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名字是咒

面对异能特务科局长的这个见面邀请, 黑宫五月真实地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

宛如在放假期间老师突然喊你回去考试,而且还是一对一监考那种。

不复习真的不行。

但坂口安吾似乎理解错了什么。

有什么事情会比和种田长官见面还要重要??

关于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邀请“樱姬”见面,却被无情拒绝,最后只能亲自出马, 而且还是用在大马路上堵人的方式把人请过去……这件事他也是略有耳闻的。

所以对方的意思难道是……要让种田长官也亲自上门?!

她是认真的吗!

坂口安吾脸上的表情还算稳得住, 但他的内心却十分不平静。

不管是不是这个意思, 能在得知种田长官的邀约后, 还说出那样的话来, 这都证明了对方有着惊人的胆量与气魄, 说不定是比森鸥外还要难搞的人。

于是对待少女的态度变得更加严谨。

“那么, 请问五月小姐你什么时候有空闲呢?”他问。

黑宫五月考虑了下, 决定给自己多留点时间做准备, 便回道:“后天吧。”

通宵复习倒也不是不行,但通宵之后再去见异能特务科局长就不太好了,状态太差, 容易说错话。

坂口安吾放心下来,这个时间还属正常, 只要能给出具体的时间,他回去也好和种田长官交差。

接下来两人详细约好了时间和地点, 又说了几句虚假的场面。

当看到坂口安吾的车开走之后, 黑宫五月当机立断:“回本丸吧。”

时间不等人!回去背文件了!

*

福泽谕吉和种田山头火是不一样的。

前者是时之政府选中的协助者, 签过保密协议。黑宫五月对待他的时候,态度就可以随意些, 不需要事事都瞒着。

而后者是异能特务科的局长, 是这边世界的政府人员, 黑宫五月不能在他面前透露出任何时之政府机密。

见面地点被安排在了一家很有氛围的咖啡馆里,引路人是上次见过的坂口安吾。

在进入隔间之前, 坂口安吾暂时停住脚步,转身对黑发少女开口道:“种田长官就在里面,但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只是将目光移动到少女身后的其他人身上。

黑宫五月心中了然。

这个她懂,可以理解。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不太愿意,可现在她是召唤师,带不带刀进去其实都没有差别。

虽然手上没刀,但心中有一大堆刀。

于是黑宫五月偏头向后:“你们在外面等我。”

日本号、同田贯正国、鸣狐、厚藤四郎、太鼓钟贞宗,五人齐声:“是,主公/大将。”

接着少女看向坂口安吾,眼神里透着“这样就可以了吧”的意思。

坂口安吾无声地挪开脚步,让出通道,目视对方进入隔间。

……

坐在里面的是一个身穿纹付羽织袴的光头男人,身材十分高大,戴着一副眼镜,留着小胡子,嘴角勾着和善的笑容。

“五月小姐,你好,我是种田山头火。”他说。

黑宫五月在他对面坐下:“你好,种田长官。”

看着眼前的这名黑发少女,种田的心情其实挺复杂的,既很看好,又很头疼。

起初出现“樱姬”这个人物的时候,他并没有太过在意,敢用那种方式挑衅港黑确实非常令人惊讶,但在绝对强势的暴力之下,有时候胆大并没有多少用处。

直到森鸥外一路吃亏都没有采取报复行为后,种田才重新在心里对“樱姬”的能力进行了评估。

森鸥外这个人,种田已经和对方打交道很多年了,通常有来有往不上不下,但这也是仗着特务科政府机关的名头,在正道权力下对其进行强行压制。

损失最大的一次,便是那张“异能开业许可证”。

而“芥川龙之介事件”则是让特务科在港黑面前找回了不少的颜面,不得不承认,这的确得感谢一下眼前这个小姑娘。

虽说要感谢……但有些事情,必须要在感谢之前先搞明白。

“要喝茶吗?”种田示意着端起了桌面上的紫砂茶壶。

黑宫五月也没客气,将小巧的茶杯往前推了推:“谢谢。”

种田笑着帮她倒上:“会不会很奇怪,明明是在咖啡厅里,却是在喝茶。”

“不,茶比咖啡更健康。”说完,黑宫五月低头抿了一口。

种田问:“怎样?”

黑宫五月想了想说:“我对茶并不了解,但这个味道很好。”

种田表情平顺温和,像是在与普通的小辈聊天一般:“那我就放心了,之前还担心你会不会喝不惯,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大概会更喜欢奶茶类的饮品吧?”

黑宫五月:“我对这些并不怎么挑剔。”

毕竟家里几位厨房大佬太厉害,无论什么茶都能做出超一流的水准。

种田无声地注视了少女几秒。

从刚刚简单的对话之中可以感受出来,对方情绪很稳,在单独面对自己时没有丝毫压力。

虽说他本就特意收敛了气场,尽量让自己显得更亲切一些,但光“异能特务科局长”这个身份,就足以压得寻常人紧张起来了。

如此年轻。

让种田忍不住回想起曾经与太宰治交谈时的感受,对方也是不慌不忙,应对自如。

真是后生可畏啊。

黑宫五月放下手中茶杯,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了轻微的响声:“种田长官,请快些进入正题吧。”

来吧,她已经准备好了,135页记得非常清楚,随便挑一条出来她都能举一反三!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绕圈子了。”种田慢条斯理地说,“五月小姐,关于你留在横滨的那些奇怪法阵,是否需要对其进行说明呢?”

自从见到那个场景之后,特务科就通过影像将大部分的法阵位置给确定了,几个技术部门更是加班加点地进行研究——确实能在那几个地方获取到不明能量的数据,可具体作用却无法得知。

黑发少女眼睫微抬:“对于这个世界而言,那些是必不可少的。”

种田用着上扬的语调“哦”了一声:“为什么这么说?”

黑宫五月没有直接回答:“种田长官,在横滨,我相信的只有福泽谕吉社长。”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没有感情了:“无论是你,还是异能特务科,或是港口黑手党,在我这里,都没有任何的可信度。”

种田眯起眼睛,口吻中稍稍带了些威胁的语调:“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你就不怕走不出这个房间吗?”

对面的少女几乎毫无空隙地接了话:“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种田和她对视着说:“我又怎么能确定,你不会用那些做别的事呢?”

黑宫五月淡淡道:“那是我的工作,惹出麻烦,我会很难办。”

种田沉默了一会儿。

通过这句话可以确定,少女的背后确实有一个庞大的组织。

种田换了个角度提议:“五月小姐不考虑合作吗?这应该能让你的工作轻松一些。”

黑宫五月斩钉截铁:“请允许我拒绝,我已经有合作伙伴了。”

种田皱起眉,加重语气:“那假如我让你把那些法阵全部撤除?”

黑宫五月停了一停,用着无比确信的语气说:“到那时,你一定会后悔的。”

气氛陷入僵持,双方都不打算松口。

而就在此时,隔间的墙壁被轻轻地敲了三下,两人一同看过去。

坂口安吾:“……”

要不是因为来的人物较为麻烦,他是真不想介入到如此唇枪舌剑的的言语交锋之中。

坂口安吾垂下眼帘,避开隔间内投来的两道视线:“种田长官,武装侦探社的福泽社长来了。”

种田微微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又很快压下,他思索了片刻,考虑到福泽谕吉和五月的关系……也许能够成为突破口。

他看向对面的少女:“五月小姐,介意让福泽阁下加入到我们的谈话中吗?”

黑宫五月对于社长先生的到来也感到十分惊讶,只是面上没有流露,她倒是无所谓社长先生加不加入,但既然种田长官都主动提出来了,那也没什么所谓。

于是便回答:“我没有意见。”

种田给了坂口安吾一个眼神示意。

坂口安吾点头,然后离开。

没过多久,身穿和服的银发男人便出现在隔间门口。

黑宫五月唤他:“社长先生。”

福泽谕吉对她颔首,然后走了进来,没有犹豫地坐在了少女旁边的位置。

这算是选择了一方阵营。

种田动了动眉梢,开口打了招呼:“福泽谕吉阁下。”

福泽谕吉也配合着:“种田长官。”

这两人其实交情不错,太宰治当时还是种田推荐给福泽谕吉的,但此时的情况看起来却并不怎么和善。

种田没有问福泽谕吉是如何知道今天他与五月的谈话——像这种隐秘都不会放到台面上来说,他甚至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因为他知道福泽谕吉总会自己说的。

福泽谕吉的确主动开了腔,并且直入主题:“种田长官,我是来为五月担保的。”

种田惊讶了。

被担保的黑宫五月更惊讶。

种田正色起来问:“你是以什么名义来为她担保的?”

福泽谕吉说:“与侦探社无关,我以我的个人名义为她担保。”

种田笑了笑:“那这份重量可就不太够了。”

黑宫五月眉心微蹙,试图阻止福泽谕吉继续说话:“社长先生。”

福泽谕吉置若罔闻:“种田长官,我并没有在开玩笑。”

种田陷入了沉默,这次要比之前的时间更久。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福泽谕吉肯定知道了某件十分重要的事,而这件事必定与五月有关,或许五月就是这件事的中心,而能让福泽谕吉如此看重的事件……

想到之前少女说的那些话,种田大胆猜测。

——这件事说不定与横滨的安危有关。

种田深吸一口气,问:“不能说吗?”

福泽谕吉答得很快:“不能。”

在他们停顿的间隙,黑宫五月插话道:“请等一等,我不需要担保。”

虽然知道社长先生是好心在帮她,但担保这个词用在这里就让她不太舒服,仿佛她可能会干坏事似得。

听到少女出声,两人都看了过去。

黑宫五月对福泽谕吉说:“社长先生,很感谢你的信任,但是……”

说下半句时她转而看向种田,眉间微皱:“之前已经说过,我不信任你们,也不需要你们的信任。”

反正不管如何,她都会继续做自己的事。

她拿的是时之政府的工资,和这边的政府又有什么关系!她甚至都不住在这边世界!

种田有些被少女的言论震住了。

如此狂妄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难道是她身后的那个组织?

福泽谕吉却突然妥协了下来,这段时间的友好相处让他不自觉忽略了五月审神者的身份。

她终究与普通人不同。

“我明白了。”他说,“刚才失礼了。”

黑宫五月侧着脸:“社长先生言重了。”

种田:“……”

他觉得事态发展非常脱离控制,现在他完全能理解森鸥外为何会对这名少女态度异常了,她身上有太多未知,让人束手束脚。

但是——

种田这回出声是单纯的疑问:“为什么是福泽阁下呢?”

如果是要处理什么难以解决的巨大事件……无论是情报还是资源还是人手,异能特务科明显更符合合作对象的标准。

黑宫五月怔住,这个答案文件里没有。

她只能自己琢磨着回答:“他是最优人选。”

“是这样啊……”

想到福泽谕吉的立场与人品,种田顿时就明白了。

完全处在政府一方的异能特务科,确实无法得到对方所有的信任,说不定还是被最先排除的那一个。

到了这里,谈话几乎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

但种田并不遗憾,他其实已经获得了很多新的情报,而剩下的,就需要让部下们进一步核实,或许可以从福泽谕吉过去的行程入手……

少女临走之前,他开口问:“我能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吗?”

黑宫五月转头淡淡地回:“名字是咒,叫我五月就好。”

这话其实就瞎扯的。

在时之政府的告诫下,她已经习惯了隐藏自己的全名,至少在这边世界绝不会透露给别人,不然万一哪天传到刀剑们耳中……

黑宫五月并不是不相信刀剑们,主要是时之政府代表给她举了好几个审神者被突然神隐的例子……预防针打得太多,所以真的很怂。

说完她就和等在外面的福泽谕吉一起走了,因此并没有看到种田坐在原位若有所思的模样。

*

离开异能特务科人员的视线范围后。

黑宫五月询问身旁的银发男人:“社长先生,为什么你会过来这边?”

福泽谕吉用着一如既往的沉稳声线开口道:“是太宰告诉我的,但好像反而给你添麻烦了。”

黑宫五月摇头,并且感谢道:“不,多亏了社长先生出现,才让我能早一点从那里出来,种田长官很不好应付呢。”

和那种人对话真的烧脑细胞,好在成功应付过去了。

两人安静地走了一段路,黑宫五月再次出声问:“社长先生接下来是要回侦探社吗?”

“暂时不回,我还有别的事情。”福泽谕吉否认着说,然后指着前方的岔路口,“接下来要往这边走。”

黑宫五月指着另一边:“那我是这边。”

他们对视一眼,似乎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黑宫五月微弯腰:“那就在这里分开吧,社长先生路上请小心。”

福泽谕吉点头:“啊,你也是。”

……

没有了外人——对刀剑们来说,福泽谕吉也是外人——大家的氛围就轻松愉快了许多。

厚藤四郎把双手靠在后脑勺,出声问道:“大将,我们是要直接回去了吗?”

黑宫五月听取他们的意见:“你们想要回去吗?如果不想的话,也可以在这边再逛一会儿。”

虽然她来现世的次数挺多,但由于每次最多只带五振,即使再怎么努力平均分配,安排到每振刀剑头上的机会还是屈指可数。

太鼓钟贞宗很是期待,金色的眼睛闪亮闪亮:“可以吗?!主公您的工作没关系吗?”

审神者声音柔和:“没关系,今天没什么事情要做。”

两振性格活跃的短刀欢呼了一声,凑堆讨论起了接下来要去哪里做什么的话题,还扯着另外三振一起商量。

日本号个子高,杵在里头十分显眼,但他好像没什么兴趣,就连黑宫五月都看出了他在走神。

“怎么了,日本号?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吗?”她问。

日本号这才回神,他抓抓头发,很不好意思地咧开嘴,然后用着性感低沉的大叔音开口道:“抱歉,主人。因为从刚刚开始就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酒香,所以……”

“酒!”厚藤四郎兴奋道,“那我们就去喝酒吧!”

鸣狐一把按住他的黑色脑袋,用本音说道:“不行。”

一直把自己当做虚假围脖的小狐狸这时也在鸣狐肩膀上支起身子:“不行不行!主人可是女孩子!”

听刀剑们这么一对话,黑宫五月突然想起:“我们可以买一点酒回去。”

本丸里酒鬼好几个,可以带一点现世的酒给他们啊!多买几种,总有他们喜欢的!

这个提议得到了全体赞同——反正不管审神者说啥他们都会赞同。

于是接下来就由日本号的鼻子带路,没走几步就到了一家小店门口。

应该是小店?门口挂着营业中,但外面却没有挂店名。

黑宫五月壮着胆子推门进去,然后一眼就看到了正靠在柜台边品酒的橘发青年。

对方听到声音也转了过来。

中原中也面露诧异:“是你……?”

黑宫五月愣了愣:“中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