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打从有了新粮之后,云南和暹罗等国的实力就已经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了。
这个时代的百姓,无论是哪個王朝的,所图不过都是温饱,在满足这个条件之后他们想的也不过是怎么样能养活自己的孩子。
在这些普通百姓的欲望膨胀到一定程度之前,这种情况会持续很长时间,如果在有不间断的战争存在时,这个阶段会被无限期的延长。
而在这个阶段下,普通人会朝着能够让他们温饱的方向努力。
还是那句话,这些普通人看重的不是自己是哪国人,而是哪国把自己当人。
南掌、占婆国以及已经虚弱到弥留之际的高棉都不约而同的开始想办法阻止自己的百姓外流,但他们忘了一件事。
他们的依仗,也是阻止百姓外流的主力军,也就是他们的将士,都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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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瓦。
在云南的西南部,有一大片地方都是大明的羁縻统治地区,这里从洪武一朝开始,大明就没什么约束力。
到了永乐一朝,云南的黔宁王府被陈季扩的大越国耗尽了精力,自然就更没有精力去管这里了。
但其实,朱瞻壑现在所处的地方已经脱离了大明的掌控了。
像孟定府、孟养府和孟艮府等地方最起码在名义上还是大明的,但在阿瓦……
“板思勒见过汉王世子殿下。”
板思勒满头冷汗,虽然低着头,但他的畏惧根本就掩饰不住,从他的肢体微动作就能看得出来。
很难想象,这个人,竟然会是阿瓦王朝的国王。
没错,朱瞻壑现在所在的阿瓦就是阿瓦王朝的国都,面前的板思勒就是阿瓦王朝的国王,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现在不是汉王世子了,是吴王世子。”沐昕听着板思勒的称呼,不由得开口纠正道。
“这……”板思勒呆住了。
大明好歹是瓦剌王朝周围最大的王朝,对于大明的事情,板思勒这个阿瓦国王不可能一点了解都没有,更何况吴王这个称呼是洪武朝时期的事情。
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不可能不知道。
“这些称呼不重要。”朱瞻壑摆了摆手,很是自然地坐在了主位上。
板思勒看着很是自然的朱瞻壑,满脸呆滞,而一旁的沐昕虽然也很惊诧,但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但表面没有,不代表心里没有。
这里是阿瓦,既然是能被称作阿瓦王朝,而且还要见阿瓦国王,那必然是会在一个地方。
王宫。
朱瞻壑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到了这阿瓦王宫的王座上。
“殿下,您……”过了一会儿,沐昕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下。
不过,他的想法和朱瞻壑的想法可不一样。
“板思勒。”朱瞻壑敲起了二郎腿,看着面前的板思勒。
“你知道我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吗?”
板思勒闻言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来做什么的?板思勒知道,但是却不敢说,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可就算是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但大殿外的两万将士却无时无刻的都在提醒他。
想当初,朱瞻壑不过凭着三千人就灭了陈季扩的大越国,而现在的阿瓦王朝,实际上能统治的地方还不如陈季扩的大越国大呢。
一想到这里,板思勒就不由得肝颤儿。
然而,朱瞻壑会是那种随便找茬儿的人吗?
你别看他之前的手段狠辣残忍,但都是有由头的。
被挂在他名下的亡魂,要么是贪官,要么是奸商,要么就是外敌,都是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的。
没见胡广和黄淮这种腐儒,在攻击朱瞻壑的时候也都是选择从他那个杀神的名号入手,而不是从别的方面入手吗?
因为实在是找不到朱瞻壑违反规矩的地方!
杀贪官、杀奸商这种事儿,要么是朱棣派他去的,要么就是朱棣默许的,而外敌就更不用说了。
这次也是一样,他来到阿瓦,是有理由的。
板思勒久久不开口,朱瞻壑可没时间陪他玩儿,当下就直接发难。
“洪武十六年,你派遣板南速勒入京朝贡,第二年复之,最终求得太祖高皇帝在你阿瓦设立缅中宣慰司。”
“自那时起,你们阿瓦就成为我大明西南三宣六慰之一。”
“永乐四年,皇爷爷又应你们‘乞设官统理’的请求,设立了大古剌宣慰司、底兀剌宣慰司、底马撒宣慰司。”
“并且!”
朱瞻壑说着压低了身子,看着冷汗直流的板思勒。
“若是我没记错,当时皇爷爷曾下令,大明西南三宣六慰,现在的三宣九慰,‘皆归滇中调遣’。”
“你说,我没记错吧?”
“没……没有,世……世子殿下……记忆力很好。”板思勒不停地擦着额头的冷汗。
现在,他终于是搞清楚朱瞻壑是干嘛来了的。
说好听点儿,现在就藩云南的汉王……哦不对,是吴王开始整理云南事务了,对于此前因无暇顾及而导致没人管理的三宣九慰动手。
说难听点儿,朱瞻壑就是奔着他这个阿瓦国王来的。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按照大明之前设立宣慰司的做法,阿瓦就不能称作是王朝,只能称作是部落。
同样的,他这个阿瓦国王也自然不会再是什么国王了,只能说是酋长。
所以,朱瞻壑是奔着掘他阿瓦王朝……哦不,应该说是奔着掘他板思勒的根来的!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板思勒心底慢慢的涌现出了一个想法。
然而……
“哦对了。”朱瞻壑的突然开口,把板思勒给吓了一跳。
心里有鬼,什么时候都会自己吓自己,尤其是现在朱瞻壑还在他面前,他怎么能不惊?
朱瞻壑满脸好笑地看着板思勒,他或许不知道板思勒的想法,但却能够猜到板思勒现在的心境。
“不要寄希望于你外面的那些护卫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朱瞻壑就彻底浇灭了板思勒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苗。
不对,不能说浇灭了,因为……
板思勒还心存幻想,不过他的幻想会不会成为现实,那就说不准了。
毕竟,幻想在大多数的时候都只是幻想,你也可以视作是痴心妄想,因为只有成功实现了的那才能叫做幻想。
……
出了阿瓦王宫……哦不,现在只能叫做酋长居所了,朱瞻壑转过头,很是不屑地瞥了一眼这象征着权利的地方。
这里,在朱瞻壑看来实在是有些磕碜,因为这所谓的王宫其实还没有倭国的王宫大。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阿瓦王朝和南边的白古王朝在洪武十九年的时候就开始了战争,而这一战争一直持续了四十年,在这边的历史上被称作是“四十年战争”。
想到这里,朱瞻壑就不由得撇了撇嘴。
这名字,太特么草率了,但这也的确是事实。
“沐姑父。”离开阿瓦王宫,朱瞻壑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了沐昕。
“在离开之前我就已经派人奏禀皇爷爷,让他派遣户部官员,除了沐二叔那里需要之外,这里也是需要的。”
“通过蜀身毒道,来阿瓦还算是比较简单的,到时候等户部官员一到,立刻就开始接管这边的统治,首先要进行的就是户籍的统计和整理。”
“同时,新粮的计划也要同步进行,不过记住了,吴王府给什么种子,你就往这边发什么种子!”
“是!”沐昕想都没想就直接应了下来。
其实,在改封的诏书和圣旨一到,沐昂和沐昕就已经改变了想法,虽然当时他们还没有通知沐家现在的掌舵人沐晟这个消息,但多年的手足兄弟,他们也知道自己的二哥会怎么想。
吴王这个封号,朱瞻壑并不在意,因为这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个表层含义上的改封。
而除了朱瞻壑之外,其他人都很在意。
朱高煦在意,因为他知道吴王这个封号里面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沐家人在意,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吴王这个封号还有比朱高煦更多的含义。
最起码,告诉了他们以后在这云南该听谁的。
所以,这次不管是沐晟还是沐昕,都对朱瞻壑的命令毫无疑义,哪怕朱瞻壑这次做得如此过火,直接带兵冲进了阿瓦王宫,沐昕依旧跟在他的身后。
哪怕沐晟知道这次吸引暹罗等国的百姓有多危险,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升华府。
……
与此同时,应天府,长安街,金府。
随着四月的到来,金忠还是如同历史上记载的那般直接病倒了,哪怕是太医早早地就开始帮他调养,但也是无济于事。
甚至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能给金忠争取到。
“陛下,生死有命,世忠已入花甲之龄,比起民间百姓来说已经算是长寿之人了,更何况还在那一部尚书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久。”
“世忠,值了……”
朱棣看着面前的这个臣子,亦是老友,心中出现了帝王本不应该有的悲痛情绪。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朱棣的一生中,或许能被他引为知己的人有很多,但在靖难之后,坐上皇位之后,在他心中仍旧是知己的也就只有两人了。
一是姚广孝,二就是这金忠。
他们二人都是靖难的头等功臣,但在他坐上皇位之后,姚广孝推辞了自己所有的赏赐,进入天界寺,整顿大明的佛道乱象。
而金忠虽是做了兵部尚书,但穷尽一生,金忠也并没有利用这个权利为自己和家人谋求什么东西。
唯一的一次,还是金忠靠着他与自己之间的交情,请求自己将那个孩子给过继到他名下,延续香火。
看着面前的这位老臣子,亦是老友的金忠,朱棣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些年,姚广孝在天界寺除了巡视顺天的建设进度之外鲜少会离开天界寺半步,而金忠要是走了,他就真的没有一个能够畅所欲言的人了。
“独闇……”朱棣没有说话,金忠也没有意外,甚至是早就想到了,早早的就转头看向了姚广孝。
从永乐元年到永乐十三年,大明的黑衣宰相姚广孝第一次为了私事离开天界寺。
“我的时间到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姚广孝深吸一口气,低头闭眸,右手立掌,左手捻珠,嘴唇不停地蠕动,但却无一丝声音发出。
没过多久,金府之中传出了阵阵哭声,院子里有人开始抛洒白色的冥钱。
微风拂动,几张冥钱随风而舞,飘出了这个不大的院子,乘着风,飞向远方。
蓦地,风停了,冥钱在空中摇摇晃晃,最终无力的跌落在应天城内的青砖路面上。
黄昏。
一支满是白色的队伍自金府中走出,沉重的棺椁里躺着一个永远也不会再醒来的人,街上的行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的绕开了道路。
对于百姓们来说,金忠这个兵部尚书还是太过于陌生了,远不及户部尚书夏原吉的名气大。
但在为官者的心中,金忠是永乐一朝中份量数一数二的人。
金府门口,朱棣双手抄在袖子里,倚靠在金府的大门上,静静地看着出殡的队伍渐行渐远,一言不发。
若非他身上的那一袭白色团龙服,不知情的人看了恐怕会以为这不过是个普通的汉子。
“陛下,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站在朱棣身后的姚广孝低声开口。
然而,朱棣却一言不发,似是没有听到一般。
“金忠的孩子,陛下应该想个办法。”见朱棣不说话,姚广孝再次开口。
而这次,朱棣终于是有了反应。
“朕不会亏待他们,就如同当初不会亏待金忠一样。”
“但是您要怎么做呢?”随着朱棣话落,姚广孝紧接着问道。
姚广孝的这句话让朱棣再次沉默了。
金忠此生只做过一件私事,那就是永乐七年的时候他曾求朱棣帮忙开豁一个军匠籍的侄子,因为那时候的金忠已经五十多岁了,膝下无子,他想把那个侄子过继到自己的名下,延续香火。
其实开豁军匠籍这种事情是归兵部管的,而金忠又是兵部尚书,这件事对于他来说真的是再简单不过了,但金忠仍旧没有徇私,而是选择上禀朱棣。
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儿,因为正是有了这件事,才有了金忠的亲生儿子出世。
永乐七年,朱棣感慨于金忠就连徇私都要走“正门”而不是后门,又感金忠膝下无子不太好,于是就建议金忠纳个妾。
可金忠与原配夫人历经苦难,感情极深,所以前几次朱棣的过问都没能让金忠纳妾。
最终,朱棣为此事下了一直诏书,命令金忠纳妾。
在万般无奈之下,金忠只得遵旨,选了一个贤良淑德的赵氏为妾室,而这个赵氏也没有让所有人失望,于永乐十三年一月,也就是三个月前,为金忠诞下一子。
临终前看到了自己的亲子,金忠也算是了了一桩遗憾了。
不过,问题也随之而来了。
随着金忠亲子金达的出生,永乐七年那个被过继到金忠名下的金涯就成了一个问题。
弄不好,会让金忠的家里乱起来。
“这金涯……”朱棣沉吟良久后才缓缓开口。
“让他去云南吧……”
“至于金达,就暂且让他陪在他的母亲身边吧,待到适龄之时,朕会让他进宫,随众皇孙一同读书。”
……
朱瞻壑并不知道老爷子又给他身边派了一个人,因为此时的他还在云南之外的地方,甚至已经离开了阿瓦,来到了大古剌司。
这里并不是大明曾经名义上统治的最南方,最南方是底马萨斯,但眼下的底马萨斯在暹罗境内,他不会亲自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朱瞻壑是很惜命的。
除了底马萨斯之外,还有八百大甸司和老窝司(谐音,不然会被河蟹)他没去过,因为八百大甸司也在暹罗,而老窝司则是在南掌。
在大古剌司,朱瞻壑遇到了,或者应该说是见到了另一个势力的人。
昆扎西。
“昆扎西封乌斯藏都司护教王之命,特率七万将士前来协从吴王世子殿下!”
“哦?”朱瞻壑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汉子,开口问道。
“是护教王让你来的,还是护教王奉了应天的旨意,然后才叫你来的?”
这话听着有些绕,但实际上却很重要。
乌斯藏都司,是唐朝时期的吐蕃,和这阿瓦、白古一带一样,名义上归属大明,但实际上也是自治。
不过和阿瓦白古不一样的是,乌斯藏都司那边是朝廷选定当地人,赐封身份,治理乌斯藏都司。
护教王是其中之一,除了护教王之外这样的人还有七个,共同组成了三大法王和五大地方之王,合称希藏(河蟹)八王。
这昆扎西是奉护教王的命令来的,那朱瞻壑不仅不会用这些人,还会让其打道回府。
反之,如果是护教王先奉了应天的命令,然后再命这昆扎西来到这里支援,那朱瞻壑就不会客气。
这一里一外的差距可就大了去了。
“回世子殿下!此前大皇帝陛下传诏护教王,命护教王、赞善王派兵南下,一切皆有世子殿下调遣!”
“在下是因为护教王封地更加靠南,所以提前到了,想来不需一旬时间,赞善王的援兵也会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