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周六上午，胡柚特意早起了些。
寿宴在中午，但胡柚作为古光远徒弟里年龄最小的，寿宴的操办师兄师姐们都已经包揽了，她更应该早点过去帮忙。
胡柚千挑万选，在昨天顾瑾年送来的礼服里选中一件中式的旗袍。
旗袍是浅粉色的，淡雅又温柔。立领的样式更衬得人颈脖修长，斜襟的经典设计，手工的一字盘扣一直延伸到下摆开衩处，简约又精致。旗袍粉色的缎面上浅浅印着白色的栀子花暗纹，低调又精巧。
这样国风的衣服，师父看了肯定喜欢。
胡柚穿戴好从卧室里出来。下楼的时候衣摆微动，露出她雪白笔直的小腿。
她走到客厅时，李阿姨看到她都惊艳地呆了呆。
“太太这身真漂亮！”李阿姨感叹道。
胡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李阿姨。”
穿着这样古典的衣服，整个人气质都变了，比之前斯文了许多，也带上了几分优雅。
胡柚越过扶梯走到餐厅，才发现顾瑾年居然也在。
胡柚有些意外。
他工作向来忙，即便是周末，平时这个时间他都已经吃完早餐去公司了。更别说，他昨天晚上在公司加班到深夜，一直到她睡觉前都没有听到他回来的动静。
胡柚缓步走过去。
顾瑾年坐在餐桌边。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出门的正装，人却不紧不慢地坐着，听到她的声音来，慢条斯理地抬眸看了过来。看样子是在等她一起吃早餐。
胡柚在他身边坐下。
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起昨天那通被她仓皇挂断的电话，以及谈话内容。
她心底悄然升起几分不自在来。
于是小心翼翼地别开目光，不想跟他的眼睛对视。
“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胡柚小声问。
顾瑾年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视线落在她身上，好半晌没有挪开。
粉色的旗袍很适合她，很少女的颜色，又不会过分活泼。旗袍修身的剪裁把她的身材曲线勾勒出来，平时易被忽视的弧度都凸显得淋漓尽致。他的眼光很好，衣服的尺寸分毫不差，颜色也很衬她。
大概为了搭配这一身衣服，她今天特意盘了个复古的发髻，头上的发簪和耳上的耳环都是白玉的。跟她平时娇贵可爱的感觉不同，这身装扮下，她看着要成熟几许，整个人也显得更加气质温柔。
胡柚被他这样盯着看，努力忽视，脸颊却仍是不受控制地红了几分。
“我……头发没弄好吗？”她抬手碰了碰耳后的发簪，不自在地小声问。
顾瑾年他看着她脸颊上的红晕，轻笑了声。
“没有，很漂亮。”
胡柚没敢再看他，脸颊上的红晕肉眼可见得又添了一层。
顾瑾年看在眼里，含笑收回了目光。
他起身帮她盛粥，一边道：“今天古先生的寿宴，我跟你一起去。”
胡柚疑惑：“你跟我师父认识？”
顾瑾年把粥晾凉了才递到她跟前，温声解释道：“不算认识。不过我曾经承过古先生的情，这次寿宴，刚好过去向他道谢。”
胡柚心中还有疑惑，但仍是小小的“哦”了一声。
她低头喝粥。
清甜的薏米粥，冷热刚好入嘴，一点儿也不烫。
顾瑾年说他之前承过师父的情，胡柚想象不出来。他们一个是科技行业的新贵，一个是音乐界的泰斗，这两个人会在什么地方有所交集。
不过她想起来琴房里的那台古筝。
之前她就觉得奇怪，那台琴跟自己安乐简直太像了，如果是放在陌生人眼里，几乎就是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区别来。
如果顾瑾年跟师父的之前认识，那也确实有点道理。
毕竟那两台琴之相似，说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也不为过。
……
寿宴的地址在香满楼。
听师兄师姐们说，这是一家从装修到菜色都十分符合传统的中式品味，师父来了肯定喜欢。
胡柚跟顾瑾年下了车，刚踏进饭店，欢庆的气氛就扑面而来。
今天的香满楼格外热闹，除了胡柚师兄姐们包下的给师父过寿的包厢，大厅里还有其他包厢今天办婚礼。
胡柚跟在顾瑾年身后走进大厅，刚走没两步，手里就被人塞进了一颗喜糖。
胡柚怔了怔。
她低头，看见穿着红色小裙子女孩，把糖塞给自己以后，正腼腆地仰着脑袋朝自己笑。
胡柚微微弯腰，对小女孩解释道：“我不是来参加婚礼的呀。”她说着摊开手，示意小女孩把送错的糖果拿回去。
小女孩却摇了摇头。
她仰头看着胡柚，奶声奶气道：“姐姐好漂亮，我想请姐姐吃糖。”
胡柚心中一暖。
小女孩的妈妈就站在不远处，笑呵呵地看着这边。
胡柚也不再拒绝，轻声对小女孩道：“谢谢你呀。”
小女孩说了句“不客气”，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去另一边玩了。
胡柚直起身，一仰头便跟顾瑾年的视线碰上。
男人眸光含笑地看着她，颇有几分深意。
胡柚微微愣神，下意识把摊开的手掌合起来，一边小声解释道：“这是奶糖，我能吃的。”
顾瑾年意外地扬了扬眉。
他眸底的笑意渐深，失笑道：“好，我不抢你的。”
胡柚呆呆地眨了下眼。
她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顾瑾年垂眸看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是觉得，这小女孩眼光真好。”
胡柚愣愣地看向他。
半晌才明白过来。
——姐姐好漂亮。
——小女孩眼光真好。
……
大厅里小孩子不少。
刚上幼儿园的小孩，正是爱跑爱闹的时候。好几拨孩子大人都管不住，在大厅里追逐嬉闹。
从门口到包厢，短短一段距离，胡柚就被小孩撞到了好几次。
顾瑾年原本走在她前面，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胡柚微怔。
顾瑾年垂眸看向她，把手伸过来，递到她面前。
“我牵着你。”他温声道。
胡柚惊讶地看向他。
男人目光温和，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她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上。
柔软的小手，几乎是刚放到他手心上，立刻被他的大手紧紧包裹住。
胡柚心跳紧张得加快了好几分。
结婚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相处寥寥。偶尔他去学校门口等她，也是一起去外面吃饭。安娜静静地吃完，他再礼貌有度地把她送回住处。毕业以后住在一起，已经是意外。像这样牵手，更是超出想象。
大厅里，嬉笑打闹的孩子们你追我赶，闹声不绝。
胡柚跟顾瑾年牵着手，从他们中间经过。
大厅上方挂着红色的双喜。
胡柚恍惚了片刻，有种今天是自己结婚的错觉。
直到推开包厢的门。
看见许久不见的师兄师姐们，短暂的恍神很快就被他们的欢笑和打趣声拉了回来。
“小师妹来了，”大师兄最先看到她，紧跟着看到顾瑾年，打趣道，“哟，带着老公来向我们秀恩爱来了。”
胡柚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认真给几个师兄姐问了好。
没来得及多聊，她先跟顾瑾年一起走到包厢的最里面，跟师父打招呼。
“师父生日快乐。”胡柚笑着道。
顾瑾年也立刻跟着道了句：“古先生，生日快乐。”
他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今天带过来的礼物，都是一些补品和瓷器，跟其他人的礼物一起，堆在旁边的桌上。
古光远看向胡柚，目光矍铄，扬声审问道：“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是不是又偷懒没练琴，怕我罚你啊？”
为人师长的，开口便是检查学生的作业。
胡柚都已经习惯了。
她在古光远跟前站好，软声道：“师父，我每天都练琴，好刻苦的。就是前段时间身体不好，想来看您的。”她声音里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古光远冷哼一声，一脸不相信道：“就你那个懒惰性子，我还不了解你？仗着自己天赋好，悄悄给自己放假。没人看着，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不到深更半夜不碰琴。”
胡柚当着顾瑾年的面被他一语戳穿，红着脸小声道：“我才没有，师父你别乱说。”
她说完这话，跟顾瑾年望过来的目光对上，心虚地别开了眼。
顾瑾年好笑地收回目光。原来她大半夜弹琴的习惯早就人尽皆知了。
古光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顾瑾年，玩笑的神色敛了敛，语气微沉道：“你就是顾瑾年？”
顾瑾年收敛了神色，郑重道：“是。古老先生好，晚辈跟您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
胡柚疑惑地看向他。
古光远刚想说什么，他目光看向一旁好奇望着的胡柚，顿了顿。
“懒丫头，你去找你师兄师姐们玩玩。”他清了清喉咙，开口，把胡柚撵走。
胡柚听出来师父这是想支开自己。
她下意识握住了顾瑾年的手，脱口而出道：“那怎么可以？”
她话音落下，三个人都安静了片刻。
顾瑾年垂眸看着自己被她捏住的手指。
古光远则看着胡柚，一脸的没好气。
“怎么，不就是结婚了吗，就这么难舍难分？还是说，你怕你师父我会欺负他？”
顾瑾年眸底含笑，也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胡柚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
她漂亮的脸颊一点点挂上淡粉色的红晕，努力辩解道：“怎么会呢师父。我是怕你背着我，偷偷跟他说我的黑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