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造字的整体变革概念来说,中国的形声造字不是一场革命,不是引进一个全新的、全然替代性的造字系统,如拼音文字般把原先既有的字全消灭掉,所有的文字都得依据声音再重造一次。形声字在既有的文字体制内改革,基本上保留了已有的象形、会意和指事之字,大家和平共存,一起继续奋斗。
少了拼音革命的中国文字系统,遂成为人类最奇怪最独特的文字系统,可以骄傲,也可以唏嘘哀叹。
当然,历史机运境遇和诸多意识形态所引发所牵动的好坏问题,骄傲或哀叹问题,自有其有情可原以及无聊不值一提的其他理由(如国族至上意识),不去理它,这里我们比较关心的是,实际上它会带来什么影响?在实际操作上头会有哪部分方便和困难?对我们的思维、沟通和记忆会产生什么样的启示和限制(我们知道,文字绝不是全然透明的工具,它也会回头影响到我们的思维云云)?
首先,不是文字系统的内在性格使然,而是历史机运的偶然结果,中国文字的独特本身就会是个很明白的麻烦。独特,就是不同,就是断裂,这在多年之后,尤其是和其他文字系统的接轨愈加成为必要之时,便显露出更多的扞格误解以及比较昂贵费事的转换转译过程,这在西风东渐的近一两百年间我们尤其感同身受。
特别是这一两百年间,拼音文字系统是站强势文化那一边,很多相应的配备原本就是根据它的文字特性量身定制(如打字机、编码索引系统、电脑键盘等等),很多领先的观念和新发明的事物原本就是这个拼音文字系统的社会所拥有的,不幸站失败者阵营的中国文字,于是被迫得转身、调适并重新学习,套着失败者的囚衣。
还好这个过程并没想像中的长,也没想像中的困难,很多认真的人在其间做出了正确的贡献,问题基本上已经解决——能顺利转换的已转换完成(如电脑键盘),不能转换的纳入拼音文字以为辅助(如电脑程式语言)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缺憾,我们使用阿拉伯数字不也好长一段时日了,不也方便愉快而且心情自然得很吗?
比较难以消灭的反而是我们对中国文字的怀疑问题,多少认定中国文字是比较不进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