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优刚想找个新话题,不至于让二人冷场。
童洁和詹永德先一步回来了,身后跟着服务员,为他们上了几道热菜。
詹妈妈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才哭过。尽管眼泪擦干了,妆也补过了,但是一双眸子还是水汪汪的。
旁边的老詹心疼得要命,一脸关切。
他们夫妻的感情非常好,宣优默默看在眼里。
詹爸爸有意安排了四人位。他坐在靠门的地方,詹妈妈坐在他的对面,两个女儿坐在他俩中间。
童洁夹了一筷子卤水鸡到宣优的碗里,转身又给詹千蕊夹了一块。夹完后她放下公筷,抬手摸了摸詹千蕊的小脑袋:“蕊蕊,自己好好吃。”
詹千蕊乖巧地点头。
之前来的路上,妈妈就和她说起过,他们与宣优是第一次见面,饭桌上肯定会表现得非常热情。
不过,这并不代表爸爸妈妈要冷落她了。
詹妈妈的眼神,总是那么温柔:“蕊蕊,其实妈妈很担心。担心和她相认后,你会不好受。”
詹千蕊今年二十四岁,爸爸妈妈仍然把她当小孩子看待。什么事都要先替她着想,生怕她应付不来。詹千蕊能理解他们为人父母的心,她已经长大了,也许不能成熟智慧得独当一面,可她一样拥有成年人的担当。
“谢谢。”宣优朝詹妈妈笑着道谢,将卤水鸡放在嘴里咀嚼后,桃花眼刹时明亮起来:“真好吃!”
童洁见此,立即又给她夹了一筷子:“好吃就多吃几口。”
詹永德也不停地给宣优夹菜。她面前的小碗,一下子被各式菜品堆成了个“小山丘”。
宣优吃得喜笑颜开,一边尝一边夸赞着味道好。
这就很容易让人以为,宣优以前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童洁心思细腻,果然难受了起来。
这是她的亲生女儿啊,前二十几年都长在别人那里,就剪脐带时看了一眼,再看第二眼已是这么大了。
还不知道,宣优从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呢……?
詹妈妈看到宣优的第一眼,就认定她是她的女儿。如果能早一步见到,即便是没有亲子鉴定,童洁都可以笃定。
宣优和他们长得太像了!
小巧且饱满的头骨,窄窄的瓜子脸,偏细的眉毛,一双似染了春风般妩媚的桃花眼,来自于童洁。
高挺的鼻梁,则是继承了詹永德。由于女性的骨骼比较秀气,老詹的鼻头带有些鹰钩,而在宣优身上,这点被完全弱化了,反倒显得鼻尖尤为精致。
最直观的是身高。
夫妻二人的个子,在他们的同龄人中,皆是鹤立鸡群。唯独詹千蕊矮了些。按理说,年轻一辈的营养,应该比他们那时要好。詹千蕊长到一米六三就不再往上窜了,他们还曾觉得奇怪。
如今看到净身高起码有一米七五的宣优,夫妻俩心中多年的疑惑,算是被解开了。
宣优看着瘦瘦条条的,胃口倒是好得出奇,吃菜的速度特别快。
詹爸爸和詹妈妈二人围着,前脚刚布完菜,细瞧宣优几眼的功夫,后脚人家的碗又空了。
“是不是以前,吃不饱啊?”童洁的心疼写在脸上。关爱之深,显得问出的问题,有些不同于本人的智障。
都什么年代了,年轻人有手有脚有工作,再不济也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
詹千蕊听了,有些无语。
宣优今天在哪吃的早饭她不知道,但是昨天的晚饭,俩人是在一家餐厅吃的。
档次绝对可以,人均五百往上。
詹爸爸一看宣优如此爱吃,特意叫服务员进来,加了几道菜。
其实,詹永德点的菜已然够多了。他清楚,宣优再怎么能吃,也没法把桌上的食物全装进肚子里。但是,做父亲的就是想让女儿多尝尝,恨不得把一整本菜单都要了。
乘詹永德叫菜,童洁不动声色地将宣优的穿着琢磨了。
她做了几十年的服装,在衣着上道行颇深。
宣优穿得素净,衣服看不出牌子,剪裁很是简约,好在用的面料还算亲肤。
童洁低下眼,打量着宣优的鞋子。款式简单的白色平底鞋。
她出来没有带包,没有化妆更没有首饰。
宣优的日常穿着和詹千蕊相差太远。詹千蕊从小被童洁当小公主打扮,衣服包包都是捡又美又贵的买。
身边的朋友们打趣过,这样子养闺女,会把孩子宠坏。宠坏詹千蕊倒没什么,只是如今看到亲生女儿简朴成这样,还是坐地铁过来的……
童洁的心止不住发酸:“在哪里上班呀,住的地方离公司近吗?”
宣优将嘴里的菜咽下去,用餐巾压了压嘴角:“公司在市中心。我现在住朋友家,坐地铁差不多要一个多小时。”
竟然住这么远,估计是城郊结合部了。
童洁就没想,从自家别墅坐地铁换乘到市区,同样一个时长。
詹妈妈还能克制,詹爸爸已经急了:“怎么住那么远?!你这样子上班不方便,我们市区还有一套房子空着。我把钥匙给你,你先去住。如果哪里不习惯,到时候你去看,有看中的我给你买一套。”
宣优一听,连连摆手:“不用了。我也是临时住在朋友家,过几天就要搬到市区了。”
“和爸爸客气什么呢?!”詹永德嘴快,情绪激动没收住。
宣优还未改口喊他们爸爸妈妈。
最怕空气里突然的安静,包厢里野雀无声。
詹永德垂头摆弄着筷枕,桌子下的两条腿,拧成麻花状交叠在一起。
宣优侧过脸,漂亮的双眼眨动起来,带着动人的温柔:“谢谢爸爸。”
詹永德楞住了,隔了好几秒才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是宣优带笑的眼尾与带笑的嘴角。
老詹眼眶一红,连忙用胖胖的双手遮住脸。
宣优无声地笑着,拍了拍詹永德厚实的肩膀。然后,她回眸对童洁道:“也谢谢妈妈。”
她的话让詹妈妈忘却了拘谨,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
童洁起身,一把搂住了宣优:“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宣优的右脸,紧紧贴在童洁平坦的小腹:“没有。妈妈,你别这么说。”
她抬起手,柔柔地搭在妈妈的手臂上。
童洁的眼泪流得停不下来,一颗一颗,滴在了宣优的头顶。
詹永德放下手,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妻子和女儿,一家三口拥在一起。
詹爸爸和詹妈妈哭得肩膀一耸一耸。
宣优闭上眼睛,泪水顺着雪白的脸颊往下淌。美人哭起来,连泪都是脆弱的。
詹千蕊坐在一边,满腹苦楚,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她现在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一张圆桌,居然分出了显而易见的楚河汉界。
三个人抱头痛哭好一阵,才有平复下来的趋势。
童洁从老詹的西装上衣口袋里取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替宣优擦眼泪:“别哭了,乖……小心把眼睛哭坏了。”
她说着哭泣伤眼,自己的眼泪仍然在流。
原来爸爸准备的手帕是在这里用的。
詹千蕊今早看见时还觉得离谱,没想到他们如此细心,这样的细节都注意到了。
宣优鼻尖红红的,眯起眼轻笑道:“好,我不哭了。妈妈爸爸也不可以哭。”
别说是詹氏夫妇了,包括詹千蕊都感慨,这个女儿实在是太贴心了!
——怎么就这么会说话,这么会招人疼呢?!
宣优的长睫毛一扇一扇,残余的泪珠就像是颗颗碎钻,全落在了深邃的眼里。
总算收拾好心情,童洁坐下来,对上了詹千蕊的小眼神。
她怜爱地拍了拍詹千蕊的手背,用唇语说了个“乖”。
詹千蕊扯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
她不想打破现在的气氛,她也想成为会说话惹人疼的那一个。
“你现在做服装啊!爸爸妈妈年轻时,也是做服装的!”詹永德得知宣优和他们是同行,兴奋地搓了搓手。
詹千蕊的小心脏一凉,爸爸的说法含蓄了。确切来说,在把公司交到她手上之前,爸爸妈妈一直在做服装生意。
宣优:“好巧,能跟爸爸妈妈在一个行业,真是太有缘了。”
何止是太有缘,简直是非常相当特别以及十分有缘,就连宣优收购的公司,都是詹永德和童洁创立的。
童洁抚着宣优的手说:“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们。我和爸爸虽然不做了,但在宫州打拼几十年,资源还是有的。你若不满意现在的单位,想跳槽的话随时可以,我们替你引荐。”
詹千蕊小嘴一撇。宣优是老板,除了窃取商业机密或者体验生活,不然她不用跳槽。
宣优:“谢谢妈妈。”
“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詹妈妈夹了一个鸡腿,放到宣优碗里。
“对了。”童洁像是想起来什么,给詹永德使了个眼色:“之前准备的东西,你赶紧拿出来。”
詹爸爸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推到宣优面前:“你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
“给我的?”宣优有些诧异。
她抿着嘴巴,看了会儿卡面道:“不用了。”
童洁:“拿着,才到宫州要用钱的地方多了。你千万别不好意思,不够我们再给你转。”
“倒也不是。”宣优微微颔首,有那么点难以启齿的感觉在。
宣优:“我……”
詹永德担心宣优不接受:“拿着拿着,听爸爸的,快点把卡收起来!”
本是好意,可詹爸爸一着急,句子被他念得中气十足,听口气像是在恐吓。
她头一低,笑着用手遮住眼睛,更纠结了。
宣优明晓得自己收购了自家公司。
詹千蕊倒想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跟爸妈坦白。
老詹一拍桌子,拿起手机点了点:“既然你的住处离市中心远,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搬吧。我马上在网上找个保洁阿姨,先去把卫生做了。吃完饭,爸爸就跟你回去,帮你搬家。”
“不用这么着急。”宣优咬了下唇瓣,唇色嫣红。
她想了半天,说道:“其实,我住的地方挺好的。风景优美,房子比较大。”
詹永德光头直摇:“我们市中心的房子也不小。一百七八十平的大平层呢,底下就是商场跟饭店,特别方便!你那边风景再好,可是上班远啊,坐地铁一个多小时,来回就是三小时。小女孩,天天这样搞吃不消的。没关系,你搬家麻烦,我们去帮你!”
这边詹爸爸讲得有理有据,那边詹妈妈同样一个劲劝说:“是啊,你一个小女生住那么远,爸爸妈妈不放心。万一下班晚,遇到坏人……”
女人的心思天生婉转,想到好不容易才见到的亲生女儿遇见坏人,童洁几乎想都不敢想,她又忍不住要哭了。
宣优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心里都快纠结得不行了。
詹永德:“你是不是担心房子不是自己的,不好意思住?你别担心,放心大胆地住。爸爸今天回家就找房本,我们明天就去过户。”
这又是哪跟哪,宣优撑着额头,欲哭无泪。
童洁灵光一现:“要不,你就跟我们回去住吧。房子够大,你想住哪个房间随便挑。”
宣优:“这……”。
这也太快了吧……
詹氏夫妇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这样做确实太快。无论是宣优还是詹千蕊,都要有个时间做心理准备。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住在鱼龙混杂的城乡结合部,他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詹千蕊终于看不下去:“爸,妈!”
她郑重地嚎了一嗓子,把他俩吓了一跳。
“宣优不好意思直说,其实她挺有钱的。”詹千蕊迅速地瞄了宣优一眼。
“是吗?那是好事情。”童洁笑了笑。
“文文静静的,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詹永德也笑了笑。
夫妻二人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年轻人再能挣也是有限。
詹千蕊干脆心把一横:“你们知道,洁德的现任总经理是谁吗?”
詹永德和童洁面面相觑,公司的事情都交给了律师和詹千蕊去办,他们全不知情。
“就是宣优。”詹千蕊气都没喘:“所以我想,她应该挺有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