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闻拎着奶茶,没有理会代骏驰的反应,转身和阮梨一起离开了。
他们走出小道的时候,正好与一个人擦肩而过。
那个人西装革履,大腹便便,头顶地中海,目不斜视,一脸苦大仇深。
阮梨愣了下:“刚刚那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徐闻淡定颔首:“对,他好像是咱们C区的教导主任。”
手里还提着奶茶的阮梨:……
他刚刚是没看见我们吗?这算是逃过一劫?
还没等她心虚地舒口气,身后就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
“前面那两位同学,停一停停一停,你们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原来是她多虑了。
!!!快跑!
不用多说,阮梨和徐闻立刻拔腿飞奔,有关食品健康的事情,学校都非常重视,手中的奶茶要是让教导主任查到,周一国旗下的检讨肯定少不了,谁也不想丢那个脸。
徐闻大长腿跑得格外的快,直接拉着阮梨闪进B区教学楼,火速穿过人潮拥挤的长廊飞奔到后门,绕了一圈后才拐进C区的大门。
阮梨跑得气喘吁吁,大腿都快要抬不起来了,喉咙里全是慢慢泛上来的铁锈味。她全程跟着徐闻,因为体力不行,几乎是被拖着跑。
教导主任早就不知道被甩在哪里了,进楼后的安心感一下子让个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刚刚跑得太快,她还没缓过劲来,上楼的时候脚腕一软,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扑在了前面的台阶上。
大理石的台阶触感冰凉,硌的人生疼。
阮梨摔得懵懵的,第一反应是检查手中的奶茶有没有洒。
徐闻赶紧把她扶起来,皱着眉看着身后长长的楼梯心有余悸。
刚摔倒是感觉不到疼的,阮梨赶紧手忙脚乱地站起来。
徐闻低头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不仅膝盖磕破了,手掌心也蹭花了一大片。他皱着眉把阮梨拎着的奶茶抢了过来,让她注意受伤的地方。
刚刚还泛白的破皮处已经变得通红,甚至开始渗血,一开始的发麻感逐渐褪去,疼痛慢慢涌了上来,生理性泪水涌上眼眶,她逞强道:“我没事。”
徐闻连忙点头顺着她:“嗯,你没事。”
被他哄小孩的语气气到,阮梨忍不住重申:“真的!我一点也不疼!”
见她脸上挂泪,徐闻再一次顺着她胡乱点头:“对,你一点不疼。”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徐闻非常配合,但她却感觉更加委屈了。
先是揪住一个路过的同班同学,麻烦他把奶茶带到班里,然后徐闻就扶着阮梨,准备陪她去医务室看看。
阮梨这方面倒是没倔强,毕竟是真的疼,而且楼梯上上下下的,看不见的灰尘细菌不知道有多少,必须去消一下毒防止感染。
但这不妨碍她觉得丢脸,一路走来,她总感觉所有人都在看她,指着她的鼻子窃窃私语:看!这就是那个大庭广众之下摔在楼梯上的笨蛋!
这种直冲天灵盖的羞耻,在徐闻搀扶她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的同桌围观了她犯蠢的全过程,一瞬间捂住脸充满绝望。
亏她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各种注意事项,到头来出意外的反而是她自己。
如果时光倒流,她一定先提醒自己注意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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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室位于办公楼的一层,离他们所在的教学楼有点远。
阮梨的膝盖疼得正厉害,徐闻只能扶着她慢慢悠悠地走过去。
好不容易进了办公楼,感觉阴森森的。光滑的瓷砖,安静的走廊,雪白的墙壁,不愧是领导们办公的地方,充满了成年人的商务风,较暗的光线让她很不习惯。
走廊的尽头才是校医务处,推开门,入目皆是蓝白色。
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师从药柜后面走出来,示意他们先在医用病床上坐下。
“怎么了?”
徐闻先一步回答:“她在楼梯上不小心摔着了。”
医生带着手套,俯下神看了看她的伤口:“先消毒吧,一会再拿点消炎药。”
阮梨应了一声好,徐闻就在她旁边站着,看着医生拿碘伏给她擦拭伤口。
按理说碘伏不比酒精,没有那么大的刺激,一般擦在伤口上是不痛的,但阮梨看着医生拿棉棒往伤口上戳,总感觉很害怕,忍不住往回缩,整张脸都写满了抗拒。
徐闻见状,小声说了一句:“轻点吧。”
医生头都没抬:“够轻了,实在不行你就让她抓着你,掐一掐忍一忍就过去了。”
徐闻想了想,把手臂伸到了阮梨面前。
她刚想摆摆手说不用,就被医生突如其来的下重手给刺激到了,倒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一把抓住面前的胳膊用力地攥了一下。
“你这里伤口有点深,有杂物,稍微忍忍。”医生换了个棉签,解释了两句。
阮梨眨巴着眼,望着徐闻手臂上红了的一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徐闻刚才被掐得那么狠,眼都没眨,现在一声软软地道歉居然闹得他心有点发痒。
他摇了摇头,低头回了一句:“没事。”
阮梨的手从他的胳膊上撤下来,转而攥起了床单,拧的床单皱皱巴巴的。
徐闻状似无意地摸了摸手臂,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点属于女孩子的温度。
女孩子的手都是这样吗?小小的,软软的,指甲圆润,干净又细长。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摩挲了一下,第一次发现男生和女生的手竟然如此的不一样。
消完毒,医生给他们开了一盒消炎药:“一天三次,一次一片,平时注意消炎,伤口敞着就行,不用贴纱布,但也不要乱摸。”
阮梨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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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伤口,他们就打道回府了。
离开严肃到令人窒息的办公楼,走在开阔的学校广场上,阮梨连心情都放松了不少,甚至还有点雀跃,因为她突然想到在之后的一周里,她都有正当理由旷操了。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毕竟她对一切流汗的运动都十分敬谢不敏。
期间路过学校超市,阮梨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些东西需要买。
超市比较拥挤,徐闻只好站在门口等她,让她一个人小心点。
她挥了挥手,保证以最快的速度结账出来,但女生逛街这种事情,向来不能以常理而论。
徐闻找了个墙边靠着,不知道等了多久,没等来阮梨,反而等来了一位不熟悉的陌生人。
“徐闻……?”一个戴眼镜的寸头男生不太确信地喊了他一声。
徐闻看过去,只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是谁,估计也不怎么重要。
于是他撑着面无表情的脸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寸头男生自信地笑起来,挠了挠头:“没想到真的是你啊,这不近人情的样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徐闻仍然没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
寸头男十分自来熟,好像他多么了解徐闻一样:“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叫何志远,高一的时候和你一起学过物理竞赛。”
徐闻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低着头嗯了一声。
何志远根本不需要回应,这场偶然的相遇,他有好多话想讲。
“不过我可能不太适应竞赛节奏,高二的时候就退队了,之后就听说你拿了省一,真好啊。”
“老师说你已经进了省队,没想到能在这看到你,是被刷下来了吗?被刷也不要紧,现在刚高三,回归正常学习也不晚。”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需要我带你熟悉熟悉吗?你看我也是被刷下来的,现在文化课考的也挺好,需不需要我帮你补习一下?”
徐闻皱着眉,谢绝了他的好意。
阮梨正好在这时候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同桌根本不需要补习吧?”
何志远没想到还会出现一个女生,尴尬地闭了嘴。
她疑惑地看向徐闻:“你同学吗?这么不了解你?”
说话的语气还这么让人很不舒服。
徐闻不置可否,他已经等到了要等的人,简单挥了挥手就打算走了,他不想跟没有印象的人浪费时间。
看着他贴心地扶着阮梨,何志远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发现徐闻和以前很不一样了,起码在他们一起学竞赛的高一期间,这个人是从来不会管物理之外的事情的。
他好像永远都是一个人,从来没有什么朋友,但现在却不是这样。
他刚刚隐藏着兴奋与得意骤然消失不见,他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徐闻,那种跌落神坛的落魄也仅仅存在于他的臆想。
看着徐闻逐渐走远,他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徐闻!”
徐闻回过头看他。
以另一种心态直面徐闻,他竟有些结巴:“我收回那句话,你……变得很不一样了。”
徐闻嗯了一声,又转过头去,他也觉得自己变了很多,而且他喜欢这种变化。
像是在平静无波的生活里重新注射进激情,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之前那些沉浸在艰深习题中的日月,都仿佛变成了灰色。他像是第一次拥有了正常的高中生活,不知不觉就尝试了很多之前从未想过的事。
阮梨戳了戳他:“你笑的这么诡异干嘛?”
徐闻不自觉地摸了摸嘴角:“我笑了吗?”
阮梨用力地点头。
徐闻舒展了眉头:“可能,是因为开心吧。”
可能,是因为开心?阮梨没见过这种用词,但也没纠结,反正重点是他开心了就好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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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伤的这几个月,阮梨的小生活过得那叫一个恣意,家人嘘寒问暖,老师温柔体贴,就连同桌平日里也对她多了几分关照。
只是有一点不好,就是她拜托徐闻给她捎零食的时候被班主任撞见了,看老师那一脸的意味深长,阮梨总怀疑老师认为他们早恋了,并且掌握了证据。
徐闻倒是没什么,坚信清者自清。阮梨却担心的不得了,盘算着班主任什么时候找她谈话,每天过得提心吊胆。
对此徐闻很是疑惑:“老师反对谈恋爱吗?”
她当时就震惊了:“难道天底下会有不反对谈恋爱的老师吗?”
徐闻无辜:“我们竞赛的老师就不反对啊?”
她大为吃惊:“不是吧?这么思想开放?”
徐闻点头:“毕竟当时学竞赛的人里面女生很少,想反对也没有什么可以反对的啊。”
她沉默了:“……你们竞赛部改名叫少林寺吧。”
反正他已经不学竞赛了,徐闻欣然表示赞同。
这是自开学以来,徐闻第一次提起他之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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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阮梨的伤就好的七七八八了。平时的跑操开始照常参加,老师也终于开始找她谈话了。
她战战兢兢地走进班主任的办公室,却发现老师面目慈祥,十分和蔼。
“阮梨啊,我听你们李老师说你最近物理进步得很快啊。”
阮梨忙不迭的点头:“都是老师和同桌教得好。”
班主任温声细语:“我看最近徐闻的语文也提升了很多呀,是你帮了他吗?”
阮梨谦虚地回应:“就互相交流了一下作文心得。”
班主任终于不再柔和地绕圈子了。
“同桌之间,就是得互帮互助,老师当初安排你们做同桌,就是这么考虑的。”
“徐闻之前一直在外面集训,不清楚校规,但你是知道的呀,买那么多零食,是要上课吃吗?”
“现在正是高三,是你现在最关键的时候,不要放太多心思在其他事情上。对学生来说,学习永远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
阮梨听得晕晕乎乎,只能一个劲地点头:“明白明白!”
等她和班主任谈完话,回到教室,开始上晚自习的时候,脑海里还在不断循环着老师念经似的教诲。
以至于徐闻跟她说话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都是:“明白明白!”
徐闻:?
阮梨抹了把脸:“没事,我刚走神了,你说什么?”
徐闻只好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我说,你饿不饿?秦天他们说食堂这个点有宵夜,想在课间去买点回来,你要吗?”
她想了想食堂和教学楼的距离:“太远了吧,赶不回来啊。”
徐闻拿出了车钥匙:“我有电车。”
她的眼睛一下子犀利起来:“学校规定,校内不准骑车!”
徐闻不慌不忙:“天黑了,监控看不见。”
她可耻地心动了。
看着徐闻一脸淡定地想要违法乱纪的样子,她忍不住痛心疾首:“你怎么回事?你可是三好学生阮雷锋啊!”
徐闻挑了挑眉,从省队回来之后,他一直不知道该怎样适应新的生活,陌生的朋友、陌生的学习节奏、陌生的未来方向,周围的一切都跟他之前的环境完全不一样。
他本来还很抗拒,但现在突然就想尝试一下,也许不会太糟。他不知道做了会怎样,但是不做一定会后悔。
于是他又一次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
“徐小花同学,就问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