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和吴广在大泽乡起义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自古以来,很多人都将这句话视为跨越阶层的至理名言,但实际上,这句话也并不仅仅只限于用在普通百姓的身上。
有时候,对于皇室来说,这句话可能更能够引起他们的共鸣。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个普通人都能说出这种话,那为什么我和你是一个爹生的,你就能继承皇位君临天下,但我就只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藩王,绫罗绸缎金银美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我却只能靠着朝廷发的那点儿钱紧巴巴的过日子?
一个嫡子和庶子,隔绝了古今多少人上位的可能。
哪怕同是嫡子,一个长幼有序,又截断了多少人更进一步的阶梯?
人,只能共情,只能站在你的角度上去可怜你,但却永远都不可能与你感同身受。
尤其是当你明明是嫡次子,明明就差那么一点儿就能够得到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权力、最顶级的生活以及最顶级的享受,但却被别人给拿走了。
朱瞻墉就是这样的。
回到家后,朱瞻墉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以前,他是洪熙皇帝嫡次子,头顶上有个“好圣孙”压着。
后来,他的好大哥驾崩了,但按照礼法,继承皇位的是他的好侄子。
如今,他的好侄子也驾崩了,且没有子嗣,按照规矩,嫡庶有别、长幼有序,他这个洪熙皇帝嫡次子不就应该在这个时候被推举出来,继承皇位吗?
可为什么朱瞻壑从来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自己那个大嫂也只是将他视作是复仇的工具,没有半分扶持他上位的想法?
朱瞻墉越想越气,气上心来的时候,甚至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桌子。
然而,愤怒归愤怒,但这也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
是!嫡庶有别!长幼有序!
是!他朱瞻墉是洪熙皇帝嫡次子!在如今这种皇帝驾崩且没有子嗣也没有兄弟的时候,他这个先皇的手足兄弟、洪熙皇帝的嫡次子就该着上位!
但是……他有什么?
朱瞻壑坐拥重兵,且拥有大明最先进的火器,文治武功皆为当世之最,甚至纵观历史所有的皇帝,朱瞻壑或许不能挤进最顶尖的那部分队伍中,但也绝对是上游的。
而他朱瞻墉呢?
文治武功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甚至他都从来不曾插手过任何政事,如今说是就藩,但实际上就是被流放到了这奴儿干都司,麾下无将、无兵,甚至可以说是手无寸铁……
他拿什么争?
可是……就此放弃吗?
他不甘心……
……
襄王府。
朱瞻墉这个人没有什么很出彩的地方,甚至和他的名字一样,可以说是平庸。
但朱瞻墡就不一样了。
诚孝张皇后为洪熙皇帝诞下三子且都抚养成人,其中长子自是不必多说,就是被誉为“好圣孙”的宣德皇帝。
次子则是朱瞻墉,三子就是朱瞻墡了。
在史书中,朱瞻墡被人们形容为“庄重警觉,颇有令誉”,被称为贤王,在土木之变后,文武百官们甚至一度推举他成为大明的新皇帝。
但朱瞻墡很聪明,他知道这个皇位是个烫手山芋,所以坚决不受,反倒是将这个机会让给了朱祁镇的弟弟朱祁钰。
以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堡宗归来,襄王朱瞻墡守卫顺天府有功,功成身退,而一度成为皇帝的朱祁钰则是妻死子亡,就连皇位也被堡宗在后来的夺门之变中抢走。
所以,朱瞻墡或许不算是顶尖聪明的人,但也绝对不会很差。
同样的,对于眼下大明的局势,他和他那个三哥不同,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朱瞻墡的思绪,使得他抬起头看向了书房门口的方向。
在看到那道窈窕的身影后,朱瞻墡微微松了一口气。
“进来吧。”
“殿下想什么呢?”朱瞻墡的王妃靖氏推门而入,手中还托着一个托盘。
“妾身见您晚饭都没吃,便端了些饭食过来,总是要吃一点的。”
“放这儿吧。”朱瞻墡叹了一口气。
“镛儿呢?”
朱祁镛,襄王朱瞻墡的嫡长子,历史上也是顺利的承袭了朱瞻墡的襄王之位。
“读书去了。”靖氏将托盘放下,把饭菜一一摆在朱瞻墡的面前。
……
“妾身知道不该问,但是……”放好饭菜,看着朱瞻墡拿起筷子,靖氏微微有些犹豫地开口。
“但是臣妾看殿下自今日越王殿下离开之后就有些神不守舍的,是不是……”
刚吃了一口菜的朱瞻墡闻言顿住,然后叹了口气,把刚刚拿起来的筷子又放下了。
他比他那个三哥看到的东西更多,也更清楚,但也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吴王世子势不可挡,先是以雷霆之势接手了皇帝被俘之后一团混乱的顺天府,在极快的时间内就让顺天府重新正常运转不说,还亲自带兵出征了。
朱瞻壑在战争上的能力朱瞻墡自是没有半分怀疑的,大明周遭那些被灭掉的国家,甚至一片狼藉的中亚和欧洲都是朱瞻壑战功的佐证。
而瓦剌,更是最早知道朱瞻壑是有多么凶狠的。
所以,朱瞻墡认为,自己那个没见过几次的堂兄并不会像自己的侄子那样,被俘,甚至是被杀。
但这对于朱瞻墡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如果他那个大嫂安安静静地接受自己的命运,那她还能在宫中颐养天年,顶多就是晚年膝下无子,过得凄凉一些罢了。
但是,随着他那个侄子的驾崩,他那个大嫂的野心消失了是没错,却转头就被仇恨给填满。
他和他那个三哥今天为什么会聚到一起?不就是因为钦天监设监太监曹吉祥的义子、昭武伯曹钦,带来了他那个大嫂的口信?
纠集军队,进京平叛。
说得轻松,他们两人自上一次吴王一脉掌控顺天之后就被流放到了这里,虽然藩王的月俸从来都不曾落下过,但却没有半分权利,周遭全都是监视他们的人。
当初他那个大嫂就想让他们纠集军队,打着进京勤王的旗号对抗朱瞻壑,但朱瞻壑却突然虚晃一招,撤离了顺天。
本来自那之后,他们两人的生活应该好过一些,但实则不然。
朱瞻壑走了,他们这两个洪熙皇帝嫡子就从帮手转变成了威胁,他那个大嫂不仅没有优待他们,反倒是对他们更加严苛了。
不仅削减了他们的月俸,还派了更多的人来监视他们。
如今,吴王一脉卷土重来,她的儿子身死他乡,这时候又想起他们来了?还想让他们再次纠集军队,成为她复仇的力量?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他朱瞻墡愿意,那也不会出手的。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在这里,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有的事情能做,有的事情不能做,而是说要看清局势,有些事情可以做,但有些事情是做不到的。
他们兄弟俩被流放到这苦寒之地,被监视了十几年,说纠集军队就纠集军队?哪有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妻子:“一会儿……不,明天吧,明天告诉镛儿一声,做好准备。”
“咱们……怕是得走了……”
……
赛音达山。
朱瞻壑已经不在这里了,但这里却留下了驻守的明军,不过他们的任务和普通的明军不太一样。
身为将士,任务自然是保家卫国,这些明军的任务也是如此,但却多了一项。
而这多的一项,从赛音达山山脚下那平地而起的建筑就能看得出来。
这么说也不对,因为说是建筑,但却和传统的建筑不太一样,并非是由土木砖石建造而成的,而是……人!
一个月的期限已经过了,朱瞻壑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当初他让姜镇西给也先传的话并非只是威胁,而是会真正的落实。
不过,朱瞻壑也是一个很守信用的人,在一个月内进入长城的瓦剌百姓全都无恙,且被带去顺天府的户部登记在册,以后他们就是大明的子民了。
只是,这群人的数量……连三万都不到,且还被打散到了各地,还都是两广、云贵这一带山林密布的地方。
对于世代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来说,这种地形、这种气候甚至是生活习惯,都不是他们能够适应的。
短时间内,别说是造反了,怕是就连生存都有些困难。
但相比之下他们还算是幸运的了,因为没能在规定时间内进入长城的,一律都被大明视作了敌人。
赛音达山脚下的京观……就是用这些人筑成的。
不只是赛音达山,朱瞻壑曾经,也是筑过最早的一处京观的阔滦海子这里,也平地起了一座新的京观。
除此之外,像胪朐河、斡难河以及忽兰忽失温这种人群比较密集的地方,都有大大小小的京观平地而起。
而此时的朱瞻壑却已经暂时放下了追查瓦剌也先等人的踪迹,转而是来到了一个他很熟悉,但却从未亲自来过的地方。
兀良哈三卫之一的朵颜卫。
朵颜卫,或者说整个兀良哈三卫,都和朱瞻壑关系颇深,因为当年的兀良哈三卫所有的官员和贵族都被抓了,高过车轮的人都被杀了,填了京观。
当年,正是因为朱瞻壑在太宗皇帝面前据理力争,舌战群儒,逼得胡广等人哑口无言,才使得太宗皇帝下定了处理兀良哈三卫的决心。
可惜的是,如今老爷子已经不在了,如果老爷子还在的话,看到此时的情景,想来也应该会为当年那听了朱瞻壑的建议,清理了兀良哈三卫而感到清醒吧?
毕竟,当年的兀良哈三卫就敢暗中资助阿鲁台部和大明作对,如今这种情势,以兀良哈三卫的胆子,怕不是早就跳反了。
当然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如果老爷子真的能活到现在的话,大明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连皇帝都被俘虏了。
“世子殿下,还要等吗?”
朱平站在朱瞻壑的身后,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出来。
“咱们来这里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咱们派去奴儿干都司的人也没有传回来任何越王和襄王有异动的消息。”
“倒不是说不能等,只是眼下还有瓦剌,还有东察合台汗国,甚至还有朝鲜,咱们在这里干等着,是不是……”
说到这里,朱平再次语塞。
他其实想劝朱瞻壑以大局为重,眼下越王和襄王虽然极有可能率兵南下,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因为越王和襄王手里没多少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相较之下,瓦剌才是最重要的,也是亟待解决的事情。
因为此前瓦剌俘虏了大明的皇帝,只要解决瓦剌的问题……甚至不需要解决,只要抓到也先并将其带回顺天府,朱瞻壑就有了登临皇位的最好功绩。
只不过,朱平也知道,朱瞻壑的想法恐怕是和他恰恰相反。
作为护卫朱瞻壑时间最长的侍卫,朱平大概能够猜到朱瞻壑的想法,无非就是瓦剌的也先如果想逃,明军想要抓住他的话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毕竟草原实在是太大了。
但是越王和襄王的事情如果不解决的话,日后是一定会带来麻烦的。
“报!”
就在朱平沉默的时候,传令兵的喊声划破了天际,让整个明军大营都短暂地平静了下来。
“启禀世子殿下!”传令兵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大营门前,在马匹尚未停稳的时候就翻身下马,快跑两步,冲到了朱瞻壑面前三米远的地方。
“世子护卫回报!越王和襄王正在集结兵力!但就在其即将集结完毕之时,襄王却发起突袭!生擒越王!此刻正在朝我军大营的方向赶来!”
听到传令兵的话,朱瞻壑还未开口,朱平就猛地抬起头。
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越王和襄王集结兵力准备南下,这一点他并不意外,毕竟他们和正统皇帝的关系要比他们和朱瞻壑的关系近得多,。
而且,以如今的形势来说,正统皇帝驾崩,按照嫡庶有别、长幼有序的顺序来看,越王是最有希望成为大明新君的,但襄王也不是没有机会。
越王实在是太过平庸,就人品和能力来说,襄王朱瞻墡要远超越王。
但是……
在这种局面下,他们却开始手足相残?
要说在奠定大局之后,他们俩为了皇位才开始手足相残,这还可以理解,但是现在?
难道,真的有那种明事理,且能够为了顾全大局而大义灭亲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