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致命的打击,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话语。
前桌男生那想了半天帅气的自我介绍,就这样胎死腹中。
他沉痛地抹了把脸,刚才自信满满的神色早已灰败下去,他开始反省,到底是什么给了他勇气,让他认为自己比可爱的女生更吸引大佬的注意?
他幽怨地看了徐闻一眼,然后侧过身指了指前排的方向:“第二列第三排,就是那个女生。她语文特别好,回回作文都能贴在外面墙上。”
把优秀作文和高分答题卡贴在外墙上展示,是行知中学一道不成文的规矩。徐闻刚在外面看到的,就是她的作文。
徐闻顺着指示锁定了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了声谢,低下头打算继续做题了。
课间总是比较吵闹,容易让人静不下心来,徐闻早就学会不受环境的影响,此刻却意外地感到如坐针毡。
他抬起头,发现前桌那个男生竟然还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铁着个脸面无表情,整个人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强烈存在感。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拉开距离,试图分析出他的行为动机。
“…同学?”
“我不叫同学,我叫秦天!”大明湖畔终于等到问话的秦天仍摆着一张臭脸,但他那近乎飞扬的语气暴露了他的内心,多么的热情洋溢,那是一种苦苦等待后终于被人理会的喜悦。
“哦,你好,我是徐闻。”不能理解他的兴奋,徐闻转了转笔,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面上,兴致缺缺。
“我知道你,物理大学霸!”秦天才不管这些,他飞速地接上话茬,生怕放跑这一次与大佬友好交流的机会,“我可是听着你的传说长大的!”
徐闻一惊,转着的笔差点哧溜甩出去,堪堪抓住。
“我从高一刚入学就听说我们年级有个学习物理竞赛的大佬,但一直没见到真人。”语出惊人的话匣子仍在叽里呱啦,“后来高二分了科,和你在一个班,但你除了期末考试基本不见人影,各科成绩居然还很靠前,什么脑子啊!”
其实他们竞赛出去集训的时候,是有专门的老师教授文化课的。
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徐闻转着笔,闷着声没有插话。
对秦天来说,沉默是比打断更好的回应。
于是等罗昊在外面溜达完回来,就看见自己的话痨同桌与徐闻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更确切地说,是秦天一个人的相谈与单方面的甚欢,徐闻只是低着头写卷子,偶尔嗯嗯哦哦地应上几声。
这回应直接把秦天感动得无以复加,当即拍板引以为知己。
“干哈呢你,快上课了,赶紧挪挪你的‘尊臀’。”罗昊走过去,踹了下秦天屁股底下的凳子,示意他麻溜回到自己的座位。
“知道了知道了!介绍一下,这是我刚认的好兄弟,徐闻,物理贼牛逼!”秦天站起来,一本正经地做出一副中介人的样子,“闻哥,这是我同桌,罗昊,你可以亲切地称呼他为小罗罗或小昊昊。”
“滚。”罗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虽然没见过几次,但好歹也是同学,名字还是知道的。
他没理欠揍的同桌,回过头打了个招呼:“我罗昊。”
徐闻点了点头,就当是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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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徐闻来说,开学的第一天平平无奇,很快就结束了。
和在集训营的生活没什么两样,都是学习,只不过学的内容不一样罢了。唯一让他感到不太舒服的地方,就是得走读。
他站在家门口,插钥匙开门。
门后的世界黑暗又寂静,一点也不像有人生活过的地方。
他弯腰换鞋,发现他的拖鞋上都落满了灰。他抖了抖,然后面不改色地穿上。
他就这样望着漆黑的房间静静地站着。
“啧。”
他真的是一点也不想回到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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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卷讲评的这两天,日子过得飞快。生活从快乐潇洒回归到两点一线,好像一切都在慢慢步入正轨。
这种紧凑统一而又千篇一律的日常,是行知中学大部分学生早已熟悉的。
徐闻显然不在其中。
他习惯性地从前门进,却忘了自己的座位在最后一排。
回去的时候正好穿过了一整条教室内的过道,两侧男女嬉笑怒骂,都是陌生的面孔。
徐闻抿了抿嘴角,再次意识到他已经不在省队了。
坐在椅子上,他难得犹豫了一会,从抽屉里摸出来一本写旧了的奥赛教辅书。
他把书拿出来放在腿上,没有翻开,就这样静静地摩挲着陈旧的书面,垂着眸注视着,而后,又把它重新塞回了抽屉最深处不见光的地方。
他不能喜欢奥赛。
他又一次对自己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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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节课是体育课,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都下楼了,只有几个人还在排队等着接水。
前面的人终于走了,好不容易轮到阮梨,预备铃却响了,排在她身后的男生看了眼她手中的俩杯子,哀嚎了一声,扔下水瓶火烧火燎地跑了,他们男足的老师特别严,迟到一秒都要写检讨。
阮梨着急地盯着出水口,恨不得一瞬间把杯子接满,争分夺秒唯恐迟到。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风扇早就被班委关掉,一时间她竟只能听见水桶中水流翻滚的声音,她默默盘算着一会该以怎样的姿势冲出教室门才不至于晚点。
就在她终于接好,准备百米冲刺光速离开的时候,一回头就差点撞到了徐闻身上。
阮梨:!!!
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个大跳,她反射性地后退,一下子撞到饮水机上。
这个人站这怎么没有动静啊!她还以为没人呢。
酥麻感慢慢从后背传来,阮梨疼的想要龇牙咧嘴,但碍于面子只能强颜欢笑。
“好、好巧啊!你也是来接水的吗?”
徐闻点了点头,这显而易见。
空气又一次陷入安静,她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尴尬到脚趾抓地。背后磕碰到的地方好像更疼了,她吸了口气,想着赶紧换个话题。
“不好意思啊,刚没看见,你没事吧?”
徐闻摇摇头,惜字如金。
她勉强笑着,努力表示友好:“那你接快点吧,一会就要上课了,体育老师查得还挺严的。”
“好。”
徐闻应了一句,但还是站着没动,一点也没有紧迫的样子。
阮梨本来有点疑惑,对上他的眼睛,倏然反应过来,麻溜地往旁边走让出位置,徐闻这才上前按了按热水键。
……
这一系列的互动简直令梨窒息。
救命!这是什么教科书级别的尴尬!她内心崩溃到想要捶墙,转过身,脚步飞快地蒙头溜出教室。
徐闻望着逐渐上涨的杯中水面,稍微出神。
水接的太满,稍稍移动就要溢出来,沿着杯壁落到皮肤上。
可能是加热时间不够,水珠砸在皮肤上意外地不是很烫。
反而很温暖,像是那种生机勃勃的向日葵,在最包容最富饶的土地上生长。
徐闻摸了摸水痕,豪无边际地想。
总之,和他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