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坐轮椅的少女主动提出来的要求,可不是他说的,皇上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话虽如此,太医还是观察了一下皇上的态度。
皇上半躺在老爷椅里,目光瞪着坐轮椅的少女。
果然把所有的怨气都对着坐轮椅的少女呢,他不会有事,于是愉快的点了点头。
“早起早睡,生活规律,按时服药,少则两个月,多则三个月便可痊愈。”
花溪配合的回头对古扉说,“听到了吗?太医说了,伤的太重,从今天起,不得出门,不得擅自挪动,早起早睡,生活规律,按时服药,饮食清淡,戒糖戒酸戒辣,如此坚持三五个月就好了。”
古扉:“……”
太医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而且那些要求都是你提的。
细想一下花溪可能也是为了他好,是关心他,想让他尽快康复,那么点不满登时消失,反而觉得窃喜?
也不知道在喜什么,不难过就是了。
古扉躺在老爷椅里,眼瞧着花溪由人推着,送太医出去,回来后问他,“不是说快吃饭了吗?怎么还没人准备?”
皇上用膳很麻烦,古扉又不是一个固定在哪哪吃饭的人,有时候屋里,有时候院里,还有时候索性就在寝屋。
就像昨天一样,把俩人的手锁着,出不去,只能在地上临时搭个桌子,上了几道菜,今儿要上朝,才把链子去了。
或许也知道就算锁了链子,她想走还是能走,不锁她不想走,也不会走。
注定的事,改变不了,索性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了,今儿回来也没有闹着要锁,看她想睡觉便自个儿出去修架子。
花溪目光朝一旁的架子看去,两只腿修好了,另一只修到一半,还有一只没修。
她十分想不通,是什么让古扉丢下修了一半的架子,跑上屋顶,然后眼瞎踩空摔成这样的?
大白天,正亮的时候,是魔鬼吗?
“我都忘了。”古扉让元吉去准备,“在屋里吃吧。”
本来还想批阅奏折,顺便将今早的事解决掉,现下老老实实待在屋里便是,也全当陪陪花溪吧。
因着腿脚不便,古扉完全是被人连人带椅子一起抬进屋里的,五六个太监齐心协力。
花溪则由两个宫女推着,到了楼梯口两个宫女抬不动,又叫了两个太监一起,折腾了许久才进寝屋。
轮椅和老爷椅并排放着,两个行动不便的人互相看了对方狼狈的身形一眼,纷纷笑了。
饭上来也没认真吃,因为全是清淡的,不合古扉口味,待会儿还要喝药,药是现煎的,吃完饭,药正好熬好,古扉从小就讨厌喝药,本来剑伤还没好,着实喝了一阵子,现下要喝双份的药。
怕药性相冲,两份都有所改善,比原来温和许多,也意味着古扉要喝更久,慢药慢好。
古扉挺不乐意的,吃完饭,喝完药,把人都喊走,非要带着她进空间住住。
说是腿受伤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比如说批阅奏折,但是伤口太疼,集中不了注意力,所以住空间缓和缓和,等好了批完奏折再出来。
一开始花溪不理解,劝他休息休息,古扉理由可多,说什么这时候才是体现他有毅力肯干,带伤为国操劳的时机等等,一大堆的借口。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花溪没意见,同意了。
俩人让人把门带起来,自己借助空间从里面杠上门。
整个长明宫无论是屋内还是院里,都铺了木地板,每一根都相连,所以花溪坐在轮椅里挪动家具和插栓,绰绰有余。
窗户也杠上,以前都晚上进空间,大半夜,只需说睡了,不要人打扰,绝对没人敢。
现在不一样,是中午刚吃完饭,正需要活动活动消化体内多余脂肪的时候,免不得会有谁谁谁没有眼力见。
比如娆玉。
其实她与娆玉就是一场公平的交易,我帮你扶摇直上,你把你得到的赏赐分我一半,仅此而已,没旁的角色。
但是娆玉……对她动了不该有的想法。
花溪不傻,其实都看得出来,就算当时没看出来,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清是清,浊是浊,分的明明白白,尤其是以旁人的视角。
当器灵的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经历是别人的,少了些不确定和当局者迷,一眼便判断出,娆玉喜欢她。
从很多个细节上,比如娆玉爱找她撒娇,喜欢依靠在她肩膀上,时不时会对她动手动脚?
经常说她是太监,只能看,做不了什么,对她很是放心,当成闺蜜一样,闺蜜不就是亲亲密密吗?
花溪没有这个习惯,每次都拒绝,娆玉会歇气一段时间,下次继续。
对她的态度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其实娆玉没有表面那么好,她排外护短,是她认可的人,就对那人很好,不是的话,便会显得无情,尤其是在救人结果被害之后。
花溪发现屋里和院里的宫女和太监都怕她,起初不能理解,亲眼见过她自己心情不好,又赶上有人犯错,直接打死了人,才明白过来。
这些都是娆玉的私事,她从来没管过,不过印象分自然而然会下降许多,不影响她和娆玉相处。
还是那句话,娆玉排外,但是护短,她认可的人,便会对那个人很好,很不巧,花溪也是她认可的人。
起初只以为是被认可了而已,因为娆玉很聪明,会刻意伪装。
比如说想送她什么,连带着所有人都送,时不时赏件衣裳,把身边的人都赏了。
送糕点,也会叫上所有人一起吃,说是新得的,一人三块,其他人已经吃了两块,只能再拿一块,就她刚来,是三块齐全的。
那时候她没有多想,觉得自己是女子,扮相不太好,又总爱冷着脸,不会有人喜欢她,没想到出了意外。
是成了器灵之后,无需睡觉,每次古扉睡后,她自己无聊,把‘花溪’的经历翻出来,细细观察了一番,才瞧出的不一样。
毕竟所有被赏的都是宫女,只有她一个‘太监’,当时娆玉说别的太监都很注意仪容,太监服有经常换,只有她的洗得发白,还有些短,露出手腕。
看不惯她如此,所以才给她添的。
花溪突然有些后悔,她居然相信了。
现在算是补偿吧,与其让她抱有希望,不如让她以为她死了,断个一干二净,然后浴火重生,从头再来。
等过几天便让古扉找个时机放她出宫,从此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花溪……”
花溪回神,“怎么了?”
古扉躺在空间的地铺里,因着腿上和胸口的伤,哪哪都疼,活动不开,只能睡觉,才躺下没多久便撑起身子问她,“你的腿会不会疼?”
花溪奇怪的看他一眼,“不疼。”
她的腿只是肌肉萎缩,使不上劲,完全没有受伤,和正常的腿看起来只是稍细而已,细的有点不正常。
严格来说,她的腿现在只有大汉的胳膊粗,瘦得过分,不协调,不好看了。
花溪本来打算进空间继续练来着,古扉一进来就要睡觉,不好打扰他。
如果她在外面练,肯定会发出声音,索性和古扉同作息。
古扉睡她也睡,古扉总要批阅奏折干正事的,她时间充足,不妨事。
空间经过多天修复,外面一天,里面已经二十天,修了三四十天,情况越发的好,浪费的玉石也越来越多,整个大川供应不足,开始打起了别国的主意,让人去别过做走马商人,一路带回来。
古扉把这些压力都肚子扛了,没有告诉过她,但是她还是不小心听到了,在书房的时候,他和元吉聊,元吉说银两不够,玉也不够。
古扉让他卖掉一些田地和铺子,先筹了钱再说,还不行就拿铺子做抵押,找钱行借,把下个月的盈利先用掉。
因着是私事,不能用国库的钱,都是古扉自己的,有当初继承先帝的,也有她留给古扉的。
花溪这些年与娆玉平分宝物,着实得了不少银钱,她成了器灵之后怂恿古扉用这笔钱,说是以后赚钱了再还回来。
一次两次古扉没当回事,三次五次之后古扉被她说动,真的用了这笔钱,之后十倍的还回来,堆积在空间里,前几天偷偷的拿走买玉了,在空了的箱子里写了个欠条,说是不还的话就把他自己抵押给她。
这不是耍赖吗?
她要小屁孩干嘛?
得亏小屁孩是拿去干正事的,否则的话她绝对不肯,其实那几箱银子怎么没的,都在花溪的默许下。
毕竟她也是空间的主子,古扉挪空间的东西出去,她有感应,收了欠条,假装不知道而已。
“你是不是腿疼了?”好端端的问她腿疼不疼,有问题。
古扉点头,“有一点。”
说多疼也没有,毕竟也才二楼,他又练过武,稍稍控制过,只是一抽一抽,不间断的小疼,比较磨人。
“既然知道疼,为什么还跳?”古扉那个轻功,他不是故意的话,没可能摔着。
大白天眼又不瞎,说意外也不像,阁楼上干干净净,没什么抓过的痕迹,意外掉落肯定拼命抓住旁边的东西。
二楼阁楼上并非没有,反而很多,都规规矩矩放着,连个花瓶都没碰掉,就一小块空地,古扉就是从那掉下来的,能这么巧?
其次为什么爬到二楼阁楼都是问题。
古扉一愣,“你知道了?”
花溪瞥了他一眼,“我又不瞎。”
就算猜不出来,还能看不出来吗?
古扉的伤势有控制,只伤了一条腿,另一条完好无损,显然他有很细心的保护那条腿。
会轻功的人可以像猫一样调整落下的姿势,伤是会伤,伤的轻重而已。
古扉被识破了,讨好一笑,像个孩子似的,把脸埋进枕头里,只露出半张脸,用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望她。
“所以为什么要跳?”她真的很好奇,古扉出了什么事?需要跳楼?
“也没什么。”表情有些心虚,“就是今天听到有人说是你瘸子……”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不是人,下次再有人这么说你的时候,我也不好安慰你。”他拍了拍自己的腿,“现在我跟你一样了,再有人说你,我一边可以骂她瘸子怎么了?我也是瘸子,一边还能安慰你。”
古扉摊开双手,“我也被人骂了,咱俩一样,我都不难过,你也不要伤心。”
花溪先是愣了一下,许久才展颜笑了起来,“傻瓜,我根本不在意那些舆论。”
她是要修道的人,心里平静到了极点,不可能因为几句话生气,就算骂的再难听百倍,于她而言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我在意啊。”古扉眼睛往斜上方睨,这是他不服的表现。
“任何人都不能说你半点不好,说我也会怼回去的……”
虽然声音很小,不过花溪还是听到了,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感动。
小屁孩长大了,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了,虽然笨了点,但是心意她感受到了。
那时他大概也什么都没想,一下就跳了,已经成这个样子,说再多也没用。
花溪伸出手,想像小时候一样,摸摸古扉的脑袋,仔细一想,现在这个年龄段的少年跟以前不同了,不能再用小孩子的方式对他,刚要收回手,古扉似乎发现了,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腕脖儿。
盯着那只手瞧了许久,然后慢慢的将脑袋顶了过来,在她手心蹭了蹭。
貌似很享用,古扉从头蹭到脸,像猫一样。
花溪一直觉得古扉就是一只猫精转世,不懂的人觉得猫很高冷,其实猫很黏人的。
喜欢被摸,喜欢跟你睡一个被窝,喜欢蹭你,时不时要发嗲一下,卖起萌来也十分要人命。
花溪摸着指尖下的细发,目光不由自主放柔。
既然他喜欢,那就多摸一会儿。
其实古扉的头发很细很好摸,虽然是男子,还是个青春期的少年,但是人家全身上下一点都没有粗糙的地方。
头发比女孩子养得好,皮肤亦然,牛奶肌,又顺又滑,没有毛孔,花溪手越来越往下,捏了捏古扉的脸颊,这厮没反应,索性又抚了抚眉毛,和长长的睫毛。
古扉有个令女孩子十分羡慕的烦恼,睫毛太长,用他的话说,每次揉眼睛都会揉进眼睛里。
每次洗澡更不得了,偶尔还嫌遮视线,曾经嫌麻烦剪过一次,结果越剪下次长得越长,快把他烦死了。
老天爷还真的,需要的人千求万求不给,不想要的人想不要都不行。
这么长的睫毛如果放在女孩子身上,一定十分珍惜和爱护,恨不得每天都数一数多少根,放在古扉身上……
没让他找个法子,找着的话,他肯定剪光。
花溪手在他脸上又捏又抚了好几回,这厮一直都没什么动静,花溪勾头去看,笑了。
居然睡着了?
有这么困吗?
可能也是疼的吧,睡觉可以转移注意力。
花溪把另一只手里藏起的糖重新塞回枕头下。
方才古扉说疼,她从枕头下拿的,本来想给古扉缓解一下,没想到他睡着了。
睡着了就算了,是他自己没缘。
花溪抽回手,打个哈欠,跟着躺了下来。
她今儿本来想睡午觉来着,被古扉打扰,没睡上,正好趁着有空歇息歇息。
花溪盖上被子,在古扉均匀的呼吸和天使一般的睡颜下很快也睡了过去。
大概是在空间里,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外面也安排妥当,加上里头二十天,外面才一天,放心的陷入深度睡眠。
*
古扉是被腿上的伤疼醒的,大抵是他想翻身,结果弄到腿,把自己生生疼醒了,一睁开眼,发现花溪就在旁边躺着,俩人之间只隔了两床被子。
那被子其实是防他的,因为他睡觉不老实,老爱上蹿下跳,不在固定的位置睡,怕压着当时还是植物人的花溪,往中间放了两床被子,从此他睡觉最多抱着被子,不会逾越。
花溪回来才几天,俩人还没有在空间睡过,这个被子也没有撤下来过,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毕竟要守礼嘛。
花溪现在还是黄花大闺女。
其实是花溪没教过他,花溪只教了他如果女方想要就给,但是没说在床上时,男方要如何?
还是老老实实等以后遇到了再问花溪吧,花溪懂的多。
古扉小心翼翼掀开被子坐起身,已经很尽量没有发出声音了,花溪还是蹙了蹙眉。
她睡觉一向很轻,有一点动静就能吵醒她,古扉不想,更想让她多睡会儿,把身子骨养好,不要过多操劳。
瞧了瞧离得有些远的轮椅,放弃了,折腾出声音,会吵醒花溪,还不如他暂时出去,批一会儿奏折,等花溪醒来。
花溪醒来发现他不在,自然而然会出空间看看,都在寝屋,他
瞧得见。
古扉说做便做,当真出了空间,回到他的老爷椅里。
他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因为他俩都是空间的主子原因,两个主子都在空间内时,空间在先前拿的那个人手里,但是如果其中有一个人提前走出空间,空间就暂时依附在那个提前走出来的主子那里。
古扉已经感受到了空间的存在,里头装着他家花溪,只隔了一层空间,就像花溪是他掌心中的小人似的。
古扉摸了摸胸口,嘴角大大勾起,笑的一双眼宛如黑缝,只瞧见漂亮精致的白牙,和弯弯的眼角,旁的那是没有的。
他开心完环顾一周,发现花溪的轮椅就在他旁边,有两个轮椅,一个是空间里,他时不时推花溪出来晒太阳的那个,这个是临时给花溪买的,先应付应付。
进去在哪,出来就在哪,古扉进去时躺在老爷椅里,出来时亦然,没毛病。
古扉艰难的站起身,用一条腿走路,只需多跳一下,便能坐进轮椅里,刚整理好姿势准备推轮椅去书房,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谁?”古扉被打断,语气并不好。
“回皇上。”
外头响起元吉的声音,“是太后娘娘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