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多事情都和人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就好像胡善淑这件事。
按照情势来说,表面上大明的皇帝仍旧是正统皇帝朱祁镇,哪怕这朱祁镇因为年幼和无权导致他和傀儡皇帝没什么区别,哪怕吴王一脉已经通过内阁和六部在暗中掌控了大明,哪怕吴王一脉距离那个位置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但是,差距就是差距。
哪怕只是一层窗户纸,那也不是随便一戳就能够捅破的。
有时候就是这么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但却难住了天下无数的聪明人。
顺天皇宫,仁寿宫。
当初吴王一脉在进驻顺天府的时候住的就是这仁寿宫,如今重回旧地,他们仍旧是在仁寿宫住了下来。
看着和离开的时候并无二致的摆设和陈列,朱高煦伸手在桌子上抹了一下。
没有浮灰,很干净,看来就算是他们不在的时候也常常有人过来打扫。
不过,是不是单纯来打扫的那就不好说了,毕竟这仁寿宫作为曾经朱高煦和朱瞻壑都住过的地方,里面也是有可能会遗留什么东西的。
这万一是要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当然了,这也就是说说而已,正所谓站得越高就越小心,朱高煦这两年可以说是小心到了极致了。
“真的没问题吗?”
吴王妃从正厅后面的门走了出来,她刚才是去后院了。
“把善淑带过来,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在来时的路上,吴王妃已经不止一次地问过这个问题了,因为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丈夫的做法有些太过冒险。
“没问题的。”朱高煦笑着坐了下来,伸手示意门口的宫女过来倒茶,等到宫女退下之后才继续开口说了起来。
“有时候,把事情都摊在桌面上反倒是对我们更有利,毕竟如果把事情都摊开了,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也就等于是把所有的可能都告诉了所有人。”
“皇太后可能还不太行,她缺少锻炼,当年老爷子还在的时候主要都在培养大哥和瞻基,就算是有针对性的培养,培养的也是当时的太孙妃,也就是善淑的姐姐。”
“后来老爷子驾鹤西去,大哥匆匆接手一个偌大的帝国,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那时候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本来等大哥的位置稳定了,作为太子的瞻基也就会受到更多也更为侧重的教导,但如今的皇太后在那个时候也仍旧不受重视。”
“她成为皇后,不过是瞻基的最后一年,那个时候没有什么时间和机会教她太多,或许后来大嫂有针对性的教导了她一些,但也还是差得太远。”
“不过倒也不用担心,因为皇太后可能会没什么分寸,但大嫂却不会。”
“从当年母后薨逝开始到现在,大嫂一直都是在管理着后宫的,那时候你见谁敢炸刺儿?”
“唔……”吴王妃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其实朱高煦所说的道理很简单,无非就是把事情告诉所有人,这样一来如果胡善淑真的出事儿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皇帝一脉。
毕竟,吴王一脉对皇帝的威胁太大了,如果有后,那这个孩子所得到的教育就会比如今已经是皇帝的朱祁镇更多更好。
也就是因为这样,皇帝一脉反倒是成为了最不能动手的那一方,因为一旦他们动手了,就等于是明着告诉天下人是他们干的,无论他们隐藏的有多好。
这样一来,就会给吴王一脉一个跳反的机会,太皇太后的隐忍、皇太后的屈辱以及朱瞻基为了儿子而御驾亲征战死漠北这些付出就都会前功尽弃。
所以,皇帝一脉不仅不能动手,相反他们还要想尽办法保住胡善淑腹中的这个孩子,直到他安全降生。
其实吴王妃倒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担心而已。
吴王一脉从太宗皇帝举兵靖难进入应天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个后。
和历史上不太一样,如今的朱高煦一共就这四个儿子,嫡长子朱瞻壑的情况自是不必多说,常年征战在外极少回家,吴王一脉的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盼来了胡善淑腹中的这个孩子。
庶长子朱瞻圻和朱瞻壑的情况差不多,但在吴王四子中还算好的了,因为朱瞻圻虽然还没有子嗣,但亲事却已经算是定下来了,只是差最后一步罢了。
剩下的两个,一个是嫡次子朱瞻坦,体弱多病,这两年情况还急转直下,命都不一定能保住,就别谈什么孩子了。
最后就是最小的孩子朱瞻垐,连个影子都没有。
吴王一脉这样的情况,一旦胡善淑出了点什么事情,那可以说是将整个吴王一脉的希望都给掐死了。
没听到妻子的声音,这让朱高煦略带疑惑地看了看身边的妻子,但在看到自己妻子的表情时却是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在想些什么,但实际上那根本就是庸人自扰。
现实的情况是,如今整个天下,无论是哪方势力的人,动谁都没人敢动胡善淑,因为现在的胡善淑就是个大雷……不,应该说是个“核平”的武器了。
胡善淑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吴王一脉最正统的孩子,同时也是吴王一脉所有人最希望看到的。
相比之下,他们是不愿意看到朱瞻圻、朱瞻坦和朱瞻垐这三兄弟在朱瞻壑前面有子嗣的,那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最好的情况还是朱瞻壑有个后,而且还是嫡子。
这个时候你敢动胡善淑,那整个吴王一脉都会疯掉的,吴王一脉的所有人都会和你拼命,不计后果的那种。
“怎么样?没有什么灰尘之类的吧?”
就在朱高煦夫妻俩都各自沉默的时候,一道声音从门口处响起,使得二人同时站起了身。
“见过太皇太后。”朱高煦夫妻俩同时躬身行礼。
虽然吴王一脉已经是大明的实际掌控者,但表面上的功夫该做还是要做的,最起码不能在挑出别人毛病之前,先被别人挑出了毛病。
“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太皇太后张氏笑着扶起了二人。
“你们说说,善淑有身孕这事儿你们也不早告诉我,害得我都没有什么准备。”
说着,张氏招了招手,让后面端着托盘的宫女走了过来。
“这是我临时让人从内库里收拾出来的几种进补的药材,都是好东西,先给善淑用着,回头我再让太医给善淑号个脉,到时候再针对性地给善淑补补身子。”
“你们也不用担心。”眼看着朱高煦想要开口,张氏先一步抬起手,让朱高煦暂时放弃了开口的想法。
“我知道,应天府的太医也不差,而且也是最了解善淑情况的,不过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让宫里的太医看一看,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当然了,也就是让宫里的太医看看,到时候开方子这样的事情就不让宫里的太医来了,毕竟善淑身边也不缺。”
“劳太皇太后费心了。”朱高煦闻言将自己的话咽进了肚子里,转而躬身谢恩。
到底是帮着太宗皇帝管理了十几年后宫的人,张氏在这种情况这种事情上做的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让宫里的太医帮忙看看,但却只提意见不开方子,既表明了自己关心这一点,又表明了立场,而且还表明自己不会留有任何发生意外的可能性。
以皇帝一脉如今的形式来说,张氏这样的做法是最好的,既把面子赚了,里子也都做好了,无论是外人还是吴王一脉都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对了,瞻壑呢?”最重要的事情做完了,张氏也就开始寻摸别的消息了。
“这善淑怀有身孕的时候他不在,怀胎十月的这期间他也不在,看善淑这个样子,过年前后就应该到临产的日子了吧?他不能还不在吧?”
“小叔啊,不是我说你,打仗这事儿的确是重要,我也知道瞻壑是在给咱们大明开疆拓土,但是这可是瞻壑的第一个孩子啊,要是儿子的话那就是嫡长子,还是要重视的。”
“再说了,瞻壑手底下有简笑、钱勇和三凤三位英勇善战的强将,帮助他在外征战多年无败绩,如今陈懋和郑亨也都过去了,他应该能抽开身了吧?”
“还有,樊忠应该也要到了才是,就算是他不放心,但有这么多英勇善战的强将,他抽个空回家一趟总是可以的吧?”
张氏一边说着,一边转向了吴王妃:“弟妹,这事儿小叔他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咱们做女人的,什么时候都能顶着,但就是这生孩子的时候,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在身边陪着?”
“大嫂说的是。”吴王妃笑着回道。
张氏以小叔和弟妹这样的称呼开头,就说明她已经脱离了太皇太后的身份,想要以正常的亲戚关系来交谈,吴王妃自然也不会顶着张氏,只会顺着她来。
“我之前也给瞻壑写过家书,让他赶紧把手底下的事情安排安排,抽空在善淑临产之前回来。”
“再说了,这马上就要到冬天了,我听瞻圻说瞻壑在打仗的地方和奴儿干都司差不多,在那么冷的地方冬天还打什么仗啊?”
“所以我两个月前又给他写了一封家书,训了他一顿,他也说正在准备回家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半个月前后他就应该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张氏的脸上泛起笑意,但眸子里却透露出了些许的担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