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说过,如果你年轻的时候一味追求享受人生,等到老了你会发现你做对了,你能在浪费时间中取得乐趣,就不是浪费时间。
彭宇昶没呆多久就走了,虽然没能成功邀请到韩试一块去参加新节目,但得到了韩试透露的关于新戏的口风,算是意外之喜,离开时心满意足。
韩试不慌不忙,自得其乐地又在院子里忙活了大半天,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喜欢上了现在的生活节奏,一点都没感觉到彭宇昶说的提前养老的枯燥无聊。
望着修剪完的花花草草,感受着青草的气味与阳光中氤氲的花香,对着收拾一新的庭院,有一种奇特的成就感,从内心中感到充满喜悦的宁静。
在独成一角的小院里,连时光都似乎变得悠长,如同静止。
但时间却悄悄地在流走。
到了六月底,秦沐雪从武大离了职,韩试回了一趟久违的江城,吹过珞珈山的风,看过樱花大道边上的枇杷树,在东湖的潮腥味中一直坐到一座城市渐渐归于寂静,万千星光在波纹中沉浮,两人的心中不约而同闪过曾经的画面,无数个夜晚牵着手在湖边漫步的日子,在校门口的书屋一起呆大半个下午,以及第一次一起夜不归宿在东湖划船却被童童与姚晴晴打赌秦沐雪是否被吃掉了的情景。
年少的欢喜就在微风与夜色中不知所起,怦然心动。
都说七年之痒,但两人从相识到恋爱到结婚,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岁月在生长,在彼此的眼里却似乎没有一点变化。
韩试依然是秦沐雪眼中在发着光的少年,秦沐雪仍旧是韩试第一次在梅操见到的像一支桂树的清冷香郁的女孩。
“有的人浅薄,有的人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烂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后,会觉得其他人都只是浮云而已。”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从江城回到芙蓉市,韩试就开始写起了一个全新的剧本,《怦然心动》。
一部干净澄澈、像少年一样美好的电影。
我们心上曾开过的一朵朵小花,绽放就已是幸运,如能结果就是命运的恩赐。
杜拉斯说,爱之于我,不是一蔬一饭,肌肤之亲,是不死的欲望,是颓败生活里的英雄梦想。
王小波在《爱你就像爱生命》中说:“我的灵魂里有很多地方玩世不恭,对人傲慢无礼,但是它有一个核心,这个核心害怕黑暗,柔弱得像绵羊一样。只有顶平等的爱才能使他得到安慰。你对我是属于这个核心的。”
韩试越来越体会和懂得了爱情的含义,以及得之我幸的巨大感激。
九月份剧本一写完,韩试忽然就兴起了兴致,打算把《怦然心动》拍出来。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十月初,奶奶过世了。
奶奶走的特别安详,没有经历病痛的折磨,就是年岁到了,九十多的高龄,没有谁知道哪一天就会与世界告别。
或许奶奶唯一的小遗憾,就是最终没能抱上心心念念的重孙。
对于奶奶的离开,全家人都有心理准备,虽然奶奶一直身体健康,看上去精神矍铄,但早就在日复一日的苍老中给出了不同寻常的征兆。
就如奶奶去年就忽然服了软,同意请了一名家政阿姨,尽管依然不接受人照顾,却把厨房的大权让了出去,连每日摆弄花花草草的任务都多半交给了韩试;又如从湘乡归来,奶奶就日趋一日的苍老,这种苍老并非在斑驳的皱纹与迟缓的步履中,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暮气,变得冗长的沉默与晒着太阳的出神。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在奶奶最后一个生日上,韩试发出的美好远景终究没有实现。
生老病死,没有人能够逃脱,奶奶九十多的年纪,没有拖延病榻地离开,已经可以说是喜丧了。
只是道理是道理,心理准备是心理准备,真正到了来临的时刻,却并没有任何的慰藉作用。
奶奶是晚上走的,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没有醒来,按照芙蓉市的习俗,上午就开始筹备丧事,请亲友中有威望的人主持丧礼,一边派人家家户户去通知,不用讣告,乡亲们就会陆续登门帮忙。
下午灵幡就立起来了,花花绿绿的白的红的,在庭院前迎风招展,韩试与韩父穿上了麻衣孝服,手里拿着一根缀满白色剪纸的哭丧棒,每逢有乡邻上门,就真心实意的单跪迎接。
没有什么光鲜亮丽的世界巨星,只是一名骤然失去了奶奶的大男孩。
但大多数时候,在没有乡邻亲友上门的间隙,韩试都在望着门前形形色色的灵幡或者院子里的一棵棵草木发呆,悲伤是有的,但并不至于痛苦,心底明白这一个时刻的到来不可避免,可心里却犹如蓦然空荡荡的一片,就像天际的白云一旦散开就再也无法变成原来的形状,就像院里郁郁葱葱的枇杷树因为治丧被砍掉了一大半枝叶,光秃秃地矗立着仿佛没有了生气。
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抹都抹不完。
几日浮生能旧哭,一时身世隔花怜。
丧乐响起来了,噪杂却又充满古老的神圣,茫茫多的宾客进进出出,晚上烧着纸钱跪在灵堂,白天一样是大大小小的法事。
韩试就如一个提线木偶跟着跪拜或走动,三天的丧事吵到没有多少停歇,韩试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安宁感,几乎没有休息的身体竟没有感到疲惫。
入殓,火化,一个小小的盒子入了土。
亲邻散去,只剩下一院子的狼藉,空气中充斥着的香火味道混杂着丧宴留下的酒食气息,以及正堂上一副音容永在的遗像。
奶奶的笑容总是慈祥的,一如以前。
到了晚上,韩试想陪一陪爷爷,却被爷爷早早地赶回了房间。
秦沐雪没有说安慰的话,只贴着韩试的胸口静静趴了一会,心疼地抚摸着韩试通红的眼眶说:“好好睡一觉。”
窗外万籁俱寂,昨晚的纷杂吵闹如同一场荒唐的梦。
三天没有睡过两个小时以上,韩试却根本睡不着,依偎着秦沐雪好一会儿,突然声音嘶哑地开口:“沐雪,我想……”
异常直白又有冲击力的话,秦沐雪却非常淡定,起身就去翻床头柜。
“我们生个宝宝。”韩试说。
秦沐雪又去关灯。
“别关,我想看着你。”韩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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