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栖潮头一次知道, 猫的语调还能那么多变, 小白的叫声是越来越凄厉, 哇哇乱嚎,听着真真切切就是在骂人一样。
虽然这里没有别人, 崔栖潮也被骂得略微尴尬,这次倒是他自己留下把柄了。
小白喵哇嗷嗷地叫了半晌,让人觉得再努努力它都要能说出话来了。
这声音太渗人了, 其他猫也都被吓呆了,一愣一愣看着小白,再看看崔栖潮, 宛如一群围观群众。而事实上这一幕后来也确实成了崔栖潮节目的名场面,被人截图玩起来。
现在, 崔栖潮被猫骂又被一群猫吃瓜, 领主老爷的尴尬感越来越严重, 伸手去抓小白。
小白一下跳开,蹿到高处去了, 愤愤不平地继续低头骂。崔栖潮这王八蛋, 简直不是人,连猫都能认错, 它就知道不对, 这家伙当初还差点把大白认成它, 那时候是刚过来不知道它真身也就罢了,这都能认错!它可没有把崔栖潮和农事官混为一谈!
“小白,我和你道歉, 你别叫了。”崔栖潮伸手去摘小白。
这回小白还是吱哇乱叫,但倒没用力挣扎了,被崔栖潮抱下来时,猫爪一巴掌就拍在崔栖潮脸上。就这模仿上一个位面那只加菲的动作,还不敢露爪子,拍完一看,崔栖潮面上显然一愣,它内心也有点忐忑。
不过,崔栖潮因为错在先,也不好意思把小白怎么样,竟然是忍了。
哈哈哈哈!!小白心中猖狂地笑了,敲锣打鼓,欢欣不已。惦记了这么久,总算比过那只加菲了,但它还知道不动声色,继续生气。倒也不都是装的,真是越看那两只黑猫越生气,骂两句崔栖潮又骂两句无辜的黑猫们。
崔栖潮把它从小看到大,它不比两只黑猫身形矫健,不比那两只黑猫皮光水滑?
小白耿耿于怀,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崔栖潮本想把那些猫隔离开,小白已经先围着床对它们吼了一圈,没有一只猫敢跳到崔栖潮松软的被子上来睡觉。
崔栖潮一笑,把小白的垫子放了下去。
小白叼着垫子仰头。
崔栖潮:“……”
小白抬下巴,垫子一动一动的,疯狂暗示。
崔栖潮勉强把垫子接住,放在了床尾。
小白立刻再次疯狂大叫起来,白天的事可还没有过去,这么说吧,崔栖潮一天分不出它和别的猫,它就不原谅这大骗子。
崔栖潮被叫得脑仁疼,把垫子往中部挪了挪,眼看小白不但叫,还开始磨爪子了,一叹气,把垫子放在了床头,“就今天一晚上,适可而止,闹得像泼妇一样。”
小白:“……”
小白一跃跳上去,忍了崔栖潮后半句话。
晚上睡觉的时候,崔栖潮感觉小白在耳边呼吸,十分不自在,因为小白也好些天没洗澡了,他尽量转过头避开小白的身体。
小白太久没上崔栖潮的床了,这回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完全没察觉崔栖潮往旁边挪,它睡得四仰八叉,还忽然惊醒,对着角落里的其他黑猫喵嗷凶了几句。
这不会是做梦了吧?崔栖潮还没睡醒,察觉到这动静,反手在小白头上摸了几下,小白果然很快又睡得乱七八糟了。一个晚上数次惊醒,都在骂骂咧咧。
崔栖潮颇有点哭笑不得。
就因为小白这出色的叫声,第二天乔治是丝毫怀疑也没有。他的房间和崔栖潮隔得还算近,听到崔栖潮房里频频传来凄惨的猫叫声,绝对是崔栖潮在享用他的礼物无疑了,整个晚上都没歇过一般。
……
崔栖潮把小白的垫子挪下去时,它还有些依依不舍,就这一晚啊,它都没有多余的发挥之地,比如装作做梦,一脚踢在崔栖潮脸上,偷偷咬他的头发之类的,现在只是打扰一下崔栖潮而已。
崔栖潮送别了乔治,临走前乔治还要邀功,“听到您房间频频传来的动静,我就放心了,看来确实很喜欢这份礼物。”
“……是的,感谢您送来的厚礼,我真是难以忘怀。”崔栖潮难得这么吐槽。
可惜乔治听不懂,兀自和崔栖潮又约好了以后见面,这才离开诺森伯兰。
乔治一走,崔栖潮立刻迫不及待带着猫去放生了,不然小白不会放过他的。
留着这些猫,就是他对不起小白的证据,小白每天都要转悠转悠,意有所指地喵几声。他甚至发现小白还试探他的认猫能力,但他暴露短处后,就非常仔细地观察了三只猫的体型,终于从中找到了细微差别,只要互相比较,他就认出来了。至于五官,暂时还没法分辨。
崔栖潮只带了莉莉,装一箱子猫去林地,就说要露天虐猫,到了里头,再吩咐小白,把猫都带远点儿放生了。
莉莉咽了口口水,“小,小白这都能听懂?”
虽说她已经确信黑猫不是恶魔的化身,但看到平时那么高冷诡异的黑猫,连这么复杂的指令都能听懂,她还是有些惊奇。
“狗和人生活久了能听懂人的话,猫也一样,何况小白还受过训练。”崔栖潮在小白脊背上摸了几下,小白立刻对莉莉投以鄙视的目光。
莉莉再次被一只猫鄙视,弱弱地道:“小白真厉害,那这些猫就拜托你了。”
小白不愧接受过牧羊猫训练,半牧半带领,就将这些猫都逐向了树林深处。
崔栖潮则带着莉莉又在树林晃悠了一下,让莉莉把偷偷带出来的一块肉露天烧烤了,这才慢悠悠地一边吃烤串一边回去。
领主老爷和莉莉带着猫出门,是大家都看到的。
现在,猫没了,领主老爷啃着肉串回来,谁还会那么不长眼,问一句老爷你其他的猫呢?
只是在心底暗暗佩服,老爷真了不起,吃猫肉也面不改色。
因为林场时不时有人伐木、打猎,小白赶着那些猫走,好几天后才回来,自个儿爬围墙,攀窗子,钻进崔栖潮的房间。
“事情办妥的?”崔栖潮问道。
小白没说话啊,往桌子上一趴。
崔栖潮知道妥当了,立刻叫莉莉把早就准备好的鱼肉拿来,这是领地上这几天捕的新鲜河鱼,简单料理了就给小白吃,“小白老爷,来吧,请。”
小白一边吃一边想,我靠,我也太出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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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年去,到了甜菜播种的季节,如同去年的承诺,诺森伯兰的农民,无论是自耕农还是农奴,都到老爷的仓库去领甜菜种子。
在此之前,他们也接受了统一教授,大致知道甜菜的播种方法,期间的管理会统一调度。甜菜的生长期短,只需要两个多月而已,这两个月里,农民们都极为上心。
去年也是一样播种,可没多少人在意,那时甜菜还都是种在盐碱地,大家当做和甘蓝一样的蔬菜寻常事之,也就循规蹈矩地拔拔草,追追肥。
现在不一样了,这都是财富啊,他们真恨不得每天去看一遍自己份地里的甜菜,长得好不好,有没有虫子,要是可以,甚至想扒开土看看根茎长得怎么样,对着月亮问问它们还缺什么。
都知道,这根块越大,榨出来的糖水越多嘛。
而只要短时间的悉心照料,甜菜的回报是巨大的,生产出的红糖老爷抽成一部分,剩下统一由贸易队运送到教区的贸易点换成粮食。
因为红糖的价格是波动的,甚至每天可能都不一样,当贸易队带着第一次大家换的粮食回来时,所有人都疯了,挤得道路水泄不通,挤得贸易队都没法回仓库了。
他们迫不及待想要拿到自己的粮食,盯着贸易队的车看,不停问换了多少回来。纵然这都是勇士,也拦不住这么多农民,何况还是自己人,一时停在路上了,只能让人去禀告领主大人。
崔栖潮索性下令,先别入库了,就地发放。
按照当初登记造册的,分发粮食给农民们,不是燕麦,也不是大麦,而是最珍贵的小麦。以红糖的价格,要换燕麦不知道能换多少了。反正有了小麦,真要想换燕麦也容易,这样运输回来也方便。
就是小麦的数量,也足以让农奴们傻眼。
“这么多麦子,居然换了这么多麦子?”农奴都快哭了,嘴巴却又是咧开的,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这么多麦子都是自家的,做梦也梦不到的啊。
原先他们还在猜,都说教会也有大量红糖,会不会太过价贱。谁也没接触过大教会,但是教会的行事风格他们都知道,神爱世人,但是神征税也绝不会放松。
现在一看,显然目前的产糖量对整个市场来说还是供不应求,价格即便有小幅下跌,对他们来说仍是十分可观的数量。
以往大家都是数着粒的吃,这次一掂量这量,今年的冬天隔三差五吃上黑面包都行了。
小麦都用来熬稀粥或者做黑面包,那是平时大家难得吃到的东西,隔三差五吃?这是什么老爷过的日子啊!
所以现在竟是有个让人发怔的问题了,这些小麦他们是该换成几年都够吃的大麦、燕麦,还是直接吃?
那些富裕一点的自耕农首先便有了主意,大声说:“我要借用磨坊,我先排队!我先用磨!”
他才不要都换成燕麦,怎么也是拿一部分出来做成面包,先过了瘾再说。战战兢兢种甜菜,不就为了这一天。
地头还有粮食没有收完,而粮食产量自从依照老爷的方式种地,都较以往翻了好几倍,只要不突然来场冰雹把粮食都打死,今年就绝对不可能吃不饱,反正在他家,这些小麦就是都做成面包又如何?
其他人也恍悟归来,没错,一家人盼了那么久,先吃上一顿面包再说。面包,农奴们一年到头家里也见不到的。
磨坊连轴转了好些天,供农民们磨麦子,然后在庄园唯一的面包炉烤成黑面包。
就算是最穷困的农奴家,这次也得做上一长条,而且里头大碎屑都得挑拣出来,他们虽然富裕不到吃白面包的地步,这回也没必要让石子咯牙了。
黑面包切块,熬热水,煮萝卜汤,把面包给泡软了,家里多少还剩下一点今年塘坊熬糖发的糖糊糊,抹一点儿在面包上。
农奴们简直像过节了一样,这一顿不像之前,是老爷直接赐的肉汤,这是他们自己种的甜菜换来的,虽然也是托了老爷的福,意义又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农奴们家有块黑面包,那得藏起来偷偷吃。这些天,村里甚至出现了的场景,大家握着长长的黑面包条到广场去聊天,互相聊聊换了多少小麦、留吃了多少,做了多大的黑面包。
“我份地里的甜菜收获可多了,因为我每一步都跟着农事官派来的人做的,所以就做了两条黑面包,看看,这么长。”
“唉,想想当时要不是我地里长了虫,虽然除了虫,还是减产了一点点,不然我也多做一些黑面包了……”
“我还留了一点,打算冬天熬小麦粥,我女儿长这么大,还没有喝过小麦粥!”
这一年,农奴们吃上了面包,而富裕一些的自由民,头一回有了余粮这种东西,这一年的收获,从地里的麦子、豆子、蔬菜等,还有甜菜还回来的食物,一直吃到下一次粮食收获还有剩,头一次有余粮的他们还不敢乱吃,等到后来习惯了,就知道拿一部分出去换东西了。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
甜菜收获是一回事,这年到了八九月份,诺森伯兰的葡萄园也要丰收了。
去年扦插的葡萄,如果照料不精心,可能第二年长树,第三年才结果。但是天公作美,又有崔栖潮这个神农后人坐镇,他们的葡萄园当然是第二年就丰产了。
诺森伯兰一亩地能产出葡萄一千斤左右,在这个时代就是高产中的战斗机,足以让农事官两眼发黑,分不清白天黑夜,其实这还是崔栖潮有意控制了挂果量。
结果多固然好,但质量、含糖量必然下降,不能酿造出够好的葡萄酒,葡萄酒讲究的就是三分工艺七分原料,不能因小失大。
不同于红糖,各地修道院已经有很多优质葡萄品种和葡萄酒了,人家就研究这个的,目前连采收时间都有控制了,并不是特别原始,还是有点儿竞争力的。
葡萄酒被神职人员称之为圣血,诺森伯兰的酒主要销路和对比者都是教会,当然要格外在意酒的质量。
在栽培过程中,天气、日照崔栖潮控制不了,他就格外注意控制水分、土壤等可控条件。所以诺森伯兰生产的葡萄,果实不是特别大,酸度很高,香味极为浓郁,口感也很厚实紧密,挺有特色的。
葡萄酒的酿造诀窍在这个时候,可能还是教会教士们掌握的独门秘密,但在日后,每个家庭都能自己酿上一点,酿造方法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这时候的酿造方法已经基本有了后来的雏形,而崔栖潮采用性价比最高、最适合诺森伯兰以及这个时代的方法进行酿造。大体总是差不多的,先把烂了的葡萄挑走,只剩下好葡萄,破碎压榨出果汁,且只是果肉的果汁,不能把种子和梗压碎,不然它们具有的苦涩味道会让酒味道也受影响。
这榨汁剩下的葡萄渣,按照诺森伯兰一贯的节俭画风,当然也不能浪费,既能做肥料,又可以晒干了给猪当饲料。
果汁发酵,期间适当搅动,培养澄清。最后过滤装入容器中。在诺森伯兰的天气情况下,加上原料采摘、处理,整个过程耗时大概接近两个月。
崔栖潮考虑过很久,要不要为了口感更好,往里头加些糖,最后还是觉得没必要,糖太贵重了,现在还浪费不起,要是以后都富裕起来不差糖了,再作为竞争点加还差不多。
这葡萄酒酿好后就得赶紧卖给教会,否则放久了好酒会变醋,说起来这里的醋和华夏也不一样,是用葡萄酿造的。
崔栖潮早和大主教打了招呼,知道他这里在种葡萄,但是质量、价格,还是要看出来的品质。
崔栖潮尝过的这时候各地葡萄酒也不多,酿好葡萄酒,第一件事就是把教士威廉叫来品尝,他在教会尝过各种优秀的葡萄酒,虽然崔栖潮打听过他好像自己不会酿酒,但品酒绝对没问题。
……
说实话,打从接到崔栖潮的邀请——不,打从他看到诺森伯兰在采收葡萄,他就已经兴奋起来了。
那些葡萄的质量是用肉眼都能分辨出来的,虽然还不知道崔栖潮的酿酒技艺,但他内心猜着领主阁下就是向大主教求助,也不至于不会酿酒。而威廉早就痴迷于诺森伯兰的美食,他早早就开始忏悔自己内心的食欲了。
忏悔归忏悔,吃还是要吃的。
威廉到了诺森伯兰庄园的院子,崔栖潮请他在露天院子坐下,这里也种了一棵葡萄树,但一年不到,还不是太枝繁叶茂,想必过两年会更舒服。
威廉早知道领主阁下大方,连全糖宴都做得出来,但是在看到崔栖潮让厨娘,当着他的面用葡萄酒做菜时,他还是呆了。
“牛肉难得啊。”崔栖潮感慨了一句,耕牛不能随便杀,所以能吃到牛肉的机会也很少,这次也是凑巧了,厨娘才有原料做红葡萄酒炖牛肉,否则大概只能炖猪肉给威廉吃了。
厨娘在崔栖潮的教导下,架势已经非常熟练,先用橄榄油把切成一块块的牛肉煎一煎。
威廉看到牛肉在油里滋滋响,表面被煎成了诱人的棕色,不禁咽了口口水。
和世人普遍喜爱的整只牲畜做菜不同,男爵阁下喜欢将食物分割开再烹饪,威廉已经深深明白了这种烹饪方式的好。他也不会觉得这样显得小家子气了,转念觉得分明是……是精致。
——仅限于诺森伯兰的厨房,如果其他领地请他吃小块小块的肉,他会觉得很受辱。
厨娘煎好了牛肉,又将胡萝卜和洋葱也炒一炒,炖到烂烂的,加上迷迭香、百里香等香草叶子,再将牛肉和酒放进去一起炖。撒上珍贵的盐和胡椒,香味更迷人了。
小火慢炖,鲜红的酒液在咕嘟嘟冒着小泡,浓郁的香气缭绕,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吃上肉,威廉的眼神流连在牛肉上,而崔栖潮已经把酒液倒入银杯,“教士,先喝一杯吧。”
“好,好……”威廉神思不宁地把目光从牛肉上挪开,他从未试过这种吃法,但光是看和闻,就知道肯定好吃了。
威廉举起银杯,这里头没有加香辛料,不过单闻闻香味,已经很不错了,“酒香浓郁,阁下的酿造技艺真是高超。”
崔栖潮笑了笑,“应该还是比不上各大修道院产出的葡萄酒。”
“不不,我觉得……”威廉想到自己还只是闻了而已,于是先饮了一口,有一点儿酸涩,这是必然的,但这种酸涩是恰到好处,而不像那些粗陋的、下等人喝的酸酒,在醇厚酒液间更为迷人,像是苹果的味道。
回味起来,更是带着迷人的甜味,威廉敢确信自己在其他修道院的酒中从未尝到类似的味道。要比较起来,这也绝对不输给任何一座大名鼎鼎的修道院葡萄园产出的红葡萄酒。果然,他就说诺森伯兰的原料葡萄看起来质量很高。
威廉闭着眼睛回味良久,才得以接上前半句话,“我觉得,并不逊色任何修道院的酒。男爵阁下,您庄园产出的葡萄酒太出色了,无愧您对葡萄的细心照料。”
“谢谢您的夸奖,请尝尝牛肉吧。”崔栖潮示意厨娘把炖好了的牛肉盛上来。
威廉尝了一口这用奢侈烹饪方法煮出来的牛肉,起初可能还有一点点认为用葡萄酒煮牛肉有炫耀之嫌,尝了才知道,这根本是恰到好处,天作之合。
牛肉肉质本来是有些老了,毕竟是老死的耕牛肉,但是,红酒一炖,牛肉软烂,口感大为提升,因为牛肉煎过,表面又稍微坚硬一点,更具层次。而红酒其中那原本自带的微酸与一些涩味在经由炖煮,也完全消失,只留下了浓郁的香味,
一口酒香四溢的软热牛肉入口,威廉已经醉了,“男爵阁下,您的葡萄酒和食谱,无论放到哪一个修道院,都会让所有人想破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