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从来就没有什么对错,有的就只是利益。
以前的樊忠还不懂得这个道理,那时候的那他只知道死忠于皇帝,皇帝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一直以来樊忠都将朱瞻壑视作是反贼,一个意图窃国的反贼。
说窃国或许不是很恰当,因为朱瞻壑也是太宗皇帝的孙子,朱瞻壑的父亲朱高煦也是太宗皇帝的嫡子。
但是,武将的头脑相对来说比较简单,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一直被文臣压一头的原因了。
然而,来欧洲的这段时间,樊忠的想法有了改变。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朱瞻壑的确是比朱瞻基更适合做大明的掌权者。
这是一个无法反驳的结果,因为朱瞻壑与朱瞻基在根本上就是有区别的。
十几年了,朱瞻壑的目光一直放在大明之外的地方,很少回大明,而朱瞻基却一直将目光放在他这个堂弟的身上,生怕自己屁股
来到欧洲之后,樊忠见识到了欧洲的一切,包括好也包括不好的地方。
他没有见识过号称地中海最强的威尼斯舰队,也没有见识过历史上会被称作第一个世界性的帝国葡萄芽帝国的海上实力。
但是,耳濡目染再加上道听途说,樊忠虽然不完全认可欧洲有与大明比肩的实力,却也不敢小觑欧洲的潜力。
单从这一点来说,樊忠觉得朱瞻壑要比朱瞻基强。
除此之外……
想到这里,樊忠抬起头,看了看远处的比利牛斯山脉。
朱瞻壑的火爆脾气是朱瞻基无法比拟的,比如说这次,阿拉贡王国在得知了神圣罗马帝国的都城亚琛陷落之后,刚有点小动作,朱瞻壑就敢派船队出兵。
看看朱瞻壑,再想想朝廷……
樊忠觉得,如果是朝廷的话,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肯定会会走一遍例行的程序,然后再经过那些文官的扯皮,等真正开始解决事情的时候,人家都占足了便宜撤退了。
而现在呢?
阿拉贡的约兰达刚得知亚琛陷落,就想让人越过罗讷河,去原本神圣罗马帝国的土地上沾点儿便宜,朱瞻壑就直接雷霆出击。
一方面,朱瞻壑让人率领船队直抵直布罗陀海峡,也不进也不退,就死占着直布罗陀海峡,让阿拉贡王国投鼠忌器。
另一方面,朱瞻壑让船队送樊忠前往比利牛斯山脉北麓,在中央高原和比利牛斯山脉中间的隘口登陆。
这个位置很是暧昧。
明军明面上是阿拉贡王国的盟友,是支持法兰西王国赶跑英格兰王国的后援力量,所以明军在这个阿拉贡王国和法兰西王国的交界处登陆没有半点毛病。
别问,问就是支援友军!难道你不需要我支援吗?那我可把在英吉利海峡的王景弘给撤回来了!
然而,实际上,樊忠在此登陆之后,等于是直接掐住了阿拉贡王国的脖子。
你敢蹦跶?那我就直接一路向西,截断你和法兰西王国之间的联系,同时在直布罗陀海峡的明军也会发难,到时候阿拉贡王国就得面对海上和陆上的双重夹击。
阿拉贡王国的实力虽然强横,算得上是欧洲数得上号的强国了,还有卡斯蒂利亚王国这个坚实的盟友,但和明军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最起码,现在明军的火攻已经传遍了欧洲,谁不知道明军在攻城方面很有一套?
至于海上力量,那就更没得比了,如果他们能有明军这种等级的海上力量,法兰西王国早就被阿拉贡王国吞掉了。
想到这里,樊忠不由得叹了口气。
想想看,如果当初的宣德皇帝也能有吴王世子这种杀伐果断的性格,能早些动手,或许如今的情势又会不一样吧?
与此同时,亚琛。
在战后,亚琛已经开始了重建工作,和亚琛一起,甚至还要提早一些的还有一个城市,就是罗马。
因为欧洲距离中原有些过于遥远了,想要统治这里,那就需要一个和香州府、南州府相似的机构存在。
但相比于中南半岛和德里苏丹的情况,一个州府似乎又不太够,所以欧洲这边就势必会诞生一个规制高于香州府和南州府的存在。
这个机构的名字朱瞻壑已经想好了,准备叫循天府,有遵循之意。
从名字上来看就能知道这循天府的地位,循有遵循之意,相比于应和顺,表面上看起来意思是差不太多的,但实际上却给人一种略逊一筹的感觉。
朱瞻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起初,朱瞻壑还在纠结着循天府到底要设立在哪里,在他考虑名单中的有三个地方。
被神圣罗马帝国作为都城的亚琛、对于教廷来说极为重要的罗马,以及具有特殊战略意义的君士坦丁堡。
在战略意义上,君堡要优于罗马,罗马又优于亚琛。
在统治意义上,罗马要优于亚琛,亚琛又优于君堡。
在经济意义上,罗马要优于君堡,君堡又优于亚琛。
最终,朱瞻壑还是定下了罗马,一是因为罗马地靠地中海,交通比较方便,相比亚琛,无论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罗马都要方便一些。
而且,罗马是曾经教廷的地方,这里的设施什么的虽然被攻城的时候摧毁过,但基础在,重建起来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简单的。
当然了,亚琛也没有被放弃,因为未来明军的主要目标是西欧,光有罗马一个点是不够的,有了亚琛就可以形成南北策应,到时候不管是有什么变故都方便应对。
“爹,您真的要带兵前往巴黎方向?”
亚琛城内,钱忠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的父亲钱勇,不想让父亲离开的想法已经完全写在了脸上。
“为什么不去?”面对儿子的问题,钱勇抬起头,满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忠儿,伱得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好东西是谁都喜欢的。”
“什么是好东西?金银是好东西,粮食是好东西,土地是好东西,权力也是好东西。”
“如果有律法,比如我们大明,或许也并不完善,但却能够让大多数人遵循道德,退而求其次也能让他们遵循律法,最不济也能做到有人作恶之后可以惩处他们。”
“但在战争中,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所以,这些好东西是谁都觊觎的,他们没有,那就会来抢。”
“哪怕我们足够强大也不能放松警惕,因为没人能够保证你永远都是这么的强大,所以我们要未雨绸缪,尽可能的将一切的不安定因素都扼杀于萌芽之际。”
“这个我知道……”钱忠微微低头,嗫嚅着说道。
“可是,世子殿下不是说法兰西王国那边不用着急吗?您这个时候过去的话……”
钱勇能看得出来,自己的儿子有很多的话想要说,但每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都会停住,因为他不愿意说出那个字。
死。
法兰西王国、英格兰王国、阿拉贡王国和卡斯蒂利亚王国,这些敌人单提一个出来都不足以和大明抗衡,但如果是乱阵之中就不一定了。
再说了,就算是实力差距过大,结局已经注定,也没有人能够保证在战争中无人伤亡。
既然没有人能够保证无人伤亡,也就没有人能保证伤亡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钱忠的担心没错,于公来说,钱勇是朱瞻壑最重视的左膀右臂之一,不容有失。
于私来说,钱忠是钱勇的儿子,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父亲出事儿。
“忠儿,过来。”想到这里,钱勇招了招手。
钱忠有些迷茫,但还是顺从自己父亲的话走了过去。
“忠儿,你也知道,世子殿下于我,甚至于我们一家都是有救命之恩的。”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虽然用一生,甚至是赌上生命的一生去报答这份恩情,在很多人的眼中看来都有些过了,但这是我们仅有的了。”
“其实你可能不知道,在早些年,为父镇守倭国的时候,就有人曾经来找过我了,试图说服我背叛世子殿下,为他们效力。”
钱忠闻言,惊愕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不知道自己父亲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钱勇似乎是没有感受到自己儿子的目光,兀自靠在了椅背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屋顶。
“曾经,那个人派人来说服我,说我没有必要为了一时的恩情而赔上自己的一生,世子殿下救我们一家的恩情早在我和你嫡母以及简叔叔将新粮带回来的时候就还上了。”
“但是我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当年,或许只是世子殿下的一时兴起,亦或者是随意为之,但对于我们来说,那就是一切了。”
“如果我们家财万贯,事后我会用钱财来报答。”
“如果我们权贵一方,事后我会用权力来报答。”
“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就宛如一颗荒草,如果不是世子殿下的帮助,我们连最基本的生命都没了。”
“所以,我想要报答世子殿下,恨不得把一切都掏出来,但我们是一棵荒草啊,能掏出什么来呢?”
说到这里,钱勇坐直了身体,满脸笑意地说道。
“所以,对于我们来说,最多最多,也只能把自己点着了,给世子殿下暖暖手。”
……
钱忠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很忠心,忠心到了谁都不能动摇的地步,通过这十几年来的情况就能看得出来。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对世子殿下忠心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似乎也很正常。
毕竟,一直以来,自己父亲、嫡母和简叔叔三人,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走吧,忠儿。”
钱勇轻轻地抚摸着钱忠的头顶,脸上露出了钱忠从未见过的笑容。
这笑容中,带着温柔,带着慈祥,也带着……希望。
“去吧,去维尔诺,找你的嫡母去。”
“当年的一切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但很多人都闭口不言,因为世子殿下曾经下了死命令,谁都不许说,谁说就惩治谁。”
“但你作为我钱勇的儿子,这些事情你应该知道。”
“只是,为父没有资格跟你讲述这些事情,这世间只有两人……不,或许只有一人有这个资格和你说这些事情,那就是你的嫡母。”
钱忠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但钱勇却已经转过了头,看着南方愣愣出神。
时隔多年,他仍然记得。
那一年,他和简笑、祝三凤三人,为了将新粮种子带回大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祝三凤更是牺牲了除了生命之外的一切。
回来之后,虽然取回新粮的功劳卓著,虽然他们成为了朱瞻壑的亲信,但仍旧堵不住人们的嘴。
尤其是祝三凤的遭遇,经常被人们在背地里议论纷纷。
甚至……他们的家人都因此而嫌弃他们。
钱勇记得,在他们回来三年后,朱瞻壑亲自下了命令,放言说谁敢在背地里说钱勇三人的坏话,就以侮辱勋贵的罪名逮捕,处以极刑。
自那之后,坊间的议论几乎绝迹,人们在看向他们的时候也不再是嫉妒中夹杂着不屑,而是恐惧。
钱勇永远都忘不了当年朱瞻壑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你们的经历,只有你们自己才能拿出来说,无论是作为功劳,还是用于自嘲。”
“那些愚昧的百姓没有资格去评论,甚至是评价你们。”
“那些利欲熏心的权贵也是一样没有资格,而且还得再加上我。”
“能够评价你们的,就只有你们自己,而且你们也只能评价自己,不能评价其他两人。”
想到这里,钱勇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其实他曾经想过,和祝三凤就这么过一辈子,把一辈子都献给朱瞻壑,然后陪着朱瞻壑一起老去,甚至死后都要葬在朱瞻壑的陵寝门口,为朱瞻壑守陵。
至于孩子……
他知道,朱瞻壑的强硬,只是暂时的让那些言论憋在了人们的心里,并没有消失。
倘若他有了孩子,在朱瞻壑以及自己等人百年之后,也势必会遭遇同样的一切。
但是,在祝三凤的坚持下,他还是有了钱忠这个儿子。
虽然钱忠不满自己这个生父,也不满祝三凤这个嫡母,但他既然是自己的儿子,那就是祝三凤的儿子。
作为自己这对夫妻的儿子,他理应知道这些,也理应更加强大,强大到最起码足以应对这些。
如果他不够强大,那他就不能接过自己肩膀上的重任,和现在成为朱瞻壑左右手一样,成为朱祈铭的左右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