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早早地升起来了,朝霞绚丽,空气清新,这是大雨后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我故意没有打起床铃,让孩子们多睡一会儿,昨晚那么一闹腾,很多人都没睡好。
但他们的生物钟很准时,到点就自然醒来,没醒来的,也要被同伴吵醒或者摇醒。
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去洗漱,不大一会儿,他们却集中在教室外面的小黑板处,一边抬头看,一边议论纷纷。
我跑过去,那个小黑板是我写通知和公告的,还琢磨着弄些彩色粉笔来,教他们办黑板报。
此时黑板上写了一整版的字,内容不多,但每个字都很大,所以把黑板给填满了。
尊敬的顾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对不起!昨晚是我睡不着,无聊,就敲钟玩,想吓虎(唬)你们。对不起,我打绕(扰)你们睡觉了。我检讨自己的行为,我自己fa自己。我去河里背沙回来,填操场。刘小健。
我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刘小健昨晚帮了我的忙,今天还替我解了围。他知道,这件事一定要有个交代,他也知道,我无法做到真正的批评他,所以,把这件事全都揽了过去,他不过才是个11岁的孩子啊。
我吩咐其他孩子洗漱好了后,直接做早饭,然后我们放假两天。一来回去带粮带菜,二来给父母报个平安。
一听要回家,孩子们都高兴起来。我在人群里找何金花,没找到。
于是我去河里
找刘小健,一走下操场,我就看见他挥着铁锹在铲沙,旁边已经堆了一座小沙山,他已经干了很久了。
我老远就叫他,怕走近了惊吓了他。他对着我挥了挥铁锹,我跑过去,从他手里把铁锹夺过来。
“歇会吧。”我说。
我们就在沙堆上坐下来,我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我看到了检讨书,刘小健,谢谢你。你是个好孩子,我特别感谢你。你累不累?”
“不累,这算个啥啊。”
我掏出手帕,想给他擦擦汗水,结果他脸上一滴汗水都没有。但他还是接过去,擦了擦手,顿时我的手帕上就留下了一大块污渍,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送给你了。”
“找到了吗?”他问我。我知道他问的何金花跟那个娃娃。
“没有。何金花也不见了。”
“她应该在大麻柳树上。很多次她都在那里。”
刘小健看着眼前缓缓流动的河水,有些发呆。我第一次见他这么安静,平时就数他活蹦乱跳。
此时他的眼神有些深邃,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嘿,装深沉啊?”
“顾老师,我在想,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他说。
“外面有大城市,有飞机,有大汽车。房子比大麻柳树高很多,怎么说呢?有八.九个那么高吧……”
“啊?那么高,他们每天回家多累啊。他们要是买重东西,怎么弄回去啊?”
“有电梯。一按,你想上几楼就上几楼,嗖地一下,电
梯就上去了。”
他问:“是梯子装上电吗?”
“差不多吧。只不过那个梯子,是封闭起来的。”
他嘿嘿一笑:“我知道了,不然太快了,嗖地一下,人就飞出去了。”
我又摸了摸他那炸了毛一样的头发,说:“外面的世界丰富多彩,我说也说不完,你好好念书,走出大山,自己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我……我可能不行……”他眼里的光慢慢地暗淡了下来。
“努力,一定可以的。”我安慰说。
“努力也不行的。顾老师,你不知道……”
“老师会帮你的。走吧,我们回去吃饭。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吃完饭,就可以放两天假,你就可以回去啦!”
“好。”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期待和高兴。
吃完饭,孩子们都回去了,后天再来上课。除了何金花没回来。我决定用一个上午来等她,然后和她一起回家做一个家访。
快到中午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我以为是何金花回来了,出去一看,却是黄苗苗。
“顾老师,有人找你过去一趟。”他说。
“谁?去哪儿?”这孩子说话等于没说。
“邵医生,叫你去黄花溪,他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你。”
“原来你是送鸡毛信的。”我笑道,“黄苗苗,你替我在这里等着何金花,我一会儿就回来,她来了你就让她哪儿也别去,好吗?”
他坚定地摇了摇头,看得出来他讨厌何金花。我
只能带他一起去黄花溪。
黄花溪,这个美好浪漫的名字,这条神秘的古街,我终于要去一趟了。
走在漫水桥上,我想问黄苗苗,在洪水中是怎么过河的,转念一想,他说了自己是阴生子,他可能有天赋异禀,有什么超能力吧,我就没有问。
心里想着事,脚一歪,差点就掉进了水里。黄苗苗一把扶住我,我自嘲,桥面没有水,我也能摔一跤,到底是眼睛不顶用,还是脚不稳?
黄苗苗笑了起来,我趁机提醒他,以后过桥要注意。他说,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会游泳了,现在一口气能潜水游五十米,刘小健把他叫滑溜溜呢?
“滑溜溜?”我觉得这个名字跟潜水没关系。
“滑溜溜是一种鱼儿,老师。它身上滑溜溜的,抓不住,还会钻泥巴,厉害得很呢!”
“是泥鳅吗?”
“不是。就是滑溜溜。下次我抓给你吃!”
“好的。姐姐黄豆豆也会潜水吗?”我问。
他没有立刻接话,走了几步后,他才说:“姐姐有我呢。”
“我一会儿去你家里坐坐,可以吗?”
“我家里穷,老师,我婆婆做饭也不好吃……”
他说这些,是为了不让我去他家里,我也没有勉强,但还是说:“黄苗苗,老师也是农村长大的孩子。我小时候家里条件更差。人穷志不短,通过努力会好起来的。”
他闷声“嗯”了一声。
过了漫水桥,就是一个十字路口。我那
晚来的时候天色不好,没有仔细看。
这条十字路,就是一规范的“+”,跟大城市的十字路一样规整。
这个十字路口活生生把这里的地形切成了四块,竖着的一条通往箱子梁,一条通往学校,与河流是垂直的;横着的一条与河流平行,下游通往鸳鸯沟,上游就是黄花溪。
站在学校的位置,隐约能看见黄花溪几个房屋顶。我们慢慢走过去,路边的田地大多数都是荒芜着,这样的好天气里,我也只是碰见了两三个在地里劳作的人。
麻柳湾,真的是毫无生机。
“顾老师,走快点。邵医生着急得很。他说是要命的事。”黄苗苗催促。
要命的事派个孩子来?
一个中年妇女迎面走来,手上提着两只鸡,看见有人来,一步跳到石头上,叉着腰像个泼妇似的,大声骂,是哪个砍脑壳的把她家的鸡弄死了,要是大人,就死儿绝女,要是岁娃,就塞石崖。
这骂得也太毒辣了。我走上去问,黄苗苗怕我挨骂,主动介绍说,这是顾老师。
女人的气焰没下去,但是不骂那么难听的话了。
“顾老师,你看这是人干的事吗?把我家的五只鸡,颈项都扯断了,血都放完了!都整死了。”
我一听,不对劲啊。她把两只鸡放在地上,我仔细看了看,心里一个寒颤。
鸡脖子不是被扯断的,而是有两三个洞,周围的血迹已经干了。
吸血?什么东西在吸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