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你爹吗?”
钱勇离开之后,朱瞻壑开口就让钱忠愣了好一会儿。
因为钱勇很受朱瞻壑信任,也很得朱瞻壑器重,再加上钱勇当年带回新粮的事情以及他和祝三凤这对苦命夫妻,让一直管理香州府事务的朱瞻圻也很照顾他们。
倘若有一天,吴王一脉成就大事,钱勇三人就是最大的功臣之一。
所以,钱忠得到的教育很好,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他和他母亲住在香州府的话,他得到的教育资源会更好。
如果是在顺天府,那朱瞻壑会直接安排钱忠进入宫中的大学堂学习,而大学堂是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时候开始就是皇子皇孙学习读书的地方。
不过,即便是没有去大学堂学习,钱忠所受到的教育也绝对是当世顶尖级别的了。
但是,顶尖的教育却无法让他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应该说,他给不出一个既让朱瞻壑满意,又让自己满意,同时还得符合世俗的答案。
“我知道。”朱瞻壑笑着拍了拍钱忠的大腿,拉着他一起坐了下来。
“其实你应该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恨你爹的人,不只是因为他是你的父亲,更是因为如果不是他当年豁出性命,你和你母亲都得不到如今的这种照顾。”
“或许你想说,你不想要什么大将军父亲,只想一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真正是一家人过的生活。”
“我并不否认这是绝大多数人的心愿,但这个世界是很现实的,愿望终究是愿望,能够达成的人很少很少。”
“话说……”说到这里,朱瞻壑笑着转过头,看着钱忠。
“你知道当年你爹是怎么追随我的吗?”
“回世子殿下,知道。”钱忠点了点头。
这些年,他对父亲的怨恨……或者称不上是怨恨吧,只能说是不满,都是靠着他母亲的教育才让他没有走歪。
他母亲不止一次地跟他说,或者是跟他炫耀,炫耀他父亲的功绩,炫耀他父亲是怎么从一个难民变成了现如今让整个大明,甚至是让整个世界都知道的将军。
对于自己父亲早年的那段经历,他早就听出茧子来了。
“在香州府,你生活优渥,从不曾为吃穿所烦恼,教你读书的先生或许不是整个大明最好的,但也是整个香州府最好的。”
“所以你不知道,在灾荒时期,一斤小米就可以换到一条人命。”
“所以你不知道,在灾荒时期,如果你手里有粮食,你甚至可以推翻朝廷,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所以你不知道,在灾荒时期,什么父母恩情都是假的,他们可以用孩子换粮食,甚至会易子而食。”
钱忠默然,这些他都在书上看到过,但却不曾去体验过,甚至不曾深思过,因为这一切离他实在是太远,太远……
不过,朱瞻壑的话并没有钱忠的沉默而停下。
“你不满你父亲常年不归家,但是你也应该清楚,如果不是你父亲和嫡母(指祝三凤)大明的百姓会有超过半数吃不饱,如果不是你父亲和嫡母,大明的边境不会像现在这般安宁。”
说完,朱瞻壑站起身来,面朝海峡,大风吹得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今天白天的时候你听到了,我和你父亲说接下来我会将你带在身边。”
“我会让你知道,你父亲不归家的时候都在经历些什么。”
“我也会让你知道,作为我们大明的敌人,他们没有我和你父亲这样的人支撑,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说完,朱瞻壑对着不远处的朱平使了个眼色,让他看着点钱忠,随后就抬步离开。
“世子殿下!”
就在朱瞻壑刚刚迈出脚的时候,钱忠翻身站起,看着朱瞻壑的背影说道。
“世子殿下,能否告诉小人,这么多年您一直坚持强硬的态度,连续征伐长达十几年,为的是什么?”
朱瞻壑停住脚步,但并没有转过身,只是看向了不远处的君士坦丁堡。
“因为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说完,朱瞻壑抬步离开,留下钱忠站在大风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朱平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钱忠自己想清楚。
……
君堡城门下。
钱勇靠在城墙上,目光直直的盯着朱瞻壑来的方向,在看到朱瞻壑的身影后立刻站直了身体。
“世子殿下。”
“放心吧。”朱瞻壑拍了拍钱勇的肩膀。
“钱忠是个好孩子,他的母亲把他教导得很好,那缺少了你的童年的确是不圆满的,但如果他能够想清楚的话也并非坏事。”
“他是个坚毅的孩子,我很期待他的未来,一切打不倒他的都将会使他更加强大。”
说完,朱瞻壑抬步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但走了没两步就停了下来。
微微偏头,看着仍旧注视着海峡方向的钱勇,朱瞻壑轻声说道。
“你也一样……”
——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因为一个人的出身往往会极大地影响这个人最终能够走到的高度。
但是同样的,这个世界也是公平的,因为他从来都不曾偏爱过任何一个人,你所认为的上天偏爱,往往是这个人在找对了前进方向的同时也足够努力。
打不倒你的,都将使你更加强大。
这句话,同样体现在贞德的身上。
比亚里茨。
看着远处的城镇,又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比利牛斯山脉,贞德的脸上露出了放松的神色。
她终于逃离了阿拉贡王国,也逃离了朱瞻壑的掌控,更逃离了那些没有人伦道德的阿三给她带去的噩梦。
至于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只能说,人类之所以能够成为继恐龙之后又一个主宰地球的生物,靠的并非是强壮的躯体,而是灵活的脑子。
阿三其实还是很聪明的,他们之所以敢对贞德下手,是因为他们知道朱瞻壑其实并不重视贞德,只是想让贞德在阿拉贡王国搅起风雨,让阿拉贡的约兰达头疼一下。
所以,在脱离了朱瞻壑的掌控,也脱离了明军的管控之后,阿三们就肆无忌惮地将魔爪伸向了贞德。
但是,他们也知道,他们不能做得太过,因为在出发之前朱瞻壑就曾经让人三令五申,让他们听从贞德的指挥。
动了贞德,朱瞻壑不会重罚他们,但若是导致朱瞻壑的计划失败了,虽然这个计划本身是无足轻重的,但朱瞻壑一样饶不了他们。
因为,朱瞻壑是不会允许他们这群阿三公然违抗自己的命令的。
所以,他们虽然是将魔爪伸向了贞德,但同时也不敢做得太过,在其他方面还得听从贞德的命令。
而贞德也是聪明的。
她知道,朱瞻壑之所以“网开一面”,看似是给了她一个复仇的机会,但实际上这个复仇面太窄了。
她不止想对约兰达的见死不救复仇,也想对朱瞻壑的趁火打劫复仇。
所以,在抵达萨拉戈萨之后,她并没有按照朱瞻壑想的那样利用那一万阿三向约兰达复仇,因为她很清楚,这一万阿三在萨拉戈萨动手的话,那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所以,贞德换了条路。
以她的身份是不好出现在阿拉贡王国的,无论约兰达知不知道她已经被查理七世送给了朱瞻壑,所以她隐姓埋名,利用坊间的茶余闲话,将一万明军渗透进了萨拉戈萨的消息传了出去。
等待消息发酵起来了之后,贞德也没有让那一万阿三去鸡蛋碰石头地进攻萨拉戈萨,或者是在萨拉戈萨搞暗杀,而是让这些阿三去进攻萨拉戈萨南部的一个小城镇。
而她,则是趁着萨拉戈萨调兵的时候离开了这里,进入了梅塞塔高原,然后翻越比利牛斯山脉,进入了法兰西王国的地盘。
这一手,玩儿得虽然不算是绝顶漂亮,但也是一石二鸟了。
贞德知道,就算是抓住了那一万阿三,约兰达也不敢轻易处理这些人,只因为这群阿三的头上还顶着一个明军的帽子。
同样的,这样的举动也给朱瞻壑带去了麻烦,因为这等于是给约兰达送去了一个朱瞻壑对盟友动手的把柄,至于后续怎么利用这个把柄拿到更多的东西,那就得看约兰达的本事了。
至于约兰达能拿到些什么,贞德并不在意,因为她想要的就是重归故里,重新率领法兰西王国的将士们赶跑英格兰人,也赶跑想要分食法兰西王国的约兰达和朱瞻壑。
不过想到这里,贞德的心中也泛起了几分苦涩。
说实话,她恨约兰达的见死不救,恨查理七世的软弱无为,也恨那些糟蹋自己的阿三。
不过,她倒不是特别恨朱瞻壑,最起码和前三者相比,她对朱瞻壑的恨意要少很多。
因为在萨拉戈萨的这段时间,她发现这群相较于朱瞻壑来说皮肤明显要黑不少的阿三和朱瞻壑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很符合,这些阿三有一种私人欲望极其旺盛的感觉。
她甚至有种感觉,感觉阿三对她所做的那些事情不是朱瞻壑的意思,因为她知道阿涅丝的遭遇,而她自己却并没有被朱瞻壑糟蹋。
最终,结合朱瞻壑的所作所为,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明军的进攻方式,贞德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些阿三其实是类似于奴隶兵的一种存在,因为每次明军打仗,冲锋的都是阿三,死伤最多的也是阿三。
而且,这次将朱瞻壑将一万人派给她,实际上就是把这一万人当做弃子了,因为贞德觉得以朱瞻壑这些年从东打到南又从南打到西的功绩来看,他应该不是一个轻易将把柄交给别人的人。
想明白了这些,贞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觉得,她可能掌握了击败明军的一种方法,一种别人都不知道的方法。
想到这里,贞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脚朝着比亚里茨的方向走去。
这次她能够逃出生天,那就一定不会辜负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她一定要率领法兰西王国的将士们,将法兰西王国从任人鱼肉的境地带出来。
……
天空聚起乌云,几道极为遥远的雷声响起,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似乎是在昭示着什么。
贞德并没有看到,在她走了很远之后,她之前驻足的地方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停留了一会儿后又很快散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