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胡柚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聂绮云。
南城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聂绮云跟胡柚是死对头，从小斗到大。
小时候，胡柚家就住在聂绮云家隔壁，两人同岁，从幼儿园到高中，读的都是同一所学校。如果不是胡柚生病休学过一段时间，两人可能还会是同年级，甚至同班。
胡柚隐约记得，很小的时候，两个人关系还是不错的，也会一起玩耍，分享同一本漫画书。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聂绮云突然对她生出了许多敌意来。不仅要在学习上跟她一较高下，就连各各种包包、首饰，只要是胡柚拥有的，她都要有，甚至还要更好的。
胡柚不是争强好胜的性格。
但她也不会一味地忍让。
褚灿灿曾经开玩笑说，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个人能让胡柚生气，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聂绮云。
就比如现在。
在听到聂绮云问出“离婚了没”四个字后，胡柚脸上已经挂着难得的怒意了。
胡柚抿了抿唇，看着她，声音中带着几分愠意，道：“听说你刚从国外回来，消息滞后了吧？谁说我跟顾瑾年要离婚？”
聂绮云丝毫不意外胡柚动怒。
她甩了甩头发，笑着道：“怎么会是滞后呢？应该是超前吧。我可听说你们结婚三年都没办婚礼，同城过得像是在异地，每个月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我应该没说错吧？”
胡柚皱了皱眉，没反驳。
聂绮云自信地一笑，继续道：“你们俩这婚约当初定得就随意，后来真正结婚的原因，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应该也很清楚。要是你们胡家地位稳固倒也算了，现在这幅光景……呵，离婚难道不是迟早的事吗？”
聂绮云说完上前一步，仗着身高优势俯视胡柚，低声道：“胡柚，别怪我没提醒你。顾瑾年的心不在你身上，你要是聪明点就趁早离婚，别到最后搞得自己难堪。”
“你说完了吗？”胡柚抬头看着她，皱眉道。
聂绮云扬了扬眉。
胡柚不悦地看着她，认真反驳道：“我就说你刚回国消息滞后了，你还不信。我毕业以后就搬进南湖别墅了，对，就是顾瑾年平时住的最多的那个别墅。你这么关心他，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看着她脸上浮起的诧异，胡柚继续道：“我跟他当初婚约确实是随口定下的，但家里长辈都认可呀，不仅认可，还同意我们结婚呢！怎么，知道我跟顾瑾年结了婚，你是不是气得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我……”
“还有，我们胡顾两家的关系如何，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置喙。如果真因为胡家失势顾瑾年就会跟我离婚，我现在还会是顾太太吗？最重要的是……”
胡柚说到这，微微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聂绮云，缓缓道：“我跟顾瑾年之间的事，究竟跟你一个聂家的人有什么关系呀？该不会，你去国外留学一趟，竟然被谁传染了窥探别人夫妻隐私的毛病吧？”
“你……”
聂绮云被胡柚这样连气都不喘一下地反驳回来，一时间竟然在气势上输给了她。
这聂绮云哪里能忍？
她刚想再接再厉，扳回一城，一个男生站到两人身边。
“需要帮忙吗？”男生轻轻开口。
胡柚抬头，有些意外。来人居然是之前那个被前台小姑娘担心是不安全因素的黑衣男人。
男生一身黑衣，口罩拉高挡在眼睛下方，整个人打扮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年龄来。此时他开了口，胡柚才惊讶地发现，这居然是一个年轻的男生。
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干净不做作的少年音色，清爽中带着几分温柔。
很显然，他问的是胡柚。
聂绮云打量了男生一眼，有些犹豫，是否还要趁今天继续跟胡柚斗嘴下去。
一对二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她又不想就这么认输。
男生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他目光看向前台的方向，声音里有阳光的感觉，笑着说：“茶馆里的其他人好像也有想来帮忙的意思。”
胡柚跟聂绮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门口的前台柜子旁，之前一直坐在台柜后面的小姑娘早就已经走出来了，站在台柜旁边，正担忧地看向这边。
她身边一左一右各站了一个高大威武的壮汉，穿着保安服，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定着这边。
聂绮云眉头微动。
心中退堂鼓敲得震天响。
她几乎就想立刻从这里逃走。但思绪一转，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恢复了自信的模样，笑着看向胡柚。
“这有什么的？如果真的惊动保安过来，大不了把我们俩一起请出去。能有胡家二小姐作陪，我也没什么怕丢脸的。”
聂绮云跟胡柚从小斗到大，在她面前，什么都没有面子重要。
胡柚听了这话，有些想笑。
她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聂绮云一眼。
“怎么会把我跟你一起请出去呢？”胡柚漂亮的眼睛弯了弯，无辜道，“我可是他们的老板呀。”
……
聂绮云最后灰溜溜地走了。
在茶馆众目睽睽之下被保安请出去……她聂家大小姐丢不起这个人。
胡柚确认她走远了，这才小小的松了口气。
她站在原地，有些叹气。维持了一天的好心情，就因为聂绮云的出现而烟消云散了。
想起来她开口时的那句“离婚”，胡柚心头就只有两个字：晦气！
“刚刚，谢谢你啊。”胡柚看着身旁的男生认真道。
她跟聂绮云从小斗到大，都已经快要习惯了。没想到今天在一盏茶，会得到陌生人施以援手。
他一定是个好人。
胡柚真诚地看着他。
男生笑了笑，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举手之劳。”他轻声说着。
胡柚忍不住再次在心里感叹，他声音真的很好听，随便去哪个平台上当声音主播，应该都能吸引一大帮粉丝的那种。
胡柚想起来之前前台小姑娘说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问他。
“你脸上的口罩……是因为过敏吗？”她小声问道，紧接着又很快地补了一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好奇。不方便回答的话就当我没问。”
男生笑了笑：“没关系。不是过敏，只不过出于一些因素，不方便让人看见我的脸。”
胡柚了然地“哦”了一声。
可能是长了痘痘或者是留了疤之类的吧。胡柚猜测着。
她仰着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轻声安慰道：“没关系，你很适合戴口罩。你的眼睛很漂亮。”
男生突然听她这么说，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然后才清爽地笑了笑，道：“谢谢你，很多人都这么说。”
这下轮到胡柚愣住了。
她有些好笑地看他一眼，倒是很少见到这么坦然的人，却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他自恋。
两个人没有说太多话。
胡柚看到张叔站在茶馆门口往里张望着，估计是看她太久没出现，担心出了什么意外。
胡柚匆忙跟男生道别：“今天谢谢你，下次你再来，我请你喝茶。”
她说完，小跑着，匆匆地往门口的方向走。
卡座边，男生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眼底流露出几丝遗憾。
他插在兜里的手中就握着自己的名片，本想递给她，正式做一次自我介绍的。却没来得及。
他无奈地笑了笑，转身，重新回到卡座里。
他的长腿旁边，斜靠在沙发上的黑色大包里，放着他的吉他。
手机里，经纪人发给他的消息源源不断。
【你去哪了？怎么又不跟我报备？万一被拍到了怎么办？】
【你上次说好像有新专辑的灵感了，现在怎么样了？有进展了没？】
中间省略无数条沈颜已读未回的消息后。
经纪人逐渐癫狂。
【沈颜，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三分钟内再不回我消息我就报警了！】
沈颜拿起手机，眼底含笑，不紧不慢地敲字回复：
【我在大学城这边的一盏茶，你过来接我吧。顺便帮我买一杯公司楼下的椰奶咖啡，谢谢。】
……
胡柚坐在回南城别墅的车上。
看着窗外的景物一点点倒退，聂绮云的话反复在她耳边回荡。
“结婚三年都没办婚礼……”
“同城过得像是在异地……”
“每个月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离婚难道不是迟早的事吗？”
“……”
胡柚垂了垂眸。
虽然怼聂绮云的时候她底气十足，但其实，她清楚的知道，聂绮云说的那些全都是事实。
别说聂绮云了，就连胡柚自己，在胡家出事的事情刚刚爆出来以后也是有想过的，想顾瑾年会不会反悔，跟她就地离婚。
胡柚那时候忐忐忑忑地在学校等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那半个月里，顾瑾年在外出差，杳无音讯。
再次出现的时候，他站在教学楼下等她。
人潮涌动中，她一眼就看到了她。
西装笔挺，却面容疲惫，像是刚出差回来的。
他好像等了她很久。
但仍然，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看到了她，然后向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胡柚那天没戴口罩。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只口罩来，没有理会来来往往其他同学和老师的目光，亲手帮她戴上。然后他带着她避开人群，从人烟稀少的小路一路走到了校外，坐上他停在那里的车。
胡柚至今都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
紧张，惊慌。
像独自跳上跷跷板高处的猫，不上不下，失去了重心。
她当时以为顾瑾年会跟她提离婚。
她暗自紧张了一路，就连他找她说话，她都不在状态地漏听了好几次。
可红绿灯的时候，他只是缓缓把车停下，然后侧身看着她，温声问道：“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西餐还是中餐？”
……
车子在南湖别墅停下。
胡柚收回思绪，跟张叔道了声谢，这才下车进屋。
顾瑾年坐在沙发上，一边处理公事，一边等她。
“回来了？”他听到开门的声音，起身迎上来。
胡柚仰头看他一眼，却在视线接触前避开了他的目光，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顾瑾年眉头蹙了蹙。
胡柚没给他追问任何事情的机会。她快步逃去了厨房，洗完手出来，才坐到餐桌边。
“今天做了鲫鱼豆腐汤，奶白色的，又香又浓……”李阿姨把饭菜摆上桌，满眼欢喜地介绍着。
胡柚朝她笑笑：“谢谢李阿姨，最爱喝阿姨做的汤了。”
李阿姨听了，笑逐颜开道：“那太太多喝点，过几天我再做一次！”她说完，自觉地把空间留给夫妻二人。
顾瑾年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探寻着什么。
胡柚像是毫无所觉。
她在外面忙了一天，头发已经有些散了。鬓角的碎发垂下来，落在她耳侧。有种清冷的破碎感。
她一直埋着头，一副认真吃饭的样子。然而她今天吃得比平时更加安静，速度也更慢。
好像一直在发呆。
顾瑾年直觉她有心事。
但是他克制着，没有开口询问。
安静的晚饭时间，他端着碗，默默作陪。
等胡柚放下碗筷的时候，他也把筷子放了下来。
“吃饱了吗？”他轻声问。
胡柚乖乖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碗里的饭都没怎么动过，只勉强吃了点菜。
“我先回房间了。”她看着顾瑾年，小声道。
顾瑾年“嗯”了一声。
他脸上的笑容温柔平和，看不出丝毫破绽。
胡柚快步逃离他的视线。
直到胡柚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二楼传来清晰的关门声，顾瑾年才看着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压下了嘴角。
他拿着手机上楼，关上了书房的门。
陈助理很快接听了电话。
“胡柚今天去了茶馆一趟，回来的时候情绪不对。你帮我看看，她今天都遇到了什么人，越快越好。”他沉声吩咐着，平稳的语气下，有精心粉饰后的慌乱和不安。
就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受控制地，要把她从他的身边抢走一般。
顾瑾年看着窗外的星空。
眸底深处，墨色浓稠。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修错字嗷~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