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说起来,朱瞻壑其实是真的没有吹牛逼。
当初的汉王一脉就是除了老爷子之外谁都得给三分薄面,后来改封吴王,朱瞻壑又是那样的战功赫赫。
别说普通人了,就算是老爷子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没见当初老爷子在云南的事情上一再让步吗?没见从安南到暹罗再到德里苏丹,朝廷都不曾插过手吗?
除此之外,再加上朱瞻圻只不过是个次子,而且还只是个庶子,基本上他只要不找那些身份低贱的侍女啊、青楼女子之类的,不给朱氏皇族丢脸,那就没啥问题。
当然了,有一部分人不算,毕竟近亲那是道德所不容许的。
可是,朱瞻壑说的是没啥毛病,但真正落实下来,其实还是有些区别的。
比如说,沐家人。
如果你要问,和沐家人联姻为什么不行?那得分两个部分来说。
第一,实际意义。
从实际这一点上来说,其实联不联姻的没啥太大的差别。
云南早就不受沐家控制了,虽然现在因为朱瞻壑不在云南的缘故可能会有些许的变化,但只要朱瞻壑还在,那就不会出现变故。
现在的大明上下普遍都认为沐家人,最起码这一代的沐家人是沾了朱瞻壑的光了。
如果不是朱瞻壑,他们一来不会有现在这么安定,二来不会有现在这么受人重视。
早期朱瞻壑在云南推行新政,实行新的税收制度时,沐家人就已经没有多少影响力了。
而要说沐家人对朱瞻壑的态度,那只能说在朱瞻壑拿下中南半岛……不,应该说是相继拿下安南和暹罗的时候,沐家人就已经服气了。
所以,从实际意义上来说,这联不联姻的,差别不是很大,大明从云南开始,先向西再向南,没有一寸土地是朝廷能管得了的,全都在吴王一脉的管辖下。
但是,到了朱瞻壑这种高度的人,做事就不能只考虑实际意义,还得考虑到表面的影响。
这也就是问题的第二点了。
从实际上来说,如果真到了逼急眼的那一天,沐家敢跟朱瞻壑动手,朱瞻壑这个京观设计大师带出来的兵,再加上白磷蛋。
不说能给沐家人烧得渣都不剩,但最起码是一个活口都留不下。
可从表面上来说,这门亲事一旦成了,那就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从此之后从云南开始到暹罗、到德里苏丹,甚至是到以后的帖木儿帝国一带,全部都是铁板一块!
且不说朱瞻壑这边的态度是什么,就说沐家人吧。
如果沐家人答应了这门亲事,那就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以后我沐家就是给吴王一脉看门的,谁都别想过云南这条线!
由此就能看出来,这件事到底是有多么的严重了。
但是!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事情还要牵扯到另外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现在的都城。
从吴王一脉就藩云南开始,到朱瞻壑的四处征伐、快速崛起,朝廷对南方的掌控力就越来越弱。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推翻程朱理学,确立公羊学为国学一事,大明选择迁都顺天,通过引爆南北士子之间的矛盾来让公羊学一事淡出人们的视野,继而慢慢被接受。
迁都之后,原来的都城应天府变成了陪都,虽然六部等机构全部保留,但陪都毕竟是陪都,影响力还是小了一些。
除此之外,有句话说的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且不说沦为陪都的应天府还能有多大的权利,就说那些官员会不会为了迎合朱瞻壑而欺下瞒上就没人能说得准。
所以,朝廷对南方的掌控再度减弱。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是吴王一脉和沐家联姻了,那就不仅只是云南了,就连两广一带和巴蜀川渝的天都得变了!
到时候别说是自己那个本就暴躁的堂兄了,朱瞻壑估计自己那个以仁厚闻名的大伯都得炸毛。
……
对于自己弟弟的话,朱瞻壑没能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用过晚膳,朱瞻壑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了自己的殿前。
“还在头疼呢?”
朱高煦拎着酒壶,从侧门进来,走到了自己儿子的面前。
今天的事儿,无论是朱瞻壑还是朱瞻圻都没有跟他说过,但是他还是听到了,算是凑巧知道的。
“有一点儿。”朱瞻壑点了点头,接过了自己父亲手中的酒。
“这瞻圻啊,光是给我出问题,而且还都是难题,不难的都不找我!”
“其实你没必要烦恼。”朱高煦笑了笑,抿了一口酒。
“一个女人,一门亲事而已,现如今,想要和咱们家攀上关系的人有的是,不差这一个两个的。”
“虽然是瞻圻不是你,但你这两年给瞻圻的担子也不轻,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到时候我让人散个消息,给瞻圻好好地挑一挑,或者让他自己挑也行。”
“别了。”朱瞻壑摆了摆手,沉沉的叹了口气。
“瞻圻吧,命不是很好。”
“小时候就出了那码子事儿,偏偏动手的还不是别人,是您亲自动的手,这让他恨了您快十年了。”
“在他的童年里,虽然只是丧母,但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和孤儿真的是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孤儿更难受。”
“现在好不容易长大了,我想着是给他加点儿担子,也给他存些家底儿,让他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最起码让某些人别打他的主意。”
“他可倒好,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了沐二叔的闺女。”
“您说啊,他要是看上沐三叔的闺女那还好说,毕竟沐三叔虽然也是沐家人,但就是个作陪的。”
“要是沐四叔的闺女那也好说,沐四叔是驸马,论亲缘关系我们还得喊他一声沐姑父,这带着血亲呢,就算是瞻圻不愿意放弃也得放弃了。”
“可他倒好,偏偏看上了现在是沐家当家做主的沐二叔的闺女。”
“唉……”
说到这里,朱瞻壑不禁摇头叹气。
但在他身边,朱高煦却是微微一笑。
朱瞻壑说了这么多,但实际上还是在维护朱瞻圻,不想就这么放弃了。
表面上看起来是在责怪朱瞻圻不懂事,但正是因为他想把事情落实才会这么说,如果不想将事情落实,那就直接拒了就是了。
兄友弟恭,是每个父亲都想要看到的。
“那你怎么办?”朱高煦笑着和自己的儿子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和沐家联姻,那可不是想做就能做的,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你比我更清楚。”
“是啊,我清楚……”朱瞻壑轻叹一声,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要更加谨慎啊。”
“行啦!”
朱瞻壑突然抬高了声调,对着右边招了招手。
“别猫着了,过来吧。”
朱高煦转头看去,只见在烛火的阴影中,自己的二儿子缓缓地站了起来,低着头,很是局促地走了过来。
“坐。”朱瞻壑起身,将自己的弟弟按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问你啊,你是不是真的看上沐二叔家的那个姐姐了?”
没错,是姐姐,沐晟的二女儿比朱瞻圻大三岁,比朱瞻壑还大两岁。
至于为什么这个年纪了还没成家,这事儿还得赖……嗯,不能说是赖,应该说是多亏了朱瞻壑。
因为沐晟之二女原本是要嫁给营国公郭英的孙子郭玹的,但因为朱瞻壑北征草原、南讨交趾以及东征倭国的时候用的武将都非常之少,导致很多武将都开始被人所忽略。
再加上郭英这个当家做主的人在永乐元年就死了,郭家没个顶梁柱,这事儿就被一拖再拖,拖到了吴王一脉就藩。
等沐家和吴王一脉沾上关系了,这门亲事就等同于黄了,因为一个没有顶梁柱的武将世家,是没有那个胆子公然和沐家联姻,那基本上就等于是投靠了吴王一脉。
一个顶梁柱都没了的武将世家,哪里敢背离太子的意思,投靠吴王一脉呢?
而那个时候,朱瞻壑才十岁,沐晟二女才十二岁。
“如果可以……”朱瞻圻有些犹豫地开口。
他是听到了自己父亲和哥哥的对话的,再加上这两年他自己也长进了不少,知道这件事的难度。
所以,他自己也很是犹豫,至于今天白天,那或许就是一时的冲动吧。
“行了,够了!”朱瞻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当如果可以这四个字从自己弟弟的口中吐出来的时候,朱瞻壑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怕是真的被人家给套牢了。
话说回来,这特么朱家的人还真都是情种啊,太祖高皇帝、明太宗(成祖)、明仁宗、明宣宗……
唉……
“你打算怎么做?”朱高煦顿时来了精神。
“山人自有妙计。”朱瞻壑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了自己的弟弟。
“不过瞻圻啊,我可是得把丑话说在前面。”
“哥,您说。”朱瞻圻被按在凳子上起不了身,但还是打足了精神,很是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我说我有办法,这的确是真的,没有在诓你,我是真的有办法,不过这都是有前提的。”
朱瞻壑很是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弟弟,想要提前给他打好预防针。
“首先,咱们家和沐家联姻的难度有多高你不是不清楚,所以这事儿不是咱们说了就能算的,还得看沐家是不是愿意和我们绑在一起。”
“我的办法并不完美,这得需要沐家的配合,也就是说如果沐家不愿意的话,那你就得自己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了。”
“其次,如果想要达成你的心愿,那就得有付出,到时候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清闲了,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很多。”
“最后,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因为如果这门亲事最终成了,沐家姐姐也不一定能理解你。”
听着朱瞻壑的话,不只是朱瞻圻,就连朱高煦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
翌日,一大早,一封奏折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香州府,朝着云南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