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的关系永远处在即将失衡的天平两端。
有的人下了无数次决心才鼓起勇气从天平的一端挪动步子,即使全然不知道改变过后这份关系是能更加稳固还是一坠到底。
有的人一直站在原地,希望现状能永恒不变地保持下去。假如忽然迎来改变就会慌乱。
有的人你退他才知道进,有的人你进他才跟着进。
要说的话——
以上哪种都不是白谦之。
白谦之甚至觉得自己压根就不在天平上。
白谦之足够狡猾,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和别人的关系全权抛给对方。这样无论是回应对方的期待或者伤害对方,都不必背负太多。
毕竟无论依赖还是背叛,主动的都是他们嘛。自己只是像刺猬一样蜷缩起来什么也不做,明知道这一点还要继续接近的话,接下来就算他们受伤或者苦恼也不是自己的问题。
在任性这一点上,白谦之觉得自己和柯可萝有点相似。
只不过柯可萝是凭着性子去直率地追求自己喜欢的一切。
而白谦之是为了保证自己能不受伤而不惜把难题交给别人。
“呀吼。”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耳边冒出来个宠物猫的声音。
“吵架了吗。”
柯可萝在白谦之旁边坐下来。
“没有。而且就发生的事而言,我还把初吻丢了。”
“真是个糟糕的初体验——对她来说。”
“你这宠物猫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严厉了?”
“从你身上开始散发欺骗自己内心的气味的时候。”
“是吗……那我好像骗自己太久了。”
“那个吻,让你心动了吗。”
“没有。她可是哭着吻我的耶。而且就一瞬间。”
“白谦之,我可以替她打你吗?”
“好好,随你吧。”
白谦之没劲地耸耸肩,已经连辩解都懒得继续。
“白谦之。”
柯可萝扭着他的脸抬起来和自己对视。
“我们要不要比一个胜负?”
“好好,你说吧。”
“假如你在今晚结束前和她和好了,就算你赢。假如没有,就算你输。输了的话就娶柯可萝。”
“……那算是什么一听就让人完全不想同意的胜负。还有,我赢了你要怎么办?”
“你说什么都可以。”
白谦之把目光从柯可萝那边偏开,不久后扯出苦笑。
胜负的内容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柯可萝只是要给他一个去找艾琳希丝的理由,给他一个台阶。
是否接受这个台阶,才是要他考虑的事。
“反正只是劝我去找她吧。”
“柯可萝是认真的。输了的话必须要娶我。”
“我才不要和宠物猫结婚。”
“不要低估一只猫的决心,更不要低估女孩子的决心。”
“反正你只是猫,就算结婚也很快会腻不是吗。”
“嗯。腻了的时候就会直接抛弃白谦之,不过那也是不坦率的你活该。”
“是是,我活该。”
“所以要比吗。”
白谦之的眼睛飘向一旁的路灯,十几秒后转了回来。
“没想到被宠物猫挑衅会让人这么不爽。”
他拨开柯可萝站起来,双手插在衣兜里向人群迈开步伐。
“等着认输吧。你要是输了,以后说话都给我收起那个小猫的尾音。”
“我等着喵。”
柯可萝坐在椅子上向他挥手,但白谦之已经没有回头再看了。
漫无目的在人群中闲逛的他,开始思索艾琳希丝会在哪里。
应该不会回旅店,那种样子要是被小爱看见了恐怕会不顾一切地满城来追杀自己。
不回旅店的话,她会去哪里呢……
今夜的舞会让大街小巷上所有的店面全部关闭,在哪家店里坐着散心好像也不是她的风格……说到底自己好像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女孩。只是因为对方时时刻刻都摆着温柔的脸谱,就认为那种温柔理所应当。
她说她在很多方面都依赖着自己……
就是因为长久以来对她那份心情有意无意的忽视,才导致如今这种局面吗。
自己还真是个恶人。
思绪乱掉的白谦之下意识往人少的地方走,最后驻足的地方居然是面具摊那条夜市街道。
说来也对,这条夜市街道假如不办夜市,就只是一条毫无特色还有点破旧的小街而已。
她会在这里吗。
白谦之绕过零散的几对情侣,朝想象中有可能的那个地方迈步。
忽然间,步伐止住。
那个地方……
她真的在那里。
那张自己靠着她睡着过的长椅。
白谦之就那样停在原地看她。
她靠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另一边,寂寞的模样让人揪心地疼。
“唉呀唉呀,是谁把这么美丽的小姐一个人丢在这里?”
这条街道上显然有比白谦之更早注意到她在那里的人存在。一个披着斗篷带着花哨面具的男子从旁边冒出来,用轻浮的语气向她打招呼。
“被舞伴抛弃了吗?看你这伤心的样子,要不要考虑一下我?我可能比他更温柔哦。至少我不会让女孩子哭。”
“不,不需要……”
艾琳希丝把面具戴好,有些不知所措地拒绝着对方。
“别这么快就拒绝嘛。凡事都要试一试对不对?”
那种牛皮糖显然也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先试试如何?我保证今晚能给你带来美妙的体验!至于伤你心的那种男人,何必留恋他呢?假如他真的在乎你又为什么不来找你呢?来,试试吧……”
在那个男子抓到艾琳希丝的手之前,另一只手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抱歉,她已经有舞伴了。”
白谦之最终还是没能做到只站在原地看着。
“呃,有就有……你先放开。”
“不好意思,我是和魔物打交道的人,不擅长和人打交道。”
白谦之一把甩开他的手,挽起艾琳希丝。
“公主,让你久等了。”
“欸……”
“现在先别说话,跟我走。”
没有理会站在一边的男子,白谦之带着艾琳希丝很快离开了。两人走了没多远,艾琳希丝挣脱了他的手。
“公主?”
“为什么来找我?”
艾琳希丝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往后退。
“为什么不找你呢。”
“不要就是不要啊!现在我的心那么乱,做的事也没头没脑。一点也不理智,一点也不温柔,我只想要一点时间来平复心情,你为什么要逼我呢?”
“我才不会给你平复心情的机会。”
白谦之抓住她的肩膀,要她挣脱不开。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事,但你总之是在逃避吧。再难过的事只要互相依靠就会好起来,那种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还是说你只替别人分担,却不愿意把自己的心情分担给别人,你只要做这种让我觉得恶心的人就够了吗?”
“我有什么办法呢!那种事不可能分担给你啊!”
被逼到绝境的艾琳希丝终于把一直以来埋藏的情绪对白谦之发泄回去。
“我变得好奇怪,总是想离你更近,也想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对你耍脾气。看到你和其他女孩子亲近会心痛;看到你孤单的样子会难过;假如被你忽视就会寂寞。可我是公主啊……每当我想靠近你,就总觉得自己是在利用你。那种事,那种事要是分担给你的话,我对你的承诺又该怎么办呢?想要你快乐那种心情,支持你离开那些话,不就成了自说自话吗?我不愿意,我不想那么自私,所以你不要再呜呜——”
让她说不出下半句的是一个能称之为漫长的强吻。
艾琳希丝在嘴唇被夺走这段时间里,从情绪失去爆发点的呆滞逐渐变成开始理解现状,再到满脸通红。
白谦之放开她时,她已经想不起自己先前还要说的话了。
“你不久前夺走的,那可是我的初吻。在我的生日当天让我的初吻变得那么苦涩,你要怎么赔我啊。”
白谦之喘了几口粗气对她说。
“也,也是我的初吻啊。”
“所以我们扯平了。”
白谦之摆着像赌气赢了的孩子一样的笑容。
“现在我不想搞清楚其他的事,我只想搞清楚公主你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
“我才不会去亲讨厌的人……”
“那就对了。既然你都没放弃我这种烂人,你的心情我也不可能不在乎,你的事我不可能袖手旁观。在别人面前你是公主,要保持好形象才行。可在我面前你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只会傻里傻气地自己受委屈。听好了,普通的女孩子是可以任性也可以自私的。假如你要耍脾气我会想办法来哄你,假如你还要逃走那我会继续找你,这些都是你的特权。这么说够让你打起精神了吗?”
“真狡猾呢。”
艾琳希丝红着脸小声嘀咕,没有再逃跑的意思。
“别管那些了,去跳舞吧?”
“你不是不会吗?”
“公主不会不打算教我吧?”
“要我教你……可以哦。可是呢——我刚才消耗太多体力了,有些走不动。”
“耍性子的速度还真快啊。好好,我会抱你过去的。”
“欸?不,不可以……”
没有理会她的闪躲,白谦之一把把她横抱起来。
虽然嘴上说着不可以,艾琳希丝的两只手却悄悄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今夜还很漫长。
留给人们欢笑的时间,还剩很多
——
两人离开过后,不远处的树下有个人影揉着手腕发起牢骚。
“哎呀,年轻人的爱情还真麻烦。白谦之那小子下手也太重了。”
这个人影正是先前骚扰艾琳希丝的那名男子。他的真面目是——夜千辰。
“师兄,我们这么刻意撮合他们真是件好事吗。”
凌落曦靠在树后问。没有同情夜千辰的意思。
“有什么不好,公主和勇者……说到底本来就是被命运捆绑的人嘛。”
“你想那么糊弄过去的话,我可没办法站在艾琳希丝公主的立场上原谅你。”
“那是真理哦。况且白谦之也总得要有为之而战的东西才会发生改变吧。”
“嗯,现在我要连着白谦之那一份一起鄙视你了。”
“尽管鄙视我吧。”
夜千辰微微扬起嘴角。
“为了这个世界,也是为了他们自己,这份羁绊是必须的。而且他们原本就都喜欢对方,再怎么说留下宝贵的回忆也不是坏事。”
“唉,师兄你真觉得白谦之能拯救世界?以前那么多比他强的勇者可都死绝了。”
“那就得看他能走多远,比我们多了解多少了。”
“我才知道你原来喜欢赌博。而且是这种没希望赢的赌博。”
“话可不能这么说,学者的作风就是不能放弃任何细微的可能性嘛。退一万步讲,就算赢不了,至少我想给那孩子找个归宿。无论是回地球还是在这里。”
“师兄你还真是老好人啊——披着老好人皮的坏东西。”
“哈哈哈,我们学者都是以结果论好坏的。”
夜千辰开心地大笑起来。
“好了,主角已经不用别人操心了,我们也赶快去参加舞会吧,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