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死去的字 风露想遗民

玉的权力王国在现世终结,玉的字当然也跟着死去,跟着迭失离散,这没半点意外。

亡国通常总有遗民,流亡者哪里去了呢?——朱天文华丽苍凉的名短篇小说《世纪末的华丽》恰恰是绝好的隐喻,尤其是小说收尾的那一段话更神似预言:“湖泊幽邃无底洞之蓝告诉她,有一天男人用理论和制度建立起的世界会倒塌,她将以嗅觉和颜色的记忆存活,从这里并予以重建。”

以嗅觉和颜色的记忆存活,玉的遗民之字的确是这样子没错,它们抽空意义,只存留文字自身的声音、气味和色泽,藏身在女性的美丽名字活下来,我们看到“瑛”、“玲”、“珩”、“琳”、“瑜”、“琼”、“璇”、“瑗”、“莹”、“珍”、“瑶”、“珠”……

但说从这里再重建可能就太乐观了,毕竟这个居住于女子名字中的文字花圃(不好再称王国了)可能还持续在瓦解流失之中——我个人每年都会读读大专联考榜单,有趣地看每一个名字,你会发现许多有趣的变化更迭(比方说我这个世代的吕姓人家,辈分可能正值“学”字,叫吕学什么的多得不得了),包括玉的字在持续消退之中,疼初生孙女、念过古书翻字典命名的老祖父死去,这一代,取而代之的是“容”、“庭”、“妤”、“语”、“涵”、“彤”等等琼瑶(琼瑶自己是玉字取名那一代的,证明她已古老了)小说乃至偶像剧中的空灵文字。

有一个玉字子裔逃来最远,尽管它仍明晃晃把昔日之玉就挂身上随时可见,但我们每天每时擦身而过,不知怎么就是不容易认得它的出身,它曾经也是得小心呵护的美丽圆形之玉,这个字就是“球”,逆向跑入雄性世界,一身大汗淋漓,和迈克尔·乔丹、桑普拉斯、阿格西、老虎·伍兹、小葛瑞菲、麦奎尔、邦斯、铃木一朗站一道,只手就撑起另一个更昂贵更夺目的普世性王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