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古光远没好气地看胡柚一眼。
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女娃，就这么胳膊肘往外拐。
“行，那你别走。本来我还没想说呢，但你要是赖在这儿不走，那我就把你小时候为了逃练琴撒泼打滑那些事儿都说给你老公听……”
胡柚一听，眼睛都瞪大了。
恰在这时，胡柚的师姐在外间喊她：“柚子，过来吃水果吗？”
胡柚犹豫了一下。
她目光从师父身上挪开，侧头看向顾瑾年。
顾瑾年笑了笑，温声道：“去吧，我陪你老师聊会儿天。”
胡柚这才把顾瑾年的手松开。
她起身去外间找师姐，短短几步路回头看了好几次，一脸不放心的样子。
顾瑾年看在眼里，勾唇笑了笑。
古光远气得胡子都抖了抖，清了清喉咙，没好气道：“这丫头，还不放心呢，生怕我把你欺负了去？”
顾瑾年闻声浅笑道：“没有，她只是好奇罢了。”
顾瑾年一边说，一边自觉地提着旁边的茶壶给古老先生倒茶。
香满楼的茶向来是不差的，这间包厢更是用的上好的茶叶。
茶水从茶壶嘴里倒入杯中，瞬间茶香四溢。
顾瑾年帮古光远把茶杯斟满，这才倒自己的。
古光远看在眼里。
他抬手喝了口茶，缓了口气。
他余光打量着顾瑾年。
这孩子从进包厢到现在，言行举止从容有度又有礼有节，就连他都挑不出一点儿毛病。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看他跟胡柚手牵手进的包厢，还有刚刚那丫头明显护着他的样子，感情估计也差不到哪儿去。
古光远想起那画面，心底止不住的冷哼。
要不是这丫头情况特殊，能跟顾瑾年这样的人结婚，他们做长辈的早该放下心了。
古光远想到这，心下忍不住叹息。
“今天除了要给先生祝寿，也是特意来向老先生道谢的。”顾瑾年默默受着老先生审视的目光，温声道。
“道谢？道什么谢？”古光远疑惑地看着他。
他跟顾瑾年没什么交集，连见面都是第一次。之前他只听说过顾瑾年的名字，还是因为跟胡柚的婚约，再后来，就是胡柚跟他闪婚的消息。他想不出顾瑾年要谢他什么。
顾瑾年放下茶杯，轻声道：“当年多谢先生割爱，让晚辈收了那台称意。”
称意，是琴房里那台古筝的名字。
古光远惊讶地看着他：“那台琴是你收的？”
古光远觉得不可置信。
他猜想过那台琴的主人会是怎样一个人，但他怎么也没想过，这个人会是顾瑾年。
古光远一生爱琴，爱弹琴，也特意学会了做琴，但他很少亲自动手。古筝制作费事费力，极少有人能够资格让他花这样的心思。
胡柚是他最疼爱的小徒弟，他才肯为她亲手做一台古筝。
当初给胡柚做古筝的时候他费尽心力，从挑选木材，到最后穿弦，都是他亲力亲为。只不过一台古筝的模子打出来之后，剩余的材料还够再做一台。古光远闲着也是闲着，便把这第二台古筝也一起做了出来。
胡柚的那台古筝名叫“安乐”，取自“平安喜乐”。
这第二台古筝便叫做“称意”，取自“称心如意”。
几年前，古光远接受了一个采访，说到自己这么多年亲手制作的古筝两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时，顺便提及了这两台古筝。这两台古筝木材同源，又都由他制作，弹起来的手感一模一样，可以说是古筝中的双胞胎了。
当时他还没多想。
没料到，不久之后便有朋友受人之托，过来询问能否收了这台古筝，开价甚高。
古光远刚开始是不愿意的。但对方情真意切，最后说是想要买来送给自己的爱人，对方挚爱古筝。古光远这才松了口。
没想到，这个买家居然就是顾瑾年。
顾瑾年坦然地点头，笑道：“多谢古老先生割爱，成全了晚辈。”
古光远看着顾瑾年，陷入了沉思。
顾瑾年明显是不弹古筝的，他一个搞科研办公司的，估计压根就对音乐这方面一窍不通。买下这台古筝，为了谁，毫无疑问。
不过称意当初被买走的时候，距顾瑾年跟胡柚结婚还有好些年。据古光远所知，胡柚虽然自小就有一个婚约对象，但两个人关系疏远得很，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接触。以至于前两年突然传出她跟对方结婚的消息，圈子里不少人都戏称这是闪婚。
如果是琴是顾瑾年买走的，那他那时候就已经想好要买给胡柚了？在两人还没什么接触的时候？
古光远想到这一层，眉心一跳。
他看着顾瑾年，目光比之前更深沉了几分。
“一台琴而已，算什么割爱，”古光远说完顿了顿，打趣道，“说起来还是你亏了。当初你要是不买，我也是要送给胡柚那丫头的。当做结婚礼物。”
提到结婚两个字，古光远特意加重了几分语气。
顾瑾年领会了这其中的深意。
他看着老先生，温声道：“胡柚她向来敬重您。结婚时一定请您到场，帮我们作个见证。只不过您心意到了就好，怎敢再让您破费。”
古光远听了，眉头一扬道：“那可不行。胡柚这丫头结婚，我可得给她准备最好的。这丫头命苦，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总得多宠着点……”
顾瑾年眸色微沉。
他嘴角的笑意不变，轻轻点头道：“她也值得最好的。”
古光远听了这话，眉头微动。
他听圈子里那些小辈们说，胡柚跟顾瑾年结婚，是商业联姻，两人半点感情也没有。他还暗自担心了许久。不过今天亲眼看到，倒像是自己多虑了。
胡柚那傻丫头不清楚，看顾瑾年这模样，对那丫头是有点真感情在的。
古光远暗自沉吟。
胡柚那丫头傻乎乎的，从小被她爸妈宠溺娇养着，又不怎么跟外面人接触。胡家现在势不如前了，顾家却还如日中天。要是没这个机会也就算了，今天既然见到了顾瑾年，正好探探她对胡柚的态度。
古光远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喉，沉声问：“胡家之前出了那么大的事，这两年也没缓过来。你们俩结婚的时候多少带着点商业上的考量，现在没了这方面的加持，你是怎么想的？”
顾瑾年明白，这才是辜老先生今天特意把胡柚支开真正想问的。
他脊背微微挺直了几分，郑重道：“我跟她的婚姻，不会受外界任何因素所影响。”
古光远听完他的话眉头扬了扬。
“你的态度，代表的是你自己，还是你们顾家？”
顾瑾年仰头直视他的目光，正色道：“现在，我代表的就是顾家。”
古光远被他沉着的目光看得心头微动。
他隐约间想起来，传闻中顾氏集团内部的大动作。听说原本并无根基的顾氏私生子前几年留学归国后，不仅带着自己的心腹组建了新的科技公司，也在顾氏内部快速铲除异己，铁血手腕，快速成为了顾氏集团的实际掌权人。
他缓缓将眼前的人跟传闻中那个雷厉风行的顾氏新主对号入座。
古光远眼神慢慢柔和了下来。
他再开口时，语气中明显放下了先前的审视和试探，而是作为长辈，对晚辈的疼爱和担忧。
“商业上的事我这个老家伙不懂，但我心疼胡柚那丫头。她从小身体就弱，还没长大呢，家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几年她妈妈病重，她爸爸在国外照顾，家里也没人顾得上她……南城这些老牌家族里，胡家都快查无此人了……我是担心这丫头，将来……”
古光远没有继续说下去。
顾瑾年没有立刻回答。
他目光微抬，看向外间被师兄师姐们围在中间的人。
她跟他们说笑着，漂亮的眼睛弯成了一道弧度。粉色的旗袍配上她耳朵上的白玉耳环，温婉灵动。
说话的间隙，她也会时不时地往里间的方向看过来，鹿眼里挂着几丝担忧，明显是不放心他。
顾瑾年眸中的笑意更浓。
“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他轻声说。
……
胡柚在外间被师兄师姐们围着，话题不断。
大家都知道她身体的情况，今天过来都没有喷香水，身上也没带什么会让她过敏的东西。
聊天的内容从各种吃喝玩乐，到大家的近况上。
最后还是师姐先把话题转到了胡柚身上。
“柚子结婚这么久了，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其他师兄姐们听到这话，也赶紧道：“婚礼的时候千万别忘了邀请你师兄师姐们，要多少伴郎伴娘，咱们这儿管够。”
胡柚是他们这些师兄妹中年龄最小的，性格又乖巧，自小就招人疼爱。
他们都盼着她能有个好归宿。
胡柚脸颊微红：“还没想到婚礼那一步呢。”
婚礼的事，她没想过，也没听顾瑾年提起过。她跟顾瑾年虽然结婚早，但真正接触、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婚礼的事，好像都还不在两个人的计划范围内。
看她不好意思了，师兄师姐们立刻笑着玩笑道：“确实，现在呀，一结婚立马就要被催生了。我们柚子还小呢，再多做两年仙女多好！”
胡柚被大家七嘴八舌的打趣绕晕了头。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抬头，就看见了从里间走出来的男人。
顾瑾年目光落在她身上，眸中的笑意不加遮掩。
胡柚脸颊顿时通红。
“你们别瞎说了……”她小声道。
众人看见顾瑾年出来，起哄地又调侃了好几句，然后各自找借口散开，留点空间给他们夫妻俩说悄悄话。
胡柚探头往里间看了眼，古光年神色慵懒的靠在藤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玩手机。
“你跟师父聊完了？”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小声问。
顾瑾年看她好奇试探的模样，好笑道：“放心，没说你什么坏话。”
胡柚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不好意思地垂眸。
顾瑾年却不放过她。
“我跟古老先生聊的话题，似乎没有你跟你师兄师姐们聊的有趣。”
“是吗？”
顾瑾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我好像听到你们说，婚礼、催生什么的……”
胡柚听他说完，一双鹿眼微微睁大，害羞到了极点。
他居然听得这么全！
一字不落！
顾瑾年垂眸看着她红彤彤的脸颊，终究还是没忍住，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放心。你不愿意，没人敢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