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叶初闻言眸光微暗,想上前离楚清歌更近些,便听身旁传来了一道年轻而急切的声音。
“沈叶初,你这是要对公主做什么?”
黎相安在不远处看了良久,见此情形,立马冲过来将楚清歌护在身后,与沈叶初对峙。
沈叶初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越过他继续盯着楚清歌看:“公主殿下可真是处处留情啊。”
继而他眼眸微敛,只垂眸睨了那少年一眼。
“微臣与公主之间的事情,与黎世子何干?”
“公主金枝玉叶,沈大人僭越至此,如何与我无关?”
黎相安挡住他的视线,对沈叶初怒目而视。
楚清歌有黎相安护在身前,此时已冷静了下来。
她按住了黎相安的肩膀安抚他,对沈叶初正色道:
“本宫与江大人和黎世子都是君子之交,友人所赠之物自然是要妥善保管,还望沈大人莫要空口白牙污人清白。”
“臣身份低微,自是比不上公主金玉之身,哪敢对公主有所指摘。”沈叶初后退一步,面上醉意也褪了半分,“微臣一时醉酒,还望公主海涵。”
但他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公主如今广结朝臣,还是要小心取友不慎,当以学业为重才是。”
“沈大人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不过是一介罪臣之后,也真当自己是什么先生了?”
黎相安护着楚清歌往外走,对沈叶初下了逐客令:“夜已深了,沈大人留在这里,怕是坏了规矩。”
楚清歌在黎相安的护送下往暖阁走着,却终究忍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沈叶初一身白衣,仍然保持着原先那个姿势站在那里,在未到的春风料峭中,忽然显得格外萧瑟和凄清。
离开沈叶初的视线后,黎相安才慢慢放松下来,楚清歌这才发现他的右手一直牢牢按在腰侧的剑鞘上。
她不由觉得好笑,便提议道:“我酿的酒偷偷给你藏了一瓶,恰得今夜月色正好,你要不要留下来饮酒赏月,也是一件美事。”
见黎相安想说什么,她又说:“这里不比宫中,不必用礼数拘着。”
黎相安就着月色,见她眉眼弯弯,不由愣神,推脱的话到了嘴边却全都化为了乌有。
他喃喃道:“像小时候一样。”
“对,像小时候一样,”楚清歌笑道。
她亲自取来酒,与黎相安翻上房顶对酌。
月光皎洁,似水流淌,两人赏着月,贪恋着这静谧的时光。
黎相安仰头畅饮,与楚清歌碰杯,说来年少事,不由道一声:“痛快!”
借着醉意他问楚清歌:“殿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父亲遇刺之事?”
楚清歌愣了一下,却也不惊讶,只是苦笑着说:“你都知道了?”
黎相安也笑了:“刚刚在门前,我爹出现时大伙都惊讶不已,只有殿下依旧神情自若,我心下便猜出一二。”
“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平白担忧了这些天。”楚清歌沉默半响开口道,“你难道不怪我吗?”
黎相安摇摇头:“我怎么会怪公主呢?殿下身居高位,有很多事身不由己,殿下做什么事情肯定有殿下的道理。公主何必介怀,无论公主做什么,我是永远相信公主的。”
说着递给了楚清歌以把匕首,把手上面嵌着一颗圆润的白玉。
“这是雁北的能工巧匠锻造的,见血封喉。”
说着他拔出匕首,泛着冰冷的银光,“这块玉,是我离家时我爹给我的,公主的乔迁之礼,我就将这个雕刻出来,镶在了上面,望公主不要嫌弃。”
说罢,他抬眼冲楚清歌傻笑了一下,亮晶晶的双眼像小狗一般,不带任何攻击性。
楚清歌不由想到了前世自己夺权失败,连带着黎氏一族因也因自己惨死。
前世的黎相安也是这样,顶着一脸血污冲自己傻笑,对自己说公主没事的,臣定护你周全。
望着黎相安的眼,楚清歌不由红了眼眶,只得借着喝酒掩饰过去。
忍住泪眼,她握着黎相安的手臂,认认真真地对他说:“我珍惜还来不及呢。”
黎相安好像真的醉了,他对楚清歌说:“公主,我好想在雁门关跑马啊!”
楚清歌心思微动,看着黎相安的样子,心疼不已。
既然老天垂怜给她重来一世,那她这一世年不能这么自私,把他留在身边留在洛京。
她要黎相安回到雁门关,做雁门关翱翔九天的鹰。
最后黎相安喝的烂醉,楚清歌派人将他送回侯府,自己早已在心里盘算好了接下来的一步棋。
次日,皇帝为庆贺燕北侯平安归京,在宫中设了宴席,宴请四方。
楚清歌当日早早的就被侍女拉起来洗漱穿衣。
这次的宴会不比寻常,是皇帝为了安抚燕北侯所设,必然是要做足了姿态,给足黎氏面子。
因此办的格外盛大隆重。
层层叠叠的华服披在她身上,脂粉香料、珠宝配饰也挂了满身。
她不施粉黛时已是清癯绝俗,此时打扮起来更是清丽艳绝、皓腕霜雪。
等到她来到殿中时皇帝早就到了。
皇帝坐在最上首,燕北侯带着黎相安坐在皇帝下首,而她随女眷皇上左侧。
二皇子楚川正巧在她对面,与她远远与她相视。
楚清歌冷眼看着他。
那日楚川本该起身去往陇南,可宫中传出萧贵妃生了病,要楚川陪在宫中侍疾,因此耽搁了行程。
此时的楚川正讨着太后开心,但显然也注意到了楚清歌的眼神,对她挑衅般的遥遥举杯敬酒,而后一饮而尽。
楚清歌对他挑眉,岸上的鱼能蹦跶多久?
他去陇南已成定局,现下所做之事,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昨夜黎相安走后,她没怎么睡好,整夜的在推究该怎么完善她的说辞,就是为了今天能劝服父皇。
如她所想,一阵寒暄过后,宾客逐渐入座,歌舞升平正到兴时,皇帝也有些醉意上脸。
只见他一时兴起,问候起燕北侯与世子来。
“前些日子,燕北侯也是受惊了。”皇帝在座中向燕北侯探身说道。
“陛下过虑了,臣并无大碍。”燕北侯起身回答。
“燕北侯是朕的股肱之臣,要是你不在了,该让朕如何心安啊!”皇帝叹道。
只见他定了定神,思考了片刻又说:“黎家世代镇守边陲,劳苦功高,今日燕北侯如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朕定会满足。”
“臣谢过皇上。”
燕北侯拜谢后,楚清歌忽然从座中起身走入殿中向皇帝拜言。
“燕北侯戍边数十年,守我大乾疆土功不可没,如今燕北侯虽没有大碍,可旧伤无数,也逐渐也年迈体衰。”
楚清歌见皇上没做表示,接着说:“儿臣请言,还望父皇让黎世子此次随父同回雁门关,以此稳固边陲。”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无声,就连殿前歌舞的琴声仿佛也瑟缩了一下。
黎相安诧异的看着楚清歌,半是欣喜半是忧虑。
片刻后,二皇子亦出而向皇帝说:“儿臣认为皇妹所言极是。”
“燕北侯固然戍边数十年,可契丹仍是虎视眈眈,将领不可空缺,还请父皇允许黎相安归家。”
楚清歌唇角微扬,她自然知晓楚川的想法,他怎会平白无故帮自己。
楚川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帮自己。
让黎相安离开洛京,无疑是卸掉了楚清歌的一条臂膀,让她在洛京更加孤立无援。
皇帝看着两人,久久不做声。
片刻后,户部侍郎李义然亦出座上殿,向皇帝拜言。
“臣认为昭阳公主所言有失偏颇。”
“燕北侯固然戍边数十年,可我大乾边陲也已二十余年无战事,况且雁门关三十万大军驻守,可见边防安定并非将领一人之功;既非将领一人之功,那么黎世子又何必那么着急回去呢?"
“大人之言并非没有道理,可此时境遇今非昔比。”
楚清歌面色不改:“李大人久居朝堂可能有所不知,如今契丹在北方壮大,兵强马壮。我大乾虽二十余年无战事,却也是燕北侯及其父兄几代人连年征战,牺牲了多少将士才换来的。”
“况且黎家一向是雁门军心所向,而燕北侯也只有黎相安一子。现今燕北侯年迈,又在归京路上遇刺,北边契丹早已蠢蠢欲动,如若再不让世子随燕北侯学习掌管军务,恐怕今后契丹举兵犯边事小,燕北军心溃散事大。”楚清歌再拜进言,“还望父皇三思。”
闻此,户部侍郎李义然深深地看了一眼楚清歌。
几次张口欲言,却又说不出话来,最终只是再次将身子伏了下去:“还请陛下三思。”
皇帝被这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权衡一二,终究还是认同了楚清歌的想法。
契丹盘踞北方,势力一再扩大已是事实,若是稍有差池,怕是大乾江山便会毁于一旦。
他只得道:“歌儿说得有理,那便照你说得办吧。黎相安久居洛京多年,朕念你思乡心切,明年开春便随燕北侯回去看看吧。”
“臣拜谢陛下恩典。” 黎墨喜出望外,带着黎相安跪下谢恩。
“臣定不负陛下厚望,但求长缨思报国。”
黎相安掀袍跪在堂前,朗朗少年声坚定有力,回响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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