为什么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难道是大家集体遗忘？还是被洗了这一段记忆？
秦三叔问我，什么时候去接青甜？
我说学校没人帮忙看着，我没时间，只有等青甜自己回来。
他说明天他帮我看着，接待来报名的孩子，让我去把青甜接回来，让她自己回来，算个什么事？
我就等着他这一句话。我借着这个名义去镇上打听打听。
秦三叔给我开玩笑，说我把女朋友接回来了，春暖花开，也正好是我们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我没有揭穿，关于在学校不能有男女之事以及怀孕的禁忌。我笑笑说：“那可是我们学校头等的喜事。”
“绝对是天大的喜事，到时候我们就去好好拜一拜树神，让他保佑你一家平平安安。”
好好拜一拜树神？谁不知道你要暗地里使坏？
对于秦三叔的嘴脸，我是看清楚了，但是，我暂时不会和他翻脸。
他把我当成傻子，那就顺了他的意思，这样才能让他露出更
大的破绽。
我也担心把他惹急了，他会对孩子们不利。
到了镇上，我首先去找贺大哥。借口是我那里有一批中药材，需要他去收走。
他的街坊邻居一惊一乍地说：“你在这里找不到他了，你要找的话，要去
我心里已经证实了。但表面还是装作不知道，问去哪个
其他人都散了，只有一个中年络腮胡子的男人留下来，一副知情者的架势，说当然是阴曹地府。
“贺大哥……死了？”
他说年后不久，贺大哥收山货的时候，被野猪咬死了。
那才惨烈哦，身上没有一处好肉！连五脏六腑都被野猪掏了，整个人就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那确实很惨。我问是在哪里遭遇不幸的？
对方说了一个我没听说过的名字。我故意听错，问是不是麻柳湾？
那人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他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敢去那个地方？”
他觉得我问得太多了，说着就要离开，我拉住他说：“大哥，我求你多说几句，以前贺大哥收山货，我得了他不少好处。他死了，我这心里难受得很。我想晓得他的具体情况，逢年过节我也好给他烧一把纸。”
对方
说，老贺确实是个好人。可就是不该去招惹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和不明不白的人。
这就话里有话了。我不失时机地递上一盒烟，他朝周围看了看，没有人，他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和我说说。
他说，以前的老贺就是一个老老实实收山货的。每天大口袋小疙瘩，这山跑到那山，这家转那家，收的也是真正的山货，通常都是空手出门，满载回家。
虽然不会大富大贵，但是不缺钱，就是辛苦了些。
后来，他进山的时候会带东西进去，而且是从外面寄进来的东西。有时候是大小包裹，有时候是小信封。
有人问，他说是帮外面打工的人带的。
邻居也不以为然，但是后来他们渐渐发现，老贺的家里出现了陌生的客人。邻居夜里听到小汽车的声音，停在老贺家门口，天不亮又开走了。
一年有那么三四次，邻居悄悄注意，发现从小轿车走下来一个男人。男人年纪有些大了，走路佝偻着背，但看他的派头，是有钱人。
这就是他认为老贺不该招惹的不明不白的人。要是明白人，怎么会趁黑来，趁黑走，分明是见不得人呢。
我问他，那不干不净的东西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