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吃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好吃,但也不会太特别,毕竟天天吃,早就习惯了。
一旦离开之后吃到了长穗宫的饭,才发现长锦宫的手艺真是一绝。
他以为是长穗宫的伙食不太好,当时也没有在意,等出了宫,赚了钱,有花不完的银子,无论哪个酒楼都可以随便进,随便点,吃遍了京城的美食,依旧没找到记忆里的味道。
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一道菜,将鱼煎到两面金黄,没什么特别的,为什么会那么好吃呢?
他捅了捅余欢,“你吃过没有?”
余欢懒得理他,眼一闭,心安理得在他背上闭目养神。
“你肯定没吃过对不对?”明生哈哈大笑,“你这个臭脾气,谁受得了你啊?”
想跟余欢交好,首先得耐下寂寞和尴尬,否则你这边涛涛流水一般,他那边可能会眼都不睁,十分气人了。
“余欢哥哥好像不喜欢吃鱼。”古扉给他正名,“有一次我端了鱼出去,又原样塞了回来,后来我就没塞过了。”
明生点头,“我就知道,这家伙死板的很。”
三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长锦宫,余欢有钥匙,古扉也有,打开门,先找了一套衣裳让余欢换上,然后老实躺在床上等治疗。
古扉去拿药,他因为经常受伤,花溪什么都备了一点,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井水,古扉自己也有那么点经验,擦伤抹什么药,伤风喝什么药,不过他不爱用那些,无论得什么病,受什么伤,都用井水。
这次也不例外,井水拿了好几瓶,其它的就拿了金疮药,还是很久之前买的,瓶口上落了灰。
古扉擦了擦,将药瓶子一股脑抱在怀里,然后放在床上,“用井水清洗一遍,然后再上金疮药。”
其实原先在空间里泡了大半个时辰,伤口已经不流血的,但是出来之后被雨淋到,加上走路,又有血渗出来。
余欢的伤重,先给余欢处理,明生让他也把身上擦擦,然后趴在床上,有什么事喊一声便是。
他是三个里面唯一一个完好的,因为对房间不熟悉,古扉的药瓶也没有贴字,先前才会让古扉自己拿,现在药和纱布到齐,明生熟练的清洗,倒上药粉,包扎,一气呵成。
余欢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你们在成长,难道我就没有吗?”明生拍了余欢屁股一下,示意他包好了就让开,别占位子,余欢挪了挪,古扉自动补了缺位,“我在宫外救了一些江湖上的剑客,他们经常受伤,以前店小的时候请不起人,都是我给他们包扎的。”
余欢嗤笑一声,“滥好人。”
他经常这样,明生没有在意,只伸出手又打了他屁股一下,“你当初不也因为我滥好人才结交的?”
余欢又往里面挪了挪,躲到他打不着的地方,“不一样,来历不明的人不可信。”
明生特意爬上床,往他屁股上呼了一下,“你也是来历不明的人!”
余欢回头瞧了瞧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没再说话,只懒洋洋地趴下来,闭上眼,脑袋扭到床里。
明生没管他,过来给古扉包扎,衣裳一脱,他整个人倒抽一口凉气。
古扉被他吓到,“怎么了?我伤的很重吗?”
明生有些疑惑,“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啊?”古扉想往后看,但是伤在背后,死角的地方,瞧不着,“怎么了?”
“伤口从左肩一直到右下腰,你怎么还能活蹦乱跳?”真是奇了怪了。
古扉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生生被他吓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喂!”明生慌忙接住他往下垂的脑袋,“不是吧?这么不经吓?”
他看了看余欢,又看了看手心里捧着的脑袋,将脑袋往枕头上一搁,讪讪道,“这样也好,缝的时候就没那么疼了。”
这么大的伤口,肯定是要缝的,不缝会有一道撕裂的痕迹,露出白皮下的粉肉,格外瘆人。
“真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能耐。”
方才回来都是他自己走的,药也是他自己拿的,放在架子上,要做大开大合的动作,他竟也没喊一声疼,将来肯定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
明生坐下来,去拿针线,估摸着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伤,屋里没有准备缝伤口的羊肠线,用羊肠线缝的伤口不用拆,它会与皮肉融入一体,普通的针线要拆。
不仅如此,还要用开水烫一下,否则伤口会感染。
明生去后厨抱来一个小炉子,炉子里烧水,下面烧炭,东西都有,俨然一副安静过日子的模样。
长锦宫一直便给他一种人间烟火的温馨感,所以即便他出了宫,也依旧留恋这个地方,太有家的感觉。
以前在门外,抱着羡慕的心态,毕竟不是自己的,他后来还想过在别的废弃宫殿也寻个差不多的地方,种上菜,烧上菜,像过家家一样。
但是总有照虎画猫的心态,因为总也学不像,还是这边更令人向往。
而且吧,别看这些菜啊花啊开的茂盛,实际上照顾起来很麻烦,隔一段时间不浇水不拔草,再过来看,属于菜的没多少,倒是属于草的,大片大片都是。
菜争不过草,被草抢去了营养。
“余欢,你看有没有过日子的感觉?”明生边生炭,边问。
余欢扭过头看来。
几乎接触不到炭火的人第一次烧,被溅起的火星子吓了一跳,坐的离远了一些。
别说,火一升,屋里不仅暖了起来,还照亮了四周,叫他看出来处处生活过的痕迹。
确实有好好过日子的感觉,“嗯。”
他这声‘嗯’等于认同,明生兴致起来了一些,“还记得我们在杂役处时说过的话吗?”
“将来出了宫,就买一套这样的房子,不需要太大,一个前院,一个后院,后院有厨房,可以晒衣裳,前院养些花花草草,哦,还要有只猫,再来两个伺候的人,那日子简直不要太美满。”
余欢脑海里跟着勾勒出画面。
“这样的日子谁不喜欢?”
所有人都喜欢,他也一样,不过他更偏爱一个人住,旁边可以是明生,对面是古扉,有空就出去玩一玩,没空在家练剑。
可能会有两个特别爱热闹,话还很多的人缠着他,叫他不得安宁,但是很奇怪,竟也不烦。
“我现在已经有了,在京城,前面通街面,后面是个幽静的小花园,再然后才是住的地方,想吃东西出门就能买到,想安静睡觉就睡后头,一点也不会吵。”
明生捡了根棍子,捅了捅炉下的火,透气才能烧得更旺。
“我知道你的想法,想住我旁边是不是?不过旁边已经有人住了,人家贼有钱的,不会卖宅子,你和古扉就凑合凑合在我那住吧。我那个府邸特别大,有两三个小院子,够我们住了。”
曾经他以为只要买到梦想中的宅子,再添上想要的东西,就是家,后来住了进去,才发现还缺了一样,人。
有人才像家,没人它就是个宅子。
“顺心殿的事怕是已经东窗事发,很快就会有人追来,宫里不能待了,跟着我一起出宫吧。”明生语气严肃。
虽说方才气氛和睦,不过这些都是必须担心的问题,迟早要说的,正好古扉昏睡过去,他与余欢谈一谈。
余欢看向古扉,“你确定能带我们两个伤员出宫?”
“我是扶月公主的人,有出行令牌,平时偶尔人手不够,也会带一两个人出去,都没人查的。”明生丢下棍子,双手放在火边烤。
“那是平时,你现在如此,不仅我们会被抓,你和扶月公主也要被牵连。”
“一人做事一人当,到时候我一力拦下罪名便是。”明生不以为然。
“天真。”余欢毫不客气打击,“你是扶月公主的人,代表的是扶月公主,她对你不错,给了你极大的信任,不要害她。”
明生默然,许久才道,“那你说怎么办?”
余欢深吸一口气,“等,等花溪醒来,她有一个能将人收进去的小天地。”
“万一她醒不过来呢?”明生没有见到花溪,不知道她伤得有多重。
“那就去找贤贵妃。”余欢半撑起身子,将被子盖到古扉身上。
夜深了,天还有些冷,他这样露着背睡,容易伤寒,虽然屋里温度不低,不过多做一层防护总是好的。
被子拉到肩头,余光不小心瞥见湿了的枕头。
“花溪进小天地之前叮嘱古扉,古扉很信任她。”
想了想,伸手抚了抚古扉的脑袋。
“我也信她。”
明生有点担忧,“贤贵妃是丞相的女儿。”
“我是父皇的儿子。”
言下之意,上一辈是上一辈,下一辈是下一辈,不能一概论之。
“况且……”瞧见了床头柜上的漏沙,将之拿过来,记了一下时间后放在自己枕头边,“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小五……”明生想起来,“小五的夜车可以藏一个人。”
“藏他还是藏我?”
水已经烧好了,余欢示意明生拿过来,倒进碗里,余欢将早就准备好的针线泡进去烫了烫,“我们等不到四更,最多一个时辰。”
小五的车四更才进宫,等他进来,黄花菜都凉了。
“明生,是你告诉我,我和古扉经历相同,有共同的敌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就信朋友一回。”
针已经泡好了,余欢赤手去取,烫了他一下,不过没关系,就是要烫,不仅要烫,还要用热水洗手。
“花溪是古扉的亲人,既然这么说,绝对不会害他。”
明生抬眼望了望这位老朋友,发现这厮固执起来,旁人是劝不动的,不过花溪嘛,他也信,只是怕她识人不清,因为贤贵妃的身份风险太大了。
就像自投罗网一样,如果换一个人,他也不会这么担忧。
余欢的针抵在古扉背后,他是半坐着的,动的时候要举起手臂,牵扯到伤口,疼的咧了咧嘴。
明生叹息,“还是我来吧。”
他给自己倒了些热水,先用热水洗了手,才拿针去给古扉缝伤口,古扉虽然昏迷着,不过背后本能绷了绷。
余欢摁住他,明生的针才得以继续,因着伤口大,这一缝便是三炷香时间,俩人都累出了汗。
事后给古扉擦了擦血,又用井水清洗了两遍,上了药,用纱布包好,最后穿上衣裳,盖好被子。
他这个伤口是不可能正面睡了,不过瞧他半边脸压出红痕,俩人好心的给他换了另半边脸贴着。
“雨停了,你先回去吧,记得你是扶月公主的人,别连累她,实在想帮忙,等我们去找贤贵妃之后被抓再想办法疏通。”
明生翻了个白眼,“等你们被抓就等死吧,还指望我救,到时板上钉钉,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们。”
他有些生气,语气都冲了些,“我送你们去贤贵妃那,看着你们没事我再走。”
声音放低了点,“若是有事……就给你们收尸。”
余欢笑了,这个他倒是没拒绝,“那就麻烦你背一下古扉。”
时间拖的越久,对他们越不利,方才来这里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所以他决定现在就走。
明生冷哼,没有听话的去背古扉,反而先去衣柜里找出一条厚披风,把古扉包裹在里头才背着他往外走。
现在轮到余欢跟着了,余欢拿了一把匕首在手里,是方才花溪给古扉,古扉吓掉的那把,被他收了起来,长剑太引人注目,被发现带了武器,可是死罪。
匕首可以塞进袖子里,有事的时候拿出来。
两个人泼水灭了火盆,借着夜色掩盖,匆匆朝外走去。
大概是皇宫太大,每个院子搜过慢,所以这边还没什么动静,走到接近中央的地方才有无数举了火把的人走来走去,搜寻他们的下落。
三个人躲在附近的小巷子里,盯着外面的动静看。
那些人每搜寻一处,便留些人看守着必要通道,几乎堵了所有过去的路,他们一出现就会被发现,根本到不了贤贵妃的长央宫。
“现在怎么办?”
余欢仰头瞧了瞧高达三米的墙,如果是他全盛时期直接翻过去便是,现在……
“我去引开他们,你带着古扉趁机先过去,我随后就来。”
明生声音有些无奈,将背上的古扉往他怀里一塞,道,“我去吧,这个我擅长。”
他没有功夫,只要不眼瞎都知道他不可能是凶手,所以他去是最安全的。
余欢认真考虑了一下。
明生的身份很干净,扶月公主的人,并没有掺和进去,况且那些人的目标是他,大皇子余孽,主要搜的也是他,不会为难明生。
“万事小心。”
“放心吧,我只要演出戏便是,难不倒我。”明生脚步轻快朝与余欢相反的方向跑去。
瞧着差不多了才尖叫一声,将所有侍卫吸引过去,等人到齐才道,“刚刚有个黑影从那边过去了。”
那些人怕错过,问都没有细问,连忙去追。
明生站在原地,眼瞧着长长的队伍全部过去,才收回目光,往来时的角落看去,那里一道背着人的身影匆匆而过。
“要保重啊。”
*
离长央宫还有一段距离,余欢忍着身上的疼痛,咬牙调整了一下姿势,背着古扉继续走。
还有很长的路要赶,现下居然就累了。
余欢回头看了眼背上的古扉,一张粉琢玉雕的小脸藏在全黑的披风下,睡的不□□详,眉头蹙起。
大概是在牵挂着花溪吧?
说起来,花溪的伤好像很严重,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人?”
眼睛被火光刺了一下,余欢看不清对面的情况,不过知道不妙,转身朝一旁的小道跑去。
“站住!”身后的人追了过来,无数把火把登时将这一片照亮。
余欢加快速度,尽量挑狭窄的胡同跑,如此可以避免被很多人追上,路小,一次只能通过一两个人。
“快停下,否则格杀勿论!”
余欢根本不听,忍着疼,越跑越快。
如果在这里被抓,他和古扉都玩完。
“弓箭手准备!”
余欢陡然拐入一条小胡同,避开了被射中的危险,一路跑到了尽头才发现没路了,面前立着一堵墙,墙下有个门,不知是哪个院子的后门,很小,从里面用门栓插了起来,推不动。
“进去搜!”
外面是无数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接近。
余欢单手搂住古扉,撑住他全部的重量,单手拔下腰间的匕首,从门缝里插了进去……
“这条路好像是通往长央宫的。”
外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说明那些人已经近在咫尺。
余欢匕首快速在门缝里来回活动。
“长央宫那位主子……”
卡的太紧了,匕首每次只能挪动一点点的距离。
“放心吧,那位主子不在。”
顺心殿发生那种事,自然要在顺心殿守着,一时半会出不来。
“咱们大胆的搜!”
他们奉的是太后的命令,要是找不着凶手,吃不了兜着走。
领头的一挥手,众人齐齐朝胡同里奔去。
“没有人。”
“奇怪,人去哪了?”
所有人都看向长央宫后门。
“会不会进去了?”
*
余欢警惕的跟着前面的白衣小姑娘一起,七拐八拐走在长央宫院内,方才就是她给他们开的门。
完了便一直背对着他,他没认出是谁,但是记得这身衣裳。
在顺心殿外,这人便是这身打扮,当时他们怀疑是贤贵妃。
也许误打误撞找到了他们想找的人。
‘贤贵妃’还在往前走,避开了下人,领着他们进了一个房间,之后才回头,问,“你是古欢?”
她起初没查到古欢的身份,但是去了一趟顺心殿,现场留下了很多痕迹,比如说属于大皇子娘家一党的图标,画在墙上,还有凶手留下的字,‘父不慈,子替天行道’,大家都说是大皇子当年没死,回来报仇了。
古欢出来的时候她见过,他就是凶手,所以他是谁不言而喻。
“嗯。”
他承认了,说明没有猜错。
“他是古扉?”
古扉和原来的沈贵妃太像,娆玉十二岁进宫,那时候沈贵妃还在,眉眼有七成相似,她一眼认出,况且她见过古扉,只是时间久了,他又长大了些,所以需要确定一下。
“嗯。”
他又承认了。
“你们是惜花的朋友?”
她的问题很多,不过余欢还是配合的点头,“嗯。”
溪花,花溪,只简单反过来了而已,加上长央宫,白衣女子,还是花溪朋友,他已经十分肯定了,这人就是贵妃娘娘。
没想到花溪真的和贵妃娘娘交好,贵妃娘娘居然也真的肯为他们冒险。
“惜花呢?”娆玉冷冷看他,“你们抛下他跑了?”
余欢摇头,“她现在暂时很安全。”
“暂时?”娆玉敏锐的抓住了重点,“什么叫暂时?”
余欢答非所问,“她让我们来找你。”
“他在哪?为什么不亲自跟我说?”娆玉起初以为动静是惜花搞出来的,听到后第一时间出来,结果发现不是,心里的失望可想而知。
她可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看顾皇上,反而跑了回来,想看看惜花有没有平安回来,这么任性搞不好会错失当太后的机会。
但是……
和他比起来似乎那个位置并不重要,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夺,只是知道惜花需要,所以才努力拼搏一下罢了。
如果惜花没了,当不当太后都无所谓,大不了被遣散出宫,或是老死在宫里。
“他到底在哪?”娆玉动了气。
说了半天一直说不到点子上,她只想知道惜花的下落。
“她让我们来找你。”
余欢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
“说是你可以庇护我们。”
娆玉喘了口粗气,“告诉我他在哪,本宫可以庇护你们。”
余欢背挺得笔直,“等我们安全了,自然会告诉你。”
“你……”娆玉揪住他的衣领,着急到想动手打人,但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最好不要耍花招,否则本宫要你们死一千次一万次!”
放完了狠话,她深吸一口气,道,“跟我来吧。”
“去哪?”余欢问。
娆玉白了他一眼,“安顿你们。”
她说的安顿,就是将俩人带去她的寝屋,只有她的寝屋旁人不敢进,是安全的。
屋里只有一张床,让给了他们,娆玉示意他把古扉放下,可以暂时歇息歇息。
余欢确实累坏了,没有犹豫,先小心翼翼将古扉放在床上,再把他身下的被子拉出来,盖在古扉身上,边边角角掖好,自个儿正要上去,鼻息下闻到一股子香粉味。
这是女子的房间,女子的床,他是男儿,该避嫌来着,但是眼皮沉重,顶不住,把古扉往床里推了推,整个人倒在上面。
闭上眼,也就刚刚一两息时间而已,没来得及将床铺暖热,门外突然传来说话声。
“贵妃娘娘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说是奉了太后的命令搜查长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