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优望着她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她面窗而坐,摊开右手,阳光毫不吝啬地将手掌全部覆盖。她眺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高楼,莫名地有些怅然。
之后,宣优打了一通电话:“洁德服装有限公司,有一个叫陈春玲的总账会计。我怀疑她在账面上动过手脚,而且不是小数目。现在收集证据,准备起诉。”
詹千蕊走得急,包都没拿,只带了个手机。
进了电梯才发觉车钥匙在包里,她不愿回公司,直接打车回家了。
快到饭点,童洁和保姆王阿姨正在备菜。
听到开门声,詹妈妈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蕊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有东西忘带了吗?”
詹千蕊一看到她,眼泪再也绷不住,站在饭厅里“哇哇”大哭起来。
童洁被她吓了一跳,赶紧走过来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用袖子给詹千蕊擦了擦眼泪,拉着她去客厅的沙发坐下:“不哭不哭,你慢慢跟妈妈说。”
童洁让王阿姨倒了杯热水,掏出手机给詹永德发了条微信。
很快,詹爸爸慌急慌忙地从楼上奔下来,拖鞋都跑掉一只:“蕊蕊,怎么了,怎么了?!”
他虽然比较胖,但一关乎到女儿,腿脚就变得灵活了。
詹永德坐到了詹千蕊的另一侧:“谁惹你了?告诉爸爸,我马上去找他算账!”
詹千蕊眼泪汪汪,小脸挤成了一团。
“宣优!”她说得掷地有声。
听到这个名字,詹永德头上冒着的火焰,就像被迎头浇了盆冷水,瞬间灭得干干净净。
他看了童洁一眼,心虚地挠挠头:“宣优啊,你们在公司里闹不愉快了?没关系,说说看,爸爸妈妈来评理。”
詹千蕊嚎道:“她把我开除了!”
童洁:“……”
詹永德:“……”
他们对视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宣优接任总经理的第一天,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把詹千蕊赶出了公司?!
“宣优太过分了……!”詹千蕊擤了把鼻涕,鼻尖被纸巾摩擦得红红的。
“她有必要这么着急吗?非要上班第一天开我!就算是陈阿姨的事,我之前确实做得不对,她想把我开了。可她就不能再等几天吗?是要赶投胎啊,这么急……当着全体同事的面,大家都看着我,我不要面子吗?她之前的温柔都是装的,我一点都不了解她……”她边哭边说,看着委屈得要命。
童洁心疼地把詹千蕊揽在怀里,詹永德捧着个纸巾盒,一直在旁边递纸。
宣优穿过花园,走到家门口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落地窗很透,里面的人能清楚看到外面,外面的人也能清楚看到里面。
别墅是早年间建的,那时还不兴用双层玻璃保护隐私。
宣优静静地在花园里站了一会儿,没有急着过去按门铃。微风拂面,隐隐带着还未散去的春寒料峭。
詹千蕊哭个不停,照她这个哭法,眼睛肯定要肿了。
自己经营的公司刚被收购,新老板一上任立即就被辞退。乍一听,詹千蕊的确挺可怜的。
可宣优却觉得,她很幸运。
詹永德和童洁一心安慰詹千蕊,没有注意到宣优站在外面,还是王阿姨最先看到她。
与之对视的刹那,宣优望着王阿姨,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
宣优进门后,家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詹永德挺高兴宣优来的,但是碍于詹千蕊,也不好表示得太过热情。
他把她招呼坐下后,就找不到话说了。
童洁和王阿姨在厨房里忙活午饭。詹永德、詹千蕊还有宣优,三人坐在餐桌前默默无语。
万籁俱寂,只有詹千蕊吸鼻子的声音。
“来,吃饭吧。”童洁端着菜出来,打破了一室沉闷。
她夹了一筷子鱼肚,放到詹千蕊碗里,又连忙夹了另一筷子给宣优:“快尝尝,这鱼可新鲜了。王阿姨告诉我,卖鱼的说这鱼是今天刚从江里捕上来的,很难得买到。我还特意留了一条,想等你们晚上回来吃。不过中午来更好,能有两次口福。”
“谢谢。”宣优尝过后说:“很好吃,多亏了妈妈厨艺好。”
童洁笑了笑:“我听蕊蕊讲,她被姐姐从公司开除了。”
宣优:“是的。”
“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詹妈妈的语气非常温和。
宣优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这几年公司的业绩不理想,一直走下坡路。本来盈利不错的公司,去年居然亏损了。”
“这样啊……”童洁垂下眼,抿起了嘴巴:“关于公司效益的事,蕊蕊的责任确实很大。她不是一个好的老板。”
詹千蕊震惊地望着童洁。
——怎么可以这么说嘛!
她嘴一撇,又要哭了。
童洁顿了顿,继续道:“可是,就是因为她不够格,才要跟在姐姐后面好好学习。妈妈认为,只要够努力够上心,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优优,你说呢?”
“妈妈说得没错。”宣优勾出一个淡若春风的笑:“但是,我没觉得蕊蕊对公司的事情上心。”
当着爸妈的面,讲话都如此难听!
詹千蕊狠狠地瞪了宣优一眼,低下脑袋,埋头扒饭。
詹永德也来替詹千蕊说话:“其实,我和妈妈早年赚了些钱,家里投资了不少房产。女孩子嘛,想要打拼我们全力支持。假如说,感到太辛苦了,少努力一点也没有关系。每年的房租就够现在的开支了,没必要把压力搞那么大。”
宣优平静地吃着东西,口吻中似乎透着点淡漠:“原来是早就准备好退路了。”
詹永德被宣优说紧张了,情不自禁抹了把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童洁对他摇了摇头,詹永德立即噤声。
“做父母的,都是一心为了子女好。我和爸爸不求你们大富大贵,只求你们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童洁为宣优盛了一碗汤:“别光顾着聊工作上的事了,喝汤。”
宣优拿起瓷勺,舀了一勺汤,没有放进嘴里。
隔了一会儿,她轻轻放下勺子:“你们放心,虽然蕊蕊以后不在公司了,但也是公司的股东之一,每年的分红不会少。而且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也要有点表示,就当给妹妹零花钱了。”
“谁要你给的零花钱?”詹千蕊把筷子一放,起身就要走,被童洁按住了肩膀。
童洁指了指她碗里的饭菜:“乖,吃完饭再说。”
“可是她——!”詹千蕊的眼睛红红的,气嘟嘟地撅起嘴巴:“妈妈,你偏心!”
月明星疏,私家花园里传来了轻快的乐曲声,伴随着人们的欢声笑语。
不仅路灯全开了,别墅主人还新增了不少灯光照明,洋气精致的仿欧式建筑,融在一片明亮的灯海里,让人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花园里紧挨着摆了几张圆桌,朋友们聚在一起坐着。吃过饭,喝点小酒聊聊天。
这群年轻人,因为父母辈的关系,打小就认识。在宫州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也就到了读大学的时候,才因为各自的专业发展,选择了不同的国家和城市。
毕业后,他们又陆续回到宫州。时不时要举办几次聚会联络感情,同时交流一下各方面资讯。
“房子买好了,是不是终身大事,也要提上日程了?”郭律握着酒杯笑着,同谢煜碰了个杯。
“我们是有这个打算。”谢煜与孟小梦相视一笑。
郭律将酒饮尽:“好事情。”
谢煜仰起头,望着挑高的门楣:“赚的钱都用来买这栋房子了。从父母家搬出来,算是独立的第一步。去年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就觉得是时候该安定下来了。特别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小家。”
今天大家聚在一起,是专门为谢煜暖房来的。
去年,谢煜做成了一笔大生意,赚了不少。他干脆拿这笔钱买了套别墅。前阵子刚完成装修,东西一搬完,立马叫朋友们过来热闹热闹。
梳着鱼骨辫的姑娘,将脑袋靠在孟小梦肩头,调侃詹千蕊说:“小梦的好事要到了,那蕊蕊呢?”
众人把目光集中在了詹千蕊身上。
詹千蕊与孟小梦是很多年的闺蜜了,她俩和谢煜郭律属于青梅竹马,四人常常凑在一块儿玩。
包括后来出国念大学,他们选的都是同一座城市。
“嗯……”詹千蕊被问起这件事有点尴尬。
朋友们还不知晓,郭律已经和她分手了。他们的柏拉图恋情只存续了两周时间不到,比过家家还儿戏。
她捏起一块马卡龙,讷讷道:“我啊……”
烦死了,她要怎么说嘛?!
郭律:“我们分手了。”
宣布一个如此重磅的消息,郭律的语气神态,就像是说今天中午吃了盒饭一样简单随意。
大家明显是没有反应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喧嚣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
孟小梦惊讶地看了詹千蕊一眼,作为好闺蜜,她竟然都没有提前和她说。
察觉到孟小梦的眼神,詹千蕊的态度有些躲躲闪闪。然而当着众人的面,她只好做出个没事人的样子:“我以为我们没谈,所以就没跟大家说。”
所有人:“……”
郭律和詹千蕊,当时不是官宣了吗?
孟小梦两肋插刀,为了闺蜜睁眼说瞎话:“对,他们没谈。”
“是吗?”宋芷歪着头笑了:“我怎么记得,他们两周前刚在一起的?”
孟小梦朝她摆出一张扑克脸,强硬道:“你记错了。”
宋芷没理她,借着酒意拉了拉郭律的袖子:“我看今天,你和蕊蕊没有一起来,还有些奇怪呢。”
“你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孟小梦最烦宋芷的绿茶做派。
“他们又没在一起过。”宋芷对郭律眨巴了两下眼睛:“他的袖子不能拉吗?被哪一位标记过了呀?”
谢煜问郭律:“你俩不会是在闹变扭吧?”
郭律:“没有吵架,可能就是性格不合。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他回答得轻巧,但听起来不大对头。
性格不合,两个人也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还在双方父母的默许下交往。与其拿对方的性格说事,还不如说是因为,詹千蕊的身世给郭律造成了困扰。
宋芷喝了口果酒,舔了舔嘴唇上残余的液体,哪壶不开提哪壶:“分就分了吧。我听爸爸说,蕊蕊平白多了一个姐姐,好羡慕。”
在场的朋友们对此全然知情,担心詹千蕊难堪,谁都没有主动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