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穂是在朱高煦一家就藩不久之后就来到云南的,因为不是自己选择带过来的原因,朱瞻壑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用这个胡穂。
甚至连搭理都不想搭理他,别的不说,就说胡穂曾经给东宫传信一事,朱瞻壑就有足够的理由不信任他。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一直就这么扔在那里也不是个事儿。
人是老爷子扔过来的,且不管是当做钉子还是当做什么的,朱瞻壑最起码也得给他個一官半职的,而且还是得在王府里的那种。
顶多就是不让他接触到不该接触的东西就是了,相当于是给他挂个空职,养着就是了。
不过就现在来看,这胡穂可能还真不是什么钉子,因为据老爷子这两年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
所以,对于老爷子把胡穂给扔过来这件事儿,现在的朱瞻壑更愿意相信另一个可能。
老爷子打算恶心文官一把。
想想也是,胡广是文渊阁大学士,这可以说是文人能够在永乐朝所能做到的顶峰了,再往前的话那就是觊觎大位了。
这种领头羊级别的人物被老爷子给赶回家了,如无意外的话最起码十几年不能再做官了,而且不管胡广还是胡广的儿子们都是这样。
在这种情况下把胡穂给扔过来,相当于是既撤掉了文官的一个领头羊,还把这只领头羊的儿子给送到了文官的敌人手中。
想想还真是挺恶心的。
你想啊,像胡穂这种人,第一他年纪太小,第二权利不够,在云南获得什么权利完全取决于朱高煦一家子的决定,第三就是太过于明显。
在封建时代,大部分人家都会选择着重培养嫡长子,毕竟嫡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代表着传承。
这样一来,小儿子就得不到什么资源,再加上年纪小,能做的事情就更少了。
至于在云南能得到什么权利?这个就更好说了。
老爷子就说让胡穂来云南辅佐朱高煦一家子,但具体官职需要朱高煦一家子定,也就是说朱瞻壑就算是让他去挑大粪他都得受着。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帮文官集团做到什么?
还有剩下的第三点。
胡穂是胡广的儿子,是文官阵营的人,胡广还是最先和朱瞻壑不对付,甚至互飙脏话。
这样的关系,胡穂来到云南,朱瞻壑能不防着?
所以,现在的胡穂,其实已经是一枚弃子了。
恶心到了文官,老爷子的目的达到了;没得到半分云南的情报,文官也不做指望了。
“如果不愿意的话,你们可以拒绝。”
翌日,朱瞻壑一大早就把胡穂和金涯给叫到了自己的家里。
胡穂现在不是很重要,只要不死,那就不会有人说什么,但金涯不行。
金涯是金忠的继子,是老爷子为了金忠,而且完全是出于私人情感才金涯给送过来的,为的就是……
唉,想想也很简单,金涯此前被当做金忠的继承人被培养了这么久,但现在金忠有了亲生儿子,原本会给到金涯的资源自然而然的就没了。
从老爷子的个人情感出发,他是希望金涯和金达兄弟俩全都长大成材,这样才能不辜负那个兢兢业业的臣子,也是帮助他靖难成功,是靖难第二功臣的金忠。
所以,这金涯才是真正的麻烦。
“我等但凭世子殿下吩咐。”胡穂和金涯并没有任何异议。
朱瞻壑中规中矩的给他们安排了职位,是帮助户部统计云南以及交趾一带的人口和户籍。
要说这是个养老养闲的岗位吧,算不上,毕竟是户籍相关的事情,是要和户部挂钩的。
但要说这事儿重要吧,实际上也就那样。
说白了,这就是跟在后面捡功劳,而且还是苦劳的事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
“那你们就去跟户部官员对接吧,这段时间进入交趾的他国百姓很多,户部的官员都要忙不过来了。”
见胡穂和金涯二人没有异议,朱瞻壑也自然是很舒坦的。
胡穂无所谓,金涯他是真的打算好好培养培养。
关于金涯,朱瞻壑记得他的弟弟,也就是金忠的亲子金达是个挺出色的官员,能言敢谏,虽然在后世的名气不大,但也是载入史册的。
现在金达被留在了应天,金涯来了云南,就现在的情况来说,这兄弟俩已经变成了作品。
谁更加出色,那就从侧面给朱高炽或者是朱高煦加分。
这其实就是一场无意义的较量,甚至极有可能人家太子都不会在意,但朱瞻壑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只不过朱瞻壑不知道的是,他刚刚想到的朱高炽,现在正准备成为老爷子的一把刀。
搅乱整个大明,杀出一片新天地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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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皇宫,奉天门。
“陛下!不可!”
金幼孜满脸急切,甚至抬头直视坐在龙椅之上的朱棣。
“哦?”朱棣的眼睛眯了起来,语调上扬。
在这奉天门内的其实都是老人精了,就算是不知道官场的那些弯弯绕绕,但上朝这么多次,对于朱棣的脾性他们是早就摸清楚了。
一见朱棣露出这样的表情,金幼孜就知道事情坏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不说。
“陛下,新税制才刚刚推行,您现在就要下令让官绅也同寻常百姓一样纳粮,这无疑会让天下所有的官绅不满,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的话……”
这次,金幼孜还真是没有什么私心。
他的想法就和他说的那样,如果让官绅一体纳粮,那动的就是整个大明中上层人士的利益。
别说是明朝了,这事儿放在任何时代都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除非是秦始皇和汉武帝这种杀伐果断的人。
但实际上,金幼孜可能忘了,他面前的这位皇帝也是这样一个人。
“纪纲!”
朱棣一声沉喝,穿透力极强,让这奉天门内绝大部分的官员都为之一抖。
随着朱棣的话音落下,纪纲迅速站了出来,对着朱棣行了一礼,然后马上转身出了奉天门。
前前后后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纪纲就重回奉天门,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锦衣卫,一百多名锦衣卫跟在纪纲的身后进了奉天门。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是每两个人为一组,押着人上来的。
看着被锦衣卫押上来的人,有的人不明所以,有的人脸色巨变,还有的人甚至已经跌坐在地了。
“看来,已经有人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朱棣缓缓地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下了台阶。
走在百官中间,朱棣脸上的表情满是深意,当朱棣走到面前的时候,几乎每个官员都是神情紧张。
然而,朱棣却并没有直接对他们发难,而是走到了纪纲的身后,蹲了下来。
“知道是什么事情吗?”朱棣看着面前的胡俨,语气玩味。
“知……知道……”胡俨低着头,不敢看朱棣一眼。
解缙、胡俨、黄淮、和杨溥等人都因为支持陈谔弹劾朱瞻壑一事被关在诏狱,在今日之前,胡俨等人还一直心存幻想。
在他们看来,弹劾朱瞻壑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哪怕朱棣很护着朱瞻壑,但在明朝,言官是一种很特殊的存在。
哪怕他们不像陈谔那样是言官,但他们也一样是怡然不惧。
从大明立国开始,言官就被赋予了特殊的权利,这也就导致了言官形成了死谏的潮流。
因为上谏而被杀,那是要名垂青史的,皇帝也会落下个滥杀贤臣的名声,所以很多时候就连皇帝都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朱棣虽然比较特殊,但因为靖难的关系,所以平日里他也是不太会和言官硬杠,毕竟他的名声已经很不好了。
为什么陈谔两次上谏,还都是直接谏朱棣削了朱瞻壑的世子身份,废为庶民这种及其不可思议的谏议,就是依仗这一点。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次,和以前不太一样。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永乐七年,汉王……哦不,是吴王世子前往江浙一带剿灭倭寇,揪出了一大批与倭寇勾结的东南海商。”
朱棣缓缓地走在人群中,语气沉稳但却散发着让人胆寒的气息。
“其实,当日还有太多太多的人和倭寇有所勾结,最不济也是和那些东南海商有所勾结,但朕都没有直接处理。”
“能站在这里,证明你们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培养和择选一个人才是很苦难的事情,所以朕一直都很珍稀。”
“但是,朕的容忍换来的不是你们的回心转意,而是变本加厉。”
“来,黄淮。”朱棣站定脚步,弯下腰亲自将黄淮拉了起来。
“跟大家说说,身为内阁大学士的你,是怎么在你的家乡作威作福,强令那些商人无视我大明海禁,走私粮食等货物的。”
“再说说你是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通过倭寇扰边,从粮食上赚到一笔又一笔的家财的。”
“再说说,你是怎么要求那些东南海商,强行让倭寇把他们的收益分一半给你们的?”
朱棣每说一句话,黄淮的头就低一份,当朱棣说完的时候,黄淮已经再次跪在了地上。
“哼哼……”看着跪在地上的黄淮,朱棣很是不屑地笑了两声。
转过身,大步流星,朱棣再次回到了那个他自己的专属座位旁。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坐下。
“纪纲!”
“臣在!”
“传令下去!所有锦衣卫立刻抓捕,五日之内朕要看到那些人一个不漏的全都在刑场上出现!”
“是!”
“吕震!”
“臣在。”
“立刻准备昭告天下!自即日起,大明再无不需缴税之人!无论是官员、勋贵还是皇亲,一律按照新的税制缴纳赋税!”
“若有反对者……”朱棣的视线扫过
“按照通敌论处!”
……
礼部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再加上这件事闹得实在是太大了,任谁都知道在这个时候敢冒头就只有一个死字。
所以,退朝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诏书就已经离开了礼部。
当天晚上,应天城上下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对于这件事,声音其实挺杂的,也挺多的。
商人和普通百姓表示很高兴。
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对于百姓们来说,自己辛辛苦苦种地,每年都要按时缴税,但那些官老爷们身居高位却不需要缴纳一文钱,百姓们肯定心里不舒服。
现在看着这些官老爷也需要和自己一样缴税,虽然人家仍然会过得比自己好不知道多少倍,但百姓们依然也很高兴。
废话,配合新税制,以后他们的税都是那些官老爷缴,他们怎么能不高兴?
对于这件事,同样高兴的还有商人。
商人及其后代不能出仕,这是大明的规矩,所以商人都会选择和官员搭上线,从而获得更多的利益,甚至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权利。
现在官老爷们也要缴税了,这代表着官老爷们更需要钱了,对于商人来说这就是机会。
他们怎么可能不高兴?
这些都是比较激进的,还有一些百姓的看法比较平静和佛系,因为这事儿跟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大,那些官老爷们缴纳的赋税又不会进他们的口袋里。
相比之下,还是新税制的实行更能让这些人高兴。
当然了,有赞同的声音,那自然就有反对的声音。
和人们的预计不太一样,反对声音最大的竟然不是官老爷们,而是那些还在寒窗苦读的士子们。
眼下,这事儿虽然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但未来呢?
有几个人读书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做官?做官的又有几个不是为了钱?
是!心怀天下的人从来都不缺!但相比之下,还是为了权利和钱财去做官的人更多!
相比之下,官员们的声音就要小得多了。
这件事情都涉及到内阁大学士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官员这个群体从上到下都烂了!
是,没有都烂透,但对于皇帝来说,每个阶层的官员都有人这么做,那就是烂透了!
这个时候跳出来,是嫌自己的命长吗?
要知道,应天城外的刑场已经搭建好了,等待着被血侵染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