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轻语从门外跑来,气喘吁吁道,“小侯爷入宫面圣,公主,成了!”
楚清歌长舒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定。
“好。”楚清歌看着烛火,唇角微扬,“今晚有人要睡不着了。”
“公主,时辰不早了,奴婢服侍您歇息吧。”轻语熄灭了远处的两盏灯,对楚清歌说。
楚清歌摆摆手:“你去歇息吧,本宫要等一会。”
轻语没多问,将房门关上,回了偏房。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宣政殿还亮着几盏灯。
黎相安沐浴更衣,走进宣政殿,看见皇帝,恭敬地跪下去:“皇上,青泉一党皆已伏诛。”
皇帝笑着迎上来,对黎相安赞不绝口:“不愧是黎家儿郎,绝不拖泥带水,有你父亲和你帮朕守着朕的江山,朕很放心。”
他重重地咬着朕的江山,提醒着黎相安只需本分做他的朝臣,不可有半分非分之想。
黎相安连磕几个响头:“皇上,臣的父亲与臣感激皇上的恩情,定当为皇上肝脑涂地,保大乾安稳无虞。”
皇帝得到保证,这才弯腰扶起了黎相安:“父子同心,朕很欢喜。”
皇帝缓缓坐回龙椅,眼神深邃如渊,对黎相安的猜忌并未消除。
他微微抬手,摩挲着金丝镶嵌的扶手:“黎大人伤势可好些了?朕记得当日廷杖之刑,并未想过会让你险些丢了命。”
黎相安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跪在冰冷的御砖上。
他低头连忙说道:“皇上圣明,臣失责在先,受罚乃是应当的。”
“可谁料有奸人暗中捣鬼?幸亏天意不弃,又得公主相助,臣才能将奸贼一网打尽。”
“是啊,歌儿确实尽心了。”皇帝点点头,眼底情绪不明。
黎相安笑着说:“父女同心,公主聪慧得很。”
皇帝听到这话眉宇间稍露出几分释然,他放下手中玉笏:“你父亲燕北侯后日便可回京了,到时候你们父子便可团圆,一起过年。”
“这些年,你们受苦了,在京中多待几日。”
黎相安闻言内心一窒,看着眼前这位君王,直至最后也没提及让他回到雁门关的事。
寒意自足底生起,看来皇帝并未完全信任于他,但脸上笑容盈盈如春风拂面:“多谢皇上恩典。”
“哈哈!”皇帝大笑几声,“夜深了,宫门已经下钥,你便在宫中住下吧。”
黎相安立即颔首感谢:“臣遵旨。”
步出殿外夜色阑珊处,月华如水洒满长街。
“公主为何还未歇息?”
轻语从房间走出,见楚清歌仍旧等待着什么般站在窗边。
楚清歌笑道:“本宫正等消息呢。”
就在此时墙角处传来压低声音的交谈。
“……听闻今晚皇上与小侯爷交谈甚欢,燕北侯也破例提早入京……”
“定是因着青泉一事,可真是吓人,日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小侯爷。”
“那可是,黎家的战功皇上都要忌惮几分,这不扣下小侯爷,当质子呢。”
楚清歌冷眼瞥向声音来源,轻语心领神会,唤了个侍卫,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将几人抓住。
“伺候本宫,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在这嚼舌根?”楚清歌冷笑,“把他们舌头拔了,吊在侍卫房门口,以此为戒,让他们长点教训。”
侍卫刚刚把人押走,楚清歌便看到阴影中站着一个人。
她对轻语说:“没有本宫的命令,所有人都不许踏入后殿一步。”
宫人退下后,楚清歌对阴影处的人说:“别藏了,快出来,也不嫌累。”
只听一声闷笑后,黎相安便从阴影处走出来,
“公主万安。”他欲下跪行礼,楚清歌抬手制止住了他。
“你知道的,你我之间,不必行礼。”
楚清歌考究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还在这里等着?”
黎相安笑道:“我经过御花园的时候,闻到一股异香,想着公主定还在等我,我就支开宫人来了。”
楚清歌指着角落中染着的香:“你这雁门关的香真奇特,还能传到那么远,主要这香味很淡,难为你还能闻出来。”
黎相安将那柱香熄灭,坐在殿前的台阶上:“这是我们雁门大军独创的,军中每个人都可以辨别,雁门关时常暴雪沙尘,大家都以此照路。”
他眼神闪烁:“都是练出来的。”
楚清歌看着黎相安,心中不免伤心。
她在黎相安眼中看得到他对雁门关的向往。
是啊,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鹰,怎会喜欢这四四方方的天。
虽说黎相安见皇上前早已沐浴更衣,可他身上还是散发着淡淡的酒气。
楚清歌拿着帕子在唇边扬了扬,皱眉道:“满身的酒气,酒楼的酒好吃吗?”
黎相安见楚清歌皱眉,连忙往旁边挪了挪,挠挠头,尴尬摇头。
“不好吃,一点也不好吃,这些年喝的酒,都不如公主在偏殿时的桃花酿。”
楚清歌闻言沉默了一下。
虽说在偏殿时没得到父皇的宠爱和宫人的尊敬,可那时的她不必守这皇宫中的规矩,那段时光,的确是最无忧无虑最开心的。
楚清歌看着他眼底的乌青,心中难受。
黎相安刚刚可以下地之后,就开始参与调查青泉的事情。
这月余的时间,黎相安好像没睡过一个好觉。
自有记忆开始,黎相安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她想要什么,黎相安就会千方百计给她讨来,到后来她要夺位,黎相安无条件支持,有什么事他都挡在自己前面,也因此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黎相安见楚清歌许久未说话,便以为是自己孟浪了,不禁正色道:“言归正传,我今日去的时候,公主猜我看见谁了?”
他看着月亮,幽幽的说,楚清歌没有回答,显然是在等他接着说下去:“周生财。”
楚清歌听见这个名字,手不自觉地收紧,身体无意识的颤抖:“他……”
“他死了。”
不过她听着黎相安的语气大抵知道周生财没那么容易死。
宫外传讯,说黎指挥使将一人拖到后院,那人被他生生断了手脚,除了头之外,躯干都被砍成了烂泥。
几年之前的事,她与黎相安都受尽了屈辱,黎相安今日即见到了这人,定会折磨致死。
出口恶气。
“公主。”黎相安将腰间的匕首拔出,放到楚清歌的手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清歌,起身跪下去。
“臣,永远是公主的利刃,伤敌不伤己。”
楚清歌看着他虔诚的眼神,有些恍惚,前世他也是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
后来,自己也逐渐觉得黎相安帮自己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派遣他做任何事,根本不考虑他会不会有难处。
而黎相安毫无怨言。
楚清歌,你真自私啊。
她暗自骂道。
楚清歌眼眶泛红,将黎相安扶起:“黎相安,你不是任何人的利刃,你是你自己,是活生生的人。”
“你要为自己而活,你要去雁门关,而不是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里,雁门关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黎相安愣了一瞬,眸中的光瞬间暗淡下去,活像一只耷拉耳朵的小狗。
“可是,在宫中,只有公主对我好了,我一定要保护好您,我就想守在您身边。”
楚清歌淡淡笑着:“快回去吧,马上到年关了,好好休息,不然燕北侯来了见你这样会心疼的。”
黎相安觉得楚清歌没有拒绝他,嘴角咧出大大的笑:“好,我这几天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得白白胖胖。”
“臣先行告退。”黎相安行了个李,步履轻盈地离开。
楚清歌忍不住笑出声。
黎相安走远,楚清歌刚想回寝殿时,忽的听到屋顶上有些细小的声音。
楚清歌抬头看去,上面正坐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见楚清歌发现,那人也不躲,反而光明正大从屋顶跳下来,站在楚清歌面前。
楚清歌眉头微蹙,寒声问道:“你是谁?不怕宫中侍卫发现了你,将你射成刺猬吗?”
她的目光如冰锥般逼人。
蒙面人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声音低沉有力:“呵,公主深夜与外臣私会又当如何,传出去怕是比我的罪名更重。”
楚清歌心头一震,听出了那熟悉的音调。
她紧绷着神经,低声吼道:“沈叶初!”
“你疯了!”她环顾四周,生怕周围有人看到他,“你是怎么知道我行踪的?为何你总是阴魂不散!”
沈叶初摘下面具,露出英俊而冷硬的面容。
“皇上最忌讳皇子与权臣勾结,公主和大臣来往更是大忌。”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公主啊公主,你刚得到父皇信任,难道就这样别让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吗。”
“人各为其主。”楚清歌平静地回应,“既然你选择站在楚川那边,就没有回头路了。”
“沈大人,可别打错算盘。”
沈叶初眼底掠过一丝暗涌,忽的提醒她一句:“洛京要变天了,公主小心着凉。”
话音未落,身影已经跃上屋顶,在月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楚清歌知晓对方并非真心要加害于她。
这个月中,她总能收到一些除了侯府和国公府之外的密报。
那些字迹笔锋之间隐藏着深深关怀与警告,帮她化解了不少事情。
此番相遇亦是如此,虽口出恶言但实则警示。
沈叶初啊沈叶初,你究竟是为什么呢?
还没来得及细想,轻语慌张地从门外跑进来,一路跌跌撞撞。
“公主不好了!”
楚清歌看着轻语,她早就满脸泪痕:“怎么了,急急忙忙地成何体统!”
“公主。”轻语带着哭腔,“国公府传来密信,说,说……”
沈叶初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耳边回响:“洛京要变天了。”
变天了?
她心底一沉,忙问:“密信说什么,说!”
轻语跪下去:“燕北侯在回京途中遇刺……”
“生死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宝子们点点收藏,孩子会好好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