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为什么呢

是因为没有力气了吧?

他本来就喝了酒,喝了酒后会浑身无力,明生以前偷喝他爹的酒,结果醉得走不动的事,他现在还记得。

再加上受了伤,还动了怒,打了他一顿,消耗太大了,喊不动很正常。

明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很容易找到腰牌,挂在腰间位置,和腰带缠在一起,他差点没看见。

明生把腰牌取了下来,又扫了一眼四周。

宫门五更才开,现在最多三更,他还有很多时间,处理一下这里,自然不可能就让一具尸体这么大咧咧的放在屋里,会被人发现。

虽然他独居,不过偶尔还是会有人自认为很熟的过来找他打招呼,或是请他帮忙之类的,不帮就各种刁难,盯着他的人也不少。

所以尸体一定要藏好,还有血腥味,要用其它东西掩盖住。

屋子其实很小,能藏下这么大一具尸体的地方不多,明生想来想去,搬去床底下,用被子盖上,血腥味也淡了不少。

他又把地上的血擦干净,毛毡拿去刷了刷,还摘了过往路边的花几朵,花瓣捏出汁水洒在床边,盖住淡淡的血腥味。

差不多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他没多少东西,因着太监出宫不容易,常服都只有一套,心里始终惦记着也许哪天可以出宫瞧瞧,所以准备的。

除了这套常服,还有一套是他刚进宫时的衣裳,很小,只穿了一次,是父母商量着把他卖了后买的,还带他吃了一顿好吃的。

后来伢婆子又卖了一套更好看的,替换掉了,但是他始终带着这套衣裳,寄托了父母最后给他的爱。

衣裳只穿了一次,虽然放了很多年,但是完好无损,他要把这套衣裳也带上。

可是已经穿不上了,带上纯粹是个累赘,还会被人怀疑带着做甚?

明生摸了摸小袄的领子,突然笑了,其实有个好去处。

不过他被卖进宫的时候也不算很小了,至少比古扉大,所以古扉穿起来肯定松松垮垮,但也比穿花溪的好。

花溪的衣裳更大,袖子和裤腿要折好几下,都堆积在腕处,很不好看,而且是女孩子穿的。

还都是宫女服,堂堂皇子穿宫女服,不像话。

将那一套小袄也收进行李里,又将多年积攒的银子找出来,踹进衣袋里。

屋里的东西他以后都用不上了,别的长锦宫也用不上,但是文房四宝,蜡烛和话本书,古扉肯定能用上。

还有半瓶子澡豆,很早就听古扉抱怨,说是澡豆快用完了,花溪现在每次洗头都给他用半个,根本洗不干净云云。

茶叶似乎也还剩了大半包,古扉应该也需要。

仔细想了一下,花溪需要太监服伪装自己,古扉说不定也需要,从小进宫的太监不在少数,将他的衣裳改小便是,凑合穿一穿。

他有很多套,平时比较懒,和很多人一样,衣裳喜欢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再洗,所以他听说古扉和花溪都是一换一洗很吃惊。

当时古扉问他,你难道不是吗?

他只好咳嗽一声,假装自己也是,其实不是的。

花溪来找他买太监服的时候,他有想过直接给花溪自己的,但是看了一眼全都没洗过,于是放弃了。

给花溪买了一套新的,又从衣柜里翻到一个没来得及穿的,因为扣子掉的,懒的缝,所以一直没来得及穿。

其它都是脏的,不好意思给花溪。

还好出了花溪要买太监服的事后他勤快了一把,将四套太监服都洗了,穿了两套,还有两套干净的。

衣裳也都是新的,和被子一起刚换的。

明生准备一道拿给古扉,反正他以后也用不着了,不如给需要的人。

冷宫的日子不好过,希望他们能熬过去。

又到处找了找,确定没东西能带后才走,将门关上,窗户打开通风。

冬末初春,天气还有些冷,尸体最少三天后才会腐烂,至于那人为什么消失,毕竟是大管事,公务繁忙,出宫办事很正常。

很多大管事都在宫外有宅子,有老婆有孩子,像模像样的过日子。

那人有没有他不知道,不过他确实很忙,三五天不见人很平常。

只要能瞒过两天就好,两天后他大概已经出了京城,去了别处,到时候想抓他都难。

明生抱着大堆的东西,赶在五更之前先去长锦宫。

*

古扉今天起的很早,大概是跟花溪和好,晚上又赖在她背上,与她聊天,试探性的把自己要过生辰的事透漏给她。

虽然没什么表示,不过花溪很聪明的,一定听懂了,所以过不了两天,他就会收到礼物。

以前母妃便是这样,每次过生辰的时候都不动声色,事后把礼物给他。

他很期待,心情自然格外的好,心里舒畅了,加上昨晚因着能依着花溪,不需要约束自己的原因,睡的更好,早上起的当然早。

本来就很勤奋的人现在比原来还勤奋,完全不用花溪吩咐,自个儿穿了袄去做饭。

袄换成了薄袄,他被打入冷宫时穿的那身里头是亵衣,中衣就是薄袄,然后是外衣,外衣是厚袄,把中衣和外衣分开,就是两件袄,够春天换洗了。

花溪说等果子赚了钱,肯定要给他买套衣裳的,或者扯布自己做也成。

自己做花溪没把握,她在这方面天赋很低,还不如他自己来呢,他的针法比花溪熟练,比花溪好。

看来以后缝衣裳什么的,要靠他了。

难得有个能力超过花溪,古扉一阵得意。

他从院里屋檐下抱了一堆柴火,花溪让弄的,说是他取起来方便,因为每次都是他先起来,然后做饭。

花溪一般等他做完才刚好起床,每次都会嘟囔两声,他起的太早了。

其实古扉不喜欢睡觉,这还是照顾花溪,如果他自己的话,可能会起来的更早,他想做的事太多了,读书,认字,绣花,烧饭,总感觉不早点起床,做不完。

古扉刚抱着柴火走到前院和后院的衔接处,身后突然有人喊他。

古扉愣了愣,透过柴火缝隙极力朝那边看去,发现是明生,又伸着一只手臂招呼他过去。

古扉抱着柴火走到门后,好奇问,“你今天来的好早啊。”

奇怪,明明自从慎邢司的人来过之后每次都很晚来着,今儿怎么这么早?

“我要出宫了,有点激动,睡不着。”明生没有说实话,不想让他们担心。

“临走前有些东西以后都用不上了,也不好带,我回我的老家,很远的,行李越少越好。”本以为会默默的走,没想到运气还不错,居然碰到了古扉。

如果没碰上,他突然塞这么多东西,他们一定会怀疑吧。

明生蹲下来,把这些年积攒的话本一一从缝隙里塞过去。

“本来想给我另一个朋友的,他特别喜欢这个,不过我们已经闹掰了,而且我觉得你更需要。”他被安排进杂役处后交了个朋友,唯一一个,俩人有共同爱好,每次卖新的都会告诉对方,和对方错开,如此可以互相替换着看。

后来……物是人非啊。

古扉还抱着他的柴火,有些下滑,他呆呆的往上抱了抱。

“还有澡豆啊,茶叶啊什么的,瓶瓶罐罐更不好带了,重不说,万一磕着碰着,等于白带,都给你们吧。”

那门缝后又塞来更多的东西,密密麻麻摆了一地,将书推了推才有空余。

啪!

一摞摞书因着半路改变位置,不稳,歪下来许多,掉的整个楼梯上下全是。

明生来杂役处也有一两年了,每次买几本,下次又是几本,堆积了厚厚几摞,他分了三次才搬完。

那些小物件倒是不多,一口气背在背上,顺道带了过来,没费什么劲。

零零散散的东西都拿完了,明生将最后一件袄衣捧出来,这件衣裳承载了太多东西,突然有些不舍得。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了,而且他马上就要出宫找爹娘了,用不着这个了,所以有什么关系呢?

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明生还是从缝隙里递了过去,“这是我小时候的衣裳,就穿过一会儿,洗过,不脏的的你别嫌弃。”

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十分懒的人,经常不洗衣裳,所以强调了一下。

虽然确实懒,不过这套衣裳不一样。

古扉终于觉得手里的柴火碍事了,放在一边,扒着门缝问,“你要走了?”

才反应过来。

明生失笑,“是啊,我塞了银子贿赂管事,管事放我出宫了。”

古扉睁大了眼睛,“那我以后岂不是见不着你了?”

“不会呀。”明生指了指衣裳和一应东西,“我人虽然走了,不过东西还陪着你呢,想我了就看看。”

古扉瘪着嘴,语气有些难过,“衣裳和人不一样。”

明生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暖气,真好,还有人需要他,有人会因为他的离开而伤心,这就够了,不枉他来到世上一遭。

“我是过好日子。”他伸出手,穿过门缝揉了揉古扉的脑袋,“别哭,要为我感到高兴。”

古扉眼泪更多,“我舍不得你。”

明生骗他,“也许以后还能见面呢。”

古扉眼中亮了亮,“什么时候?”

“等你长大的时候。”一个谎言说完,要用更多的谎言圆上。

古扉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了下来,“花溪说我长大还要好几年呢。”

明生安慰他,“好几年很快啊,一下子就过去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没时间浪费了,做了亏心事,他有些怕。

明生拍了拍屁股站起身,紧了紧背上的行囊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去。

古扉一直扒着门,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里头带着期翼,似乎希望他留下一样。

明生不忍心了,他这一走,古扉和花溪怎么办?虽然她们总能弄到一些特殊的东西,但是既然通过他买面和米,那就说明缺,他走后还不知道上面会安排谁过来。

这边的尿性他是知道的,多少会贪一点,价格太贵俩人不一定买得起。

需要赚钱的手段。

“那个帕子,你继续绣,绣完找一个叫小五的太监,他是倒夜香的,每天要穿过皇宫各个角落,你四更的时候守在门口,能瞧见他,把帕子给他便是。”

“他人很好,你不用怕,因着经常出入皇宫,还能带些其它的东西进来,有什么需要找他也成,他给的价格地道,不会坑你们。”

“嗯。”古扉乖乖的听着。

明生笑了,“要好好活着。”

笑着笑着眼中泛起了泪花,“听花溪的话。”

古扉点头,“我会听花溪的话的。”

他强调,“我很乖的,你要等我长大。”

这回轮到明生答应,“好,我等你。”

古扉一下就开心了,“那我们约定好,你不许骗我。”

“不骗。”明生忍不住了,陡然背过身,不让古扉瞧见他的表情。

“不能再聊了,天马上要亮了,我赶着回家呢。”

声音里多了一丝颤音。

古扉察觉到不对劲,极力歪头看去,明生背对着他,什么都瞧不见,只隐隐觉得明生很单薄。

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样,纤细,瘦弱,需要人保护?

天还未大亮,冷宫里很暗,明生高挑的身影很快隐入黑暗里消失不见。

古扉就那么趴在门缝里一直看,一直看,看不见了还在看,期待着那人是骗他的,逗他玩,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

明明大家说过要一起好好生活的,昨儿他还与明生分享和花溪和好的事,明生说了,让他好好享受当下,因为过两天要教他缝衣裳,缝衣裳可累了,他就没这么轻松了。

古扉不怕苦,不过还是依言一直跟花溪在一起,也就一天没见明生而已,怎么了?

他还没学,为什么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