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周上午,陈盼之和陶聪妈妈双双被召唤到了教导主任的茶室。
主任早已准备好了一番痛心疾首的慷慨陈词,包括学生该如何如何遵纪向学、家长该如何如何管教引导、学校该如何如何监督培育balabala……
不过主任的长篇大论才刚刚开了个头就被陶聪妈妈打断。陶
聪妈妈和萧意的五官有些相像,但嗓音更透着经过岁月沉淀的温柔与平和:“我们很感谢主任您和学校对陶聪的关爱。我也了解学校并不支持陶聪把精力放在电竞上。陶聪现在面临的困境,正是我弟弟当年所遭遇的。您接下来要说的话,我们也不陌生。但是作为家长,我们的态度是尊重孩子的选择。今后我们一定会监督陶聪不去网吧,而是去正规、安全的电竞训练室。”
陶聪妈妈,也就是萧意的姐姐,陈盼之心下怅然。
这些年的萧意,到底是怎么过的呢?
向来说一不二的教导主任没有料到会在今天踢到铁板。网吧肯定是不能去的,但是电竞训练就能去吗?电竞作为一个新兴行业,显然超乎了部分老一辈对“靠谱”职业的定义。主任沉吟斟酌了一下语言:“嗯……陶聪妈妈呀,这个…… 陶聪还小,这个行业的前景还不一定明朗啊!”
陶妈妈的语气又放柔了一些:“前景这回事确实很难判断,但幸好他总有个小舅舅在前面探路。诶……其实又有哪个行业的前景是能说得准的呢?您也说了陶聪小,这既是不足也是好事。和他身边的人相比,他多了四五年的试错时间,还有回头的机会。我们选择了支持他,也做好了陪他一起’犯错’的准备。”
陶聪是连跳多级进七中的天才少年,是学校重点培养的苗子。教导主任从学校经营的角度出发,总是不甘心就这样流失了好苗,于是再度侧面争取:“陶聪妈妈,您看啊,这陶聪12岁读高中,三年后进大学也才15岁,真的是天赋异禀啊,这样的天资可千万不能浪费了……”
谁知一直平声静气的陶妈妈一听这话,却有些板起了脸:“我知道你们总是喜欢叫陶聪’天才’、’神童’什么的,好像他就应该去做’天才’该做的事,就应该去考最高的分数、最好的大学。但是,对我来说,我的孩子,他就只是我的’孩子’而已。”
陶聪妈妈的这番话,让在一旁的陈盼之醍醐灌顶。作为刚刚从学校走向工作岗位的萌新教师,输入的经验总是比输出的多,因此入职半年来,她更多的时候是在安静地观察。但她没想到,最击人心的一堂教育课,是学生妈妈给她上的。
陶聪在幼时就早有神童之名在外,获奖无数,更是屡次以天才之名登上本地新闻。陶聪中考之际,外界对他的关注达到了顶峰,他连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指认。太多的关注和压力被堆积在了这个还太小的孩子身上,陶聪因此一度抑郁萎靡。孩子的消沉和焦虑看在家长眼里,痛在家长心里。
外界只看到孩子的光环,看不到孩子的伤。
虽然陶聪依然不负众望地考上了七中,但是陶家人都决定减少曝光,让孩子真正快乐起来。所以,当陶聪向家人说出自己对电竞的热爱和规划的时候,陶家人都选择了支持。因为他们终于看见了孩子眼里重新燃起的光。
让孩子成为孩子。
那一天,陈盼之慎之又慎地将这句话写进了工作日记里。
陶聪家人已经议定这两年择机送陶聪出国。学校说到底还是爱护自己的学生,为免将来陶聪前程受阻,免了原本记下的小处分,只是口头警告,并要求不论陶聪将来去向,在校期间还是要认真学习。
此番波澜归定,A城的冬天也悄然而至。
陈盼之畏寒,清晨和傍晚都带上了毛茸茸的围脖。但是陈盼之是喜欢冬天的,因为她觉得每次在天寒地冻中感受到被大衣包裹的温度,都伴着一种浓浓的幸福感,提醒着人世温暖。
转眼学期已到尾声,各科老师都为期末复习和出卷忙碌着。
周一照例要开集备会,语文组长宋瑜老师面带着喜色进门,领着一大兜福袋,分发给同组的各位老师。宋老师年逾五十,已经有了一个小孙子,小名大宝,今天刚刚满周岁。
陈盼之经常从宋老师那里见到这位大宝小朋友的照片和小视频。听宋老师说大宝出生的时候足足有九斤重,到现在也依然是肉乎乎的脸蛋、米其林似的胳膊腿儿。陈盼之对这样胖胖的小宝贝最没有抵抗力,尤其是见到小视频里大宝小朋友滴溜溜着大眼睛咯咯咯地笑的时候,陈盼之心里就柔软地一塌糊涂。
宋老师每每见到爱徒喜欢大宝的劲儿,总爱打趣:“我们小陈老师什么时候也生一个呀?”陈盼之起初还会羞得憋红了脸,后来次数多了,索性也厚起脸皮玩笑:“诶,先让我找着孩子爸爸吧。”宋老师闻言更是大笑。
陈盼之也哈哈笑着,但泛红的耳廓泄露了她仍然掩饰不住的少女羞情。宋老师在笑谈间忽然心思一动,再仔细审视起自己这位爱徒,身姿清丽窈窕、言谈得体稳重,实在是块宝玉来的!!!
宋老师极为满意地轻轻拍了拍陈盼之的手。陈盼之只当师傅是在宽慰自己莫急姻缘,实不知此时宋老师心里已经打起了一副小算盘,双眸中透露着和大宝一样滴溜溜的狡黠。
期末考的时间定在两周之后,班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紧张,连一向调皮的皓子最近都安静了许多。
其实陈盼之和班里的学生一样精神紧绷,萌新老师其实比学生自己更担心他们的成绩。这一纸试卷是对学生能力的考核,也是对陈盼之教学成果的检验。但身为师长的这份焦虑是不可以被学生发现的,陈盼之只是默默地主动加班,每晚守在教室里坐镇晚自习,一方面监督纪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方便学生答疑。
这晚是平安夜,校园外已经满是节日的气氛,远处似乎还隐隐传来jingle bells的余音……但学校是不过这样的节日的,再加之期末的压力,此时的七中像是一座被压抑了快乐的孤岛。
风很大,陈盼之从门外进来,还带着被冷冽扑打的寒意。教室里大部分的孩子都在埋头写题,也有少部分孩子趴在桌子上睡觉。大概是累的。
陈盼之也从这样的学生时代走来,知道从清晨到深夜这十几个小时长时间学习的疲倦,她不忍心打扰。
陈盼之坐在讲台边,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这帮孩子。这样辛苦。耳边只有笔尖落纸的刷刷声。
今夜的七中灯火通明,却到处写满了清寂。
谁说少年不知愁。
陈盼之一时心头压抑,总觉得这样年轻鲜活的生命不应该是这样,至少不应该只是这样。
略一思索,陈盼之起身连围脖都没有带就奔出了校外。一刻钟后,只见我们娇小的陈老师一个胳肢窝下抱着一大箱牛奶,另一手挎了两大兜苹果,走两步停一步,哼哧哼哧地往教学楼里迈。好不容易回到办公室,又马不停蹄地烧了两大锅水,把每盒牛奶都浸泡成温热。
陈盼之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兴奋地抱着一大摞东西奔往八班。紧接着,七中校园里炸响了来自高一八班的欢呼!
“一人一盒热牛奶,一只红苹果。仅仅作为陈老师送给大家的一点点平安夜礼物!哈哈~”
“耶!!!!”“陈老师您太棒了!!!”
只有皓子爱唱反调,嘴角的奶沫还没擦干净就叼着吸管哼唧:“牛奶,诶,真是太娘了!喝可乐多好啊!”
不用陈盼之出手,周围自有抱不平的女生上前拧他。一时皓子的“哎哟”声又响彻了教室。
辛少然此时也终于不再是睡眠状态,而是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未拆封的吸管,浅浅地笑着看着皓子乱窜。
刚刚还沉寂的教室现下才充满了生气,陈盼之被一室的生龙活虎簇拥着,心里也是满满当当的快乐。陈盼之其实瞥见了窗外被引来的教导主任,只是他站了一小会儿就摇摇头走了,或许教导主任也不忍心叫停。
这个平安夜,终于不那么寒冷。
作者有话要说:小礼物的情节来自之前刷到的胡老师的视频,她说她在武汉初雪的那一天给班上的学生一人送了一杯奶茶,但是就觉得初雪真好啊,胡老师真好啊~
下一章!男主就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