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义持还算是有心的,因为他最起码找了个会汉话的使者过来,不至于在沟通上产生什么问题。
不过,有时候这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先等会儿!”朱瞻壑听了两句,感觉不太对劲儿,开口叫停了那名使者的陈述。
而在这个时候,朱瞻壑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很奇怪的笑容。
似笑非笑,但也有点儿哭笑不得的意思。
“你们幕府将军的意思是让我们退兵,而且还要让我们对外宣称是不敌你们幕府的正规军,战败而退。”
“是这個意思吧?还是说我理解有什么错误?”
“尊敬的世子殿下,我们的足利将军的确是希望您能这么做,但是我们也会给予尊敬的世子殿下您补偿的。”
幕府的使者低着头,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在此之前,您不妨先看看这份我们足利将军出具的赔偿清单,我们的将军可是非常有诚意的。”
“哦?有什么诚意?”朱瞻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实在是让足利义持给整乐了。
“让我们对外宣称是战败而归,然后给点儿所谓的补偿糊弄糊弄,什么补偿能抵得上我们明军所谓战败所带来的影响?”
“世子殿下!”那名使者很明显是急了,因为如果和谈不成功,那他大概率是要寄的。..
“我们的将军是真的很有诚意,而且此前所发生的流寇侵扰大明海疆的事情真的跟我们将军没有关系,那都是一些流民自发组织的,还有就是我们幕府将军的弟弟。”
“您可能不知道,我们幕府将军的弟弟他……”
“停!”朱瞻壑直接伸手叫停。
“我对你们内部的破事儿不感兴趣,现在是战争,而且还是国战,你们尊贵的幕府将军就打算这么糊弄我?”
说着,朱瞻壑似笑非笑地拎着那份赔偿清单。
“这就是你们给的补偿?打发要饭的?”
“我问你个问题,石见的银山一年能产出百万两白银,再加上我们并不需要自己的人做矿工,这就等于说是我们只要在这里驻扎就好了,其他没有任何的支出。”
“我再给你们让一步,以我们明军只能在石见驻扎二十年来算,这是多少白银?”
“但是你们所谓的幕府将军给我们的赔偿是多少?还要让我们赔上一个战败的坏名声?”
“世子殿下!”那个使者抖得跟筛糠似的,但仍旧要强自镇定。
“我们的幕府将军真的很有诚意,这清单上的内容只是这次让贵军撤兵的补偿,以后每年的朝贡莪们都会三倍于以前的数量……”
“滚!”朱瞻壑毫不客气地将那份赔偿清单甩到了那使者的脸上。
“我都没提这事儿,你还敢跟我提?”
“你们往年的朝贡那是朝贡吗?每年都拿点儿破烂去换取我们大明的赏赐,我们不追究你们,结果你们还当是应该的了?”
“三倍?三倍有什么用!?”
“就算是三倍,再除去我们大明给你们的赏赐,综合下来你们一年才交给我们几个大子儿?”
“世……世子殿下……”朱瞻壑的油盐不进让那名使者有些不知所措。
“这……贵军这也都一年多没回过家了,也有……呃……也有部分的伤亡……”
“这个时候……退兵,对我们双方都……都是有好处的!”
“而且……”
“而且什么?”朱瞻壑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名使者,这个时候他觉得挺有意思。
“而且我们幕府将军保证!”那名使者一咬牙,强自镇定情绪。
“所谓的战败只不过是名义上的,我们会保证这个消息不传到除了我们倭国以外的任何地方!”
“得了吧!”朱瞻壑嗤笑出声。
“不传出去?别逗了!”
“或许此战之后你们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都不敢捋大明的胡须了,但你们倭国谁不知道?”
“不侵扰大明,你们会不侵扰朝鲜吗?琉球王国呢?”
“你们幕府将军之所以把这个要求加进和谈内容里,不就是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避免在战后被他的弟弟给推下台吗?”
“到时候这个消息会被传播到什么程度,别人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觉得我知不知道?”
说完,朱瞻壑翘起二郎腿,一脸蔑视地看着那名使者。
“从和谈内容到所谓的赔偿清单,我都没有看到你们那位幕府将军的任何诚意,如果只是这样就想把我给打发了的话,那我还请你给你们的幕府将军带个话。”
“有梦想是好事儿,但是这梦想和痴心妄想还是有区别的!”
“世子殿下!”那名使者看上去完全失去了分寸,很是慌乱地跪着向前挪动了几步。
“您要是有条件还可以谈的,我们是很有诚意的……”
叮~
情势的突然转变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那名倭国使臣在连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就完成了从跪地求饶到暴起杀心的转变。
只不过,他没能突破得了朱凌和朱平的护卫。
“真有意思……”朱瞻壑很是不屑地啐了一口。
“非要让一个武士伪装成使者这种文臣,真以为老子眼瞎看不出来?”
“朱凌!派人给我送到丹波去!让他们好好看看!”
“是!”
朱凌当即领命,而且在动作上也是残暴得很,直接拿起那名使者掉落的匕首,一把就插进了那使者的胸膛,然后就拖着往外走。
随着营帐门帘的打开,围绕在营帐周围的将士们有些慌乱地躲开。
但是,人太多了,而且加上好奇心作祟,还是有不少人看到了那名倭国使者胸膛上插着的匕首。
“那是什么?”谭忠眼尖,反应也快,第一个问了出来。
“朱凌朱平好像没有这种匕首吧?难道是咱们殿下动手了?”
“也不对吧?咱们殿下好像没有随身携带武器的习惯,我记得如果不是战阵指挥的话,世子殿下好像连马刀都不愿意带吧?”
“我也记得……”李彬的眼睛眯了起来,眼睑的缝隙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世子殿下说过,这马刀太沉,他不是很喜欢……”
几百人围着呢,眼尖的人不缺,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开了,而明军十万人呢,总是能找到几个脑子灵活的。
连半个时辰都没到,倭国使者和谈不成,意图刺杀朱瞻壑的消息就不胫而走,飞速传遍了全军。
明军本就士气如虹,再加上刚刚筑了一座规模是前所未有的京观,可以说每个明军士兵的身上都带着杀气。
眼下再得到这个消息,明军大营立马就炸了。
朱瞻壑感受着营帐外士兵们营造出来的喧闹气氛,嘴角上扬。
刺杀,也不知道这是那名使者自知和谈失败就会没命之下的冲动之举,还是说这本就是足利义持给他下达的命令。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别说是在倭国杀敌几十万的明军了,就算是换作一支最普通不过的军队,在得知最高将领被刺杀之后也会群情激奋,让士气上升一个台阶都不止。
更何况,现在在倭岛的这些明军,是普通军队能比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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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长安街。
一座府邸,通常会因为门口牌匾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效果,而眼前这座府邸就是。
解府。
今天的解府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因为解缙负责永乐大典编修一事,所以他还是挺忙的,而且可以算作是大明最忙的那一批人。
而今天,解缙不仅没有出门,还在家里聚集了很多的人。
黄淮、胡俨、金幼孜,还有被后世称为内阁三杨的杨士奇、杨荣和杨溥都在。
除了辞官回乡的胡广之外,永乐朝文渊阁大学士已经全部到齐了。
“大家发表一下看法吧。”解缙作为主人家,在依次给众人倒茶之后就坐了下来,第一个开口。
“汉王一脉的气势日益壮大,现在又带回了亩产数倍于稻麦的粮食,不说如日中天,但已经有比肩太子殿下的势头了,甚至隐隐有超过的样子。”
“汉王一脉,汉王本身就亲近武将,远离我们文臣,汉王世子又是个好战嗜杀之人,倘若汉王一脉登临大位,那对于我们文臣将会是何等结果,想来也不需要我多做赘述了。”
“现在,正值汉王世子东征倭国,前几日我得到消息,汉王世子在倭国的宍道湖再筑京观,人数达到了恐怖的三十万人,甚至极有可能更多。”
“我觉得,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解缙说完,扫视着其他五人,希望能够得到一些最起码是言语上的支持。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没有一个人率先开口。
其实解缙还不知道,如果不是朱瞻壑的话,此时的他已经在诏狱里了。
解缙在永乐朝的经历并没有那么的顺利。
永乐五年,解缙因“廷试读卷不公”的罪名,被贬为广西布政司右参议。
永乐六年,解缙被李至刚诬陷,以“参与皇子之间的争斗”的罪名,再贬为交趾布政司右参议,督饷化州。
而在历史上的永乐八年,解缙因奏事入京,正值皇上北征,解缙拜见皇太子后返回。
汉王朱高煦抓住这个机会,上奏解缙说等到皇上出行,私下拜见太子,径直返回,没有人臣之礼。
朱棣大怒,将解缙逮入诏狱,拷打至极。
而如今呢,朱高煦因为自己儿子在北征中得到老爷子的重视感到很是高兴,也就没有搞历史上的那一出,解缙也因此得以保全,甚至重新回到了内阁,重掌编修永乐大典一事。
正所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有些人啊就是作死,谁都拦不住。
不过,解缙的脑袋不清楚,不代表别人也不清楚。
“这件事,我就不发表意见了。”沉寂良久之后,金幼孜第一个站起身。
“此前我在北征中与汉王世子有过争执,只不过正好光大比我更引人注目,所以光大被迫辞官归乡,我则是侥幸得以保全。”
“在这件事上,我不太好开口,更不好介入,因为北征一事,几乎是只要涉及到汉王世子的事情人们都会想到我,就像上次在太子殿
“所以,为了不被人过度关注,也为了大家,我就不参与了。”
“还请诸位恕罪,幼孜先行离开。”
说完,金幼孜也不给解缙说话的机会,直接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直接抬步离开。
“我和幼孜一样。”有人带头,自然就有人跟随。
在金幼孜之后,杨荣也站了起来。
“上次陛下御驾亲征,让光大、幼孜和我从征,我们三人都和汉王世子发生了一些口角,其中光大最惹人注目,其次是幼孜,最后就是我了。”
“或许,我比幼孜还要难一些,因为我当初是当着陛下的面和汉王世子发生争执的。”
“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我也不参与了,诸位请恕罪。”
说完,杨荣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一共就邀请了六个人,才刚开始就跑了俩,这让解缙不由得有些泄气。
不过影响虽然有,但是解缙的情绪倒是没有特别大的变化,因为今天的这个小聚他已经想过很久了。
之前的一切他都可以不在意,只要太子稳住自己的位置,他这个内阁成员,而且还带头编修了永乐大典的功绩就能让他一生无忧。
可现在不行了。
土豆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夸张点儿说,这在民间完全可以被传成神农再世了。
这,就不能不让解缙紧张了。
“四位,就剩我们了。”解缙深吸一口气,看向了黄淮、胡俨、杨溥和杨士奇。
“局势如何,方才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大家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也都是有几分能力的,都能看得清楚未来的变化可能给我们带来的影响。”
“我觉得,可能有些难……”在金幼孜和杨荣之后,黄淮第三个开口。
只不过,他这一开口,带来的却是满满的颓丧气息。
“之前我去找过夏原吉,试图得到他的支持,但是大家都知道,夏原吉这个人不关心这个。”
“后来我又试图去找最初被任为汉王府长吏的周新,这个人大家也都知道,铁面无私,不管什么事情都是秉公办理。”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他也拒绝了我。”
“所以……”
黄淮不再继续,但却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