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权站在门口, 恰好挡住了温逢晚的视线。她只隐约听见女人用娇柔的声音和他谈话,但没说几句,谢权就转身回来了。
两手空空, 神情漠然, 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温逢晚拧开纯净水的瓶盖,喝了一小口, 清掉嘴里奶油残留的甜腻香味。她等了几秒钟, 见他沉默不语,便主动询问道:“你等会儿,有事情要忙吗?”
谢权手肘抵住桌面, 向前倾身靠她近了点, 意外诚实道:“徐蓓蓓想邀请我一起吃甜品。”
他刻意加重话中的主角, 话尾“一起去吃甜品”几个字更是被他咬的格外清晰, 掷地有声、慢条斯理的。
温逢晚捏着水瓶的手指收紧力道, 暂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垂眸扫过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甜品, 可能是凤梨酥的酸甜味太浓,从鼻腔中钻进去, 那股酸味蔓延至心脏。
让她的整颗心揪起, 酸涩感更为强烈。
有那么一秒钟, 她很想对他说:“我在陪你啊,你能不能别去其他人那里。”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不过十秒, 就被她狠狠掐掉。没有立场、没有理由,说出口只会令彼此的关系再次僵住。
温逢晚低低叹了口气,并不诚心地, 假装大度道:“这些甜品也不能浪费,不如叫余杭来吃?”
房间中窗帘紧闭,不透光的布料将光线全部堵在外面。
室内仅开着餐桌旁边的一盏壁灯, 暖黄色的光线笼罩在这狭小一隅。女人的叹息声,和捏动水瓶的声音,清晰落进耳中。
谢权眉心皱紧,刚坐下没多久又站起身。
温逢晚低垂着头,没注意对面的举动,听见椅子摩擦地面的声响,以为他要去赴约,嘴唇抿起一道不易被察觉的弧度。
然而,就在下一秒。
对面伸出一只手,捏住她的脸颊,谢权不太开心地问:“说好给我买的,转送给余杭算什么道理?”
温逢晚向后闪躲,但捏住她脸颊的那只手不依不饶。她抬手按住谢权的手腕,心中那股酸涩感搅扰着她的理智,无法控制地,让她情绪起伏不定。
温逢晚深呼吸几下,决定和他讨论一下“倒打一耙”这个成语的现实含义。
“因为你要去和徐小姐吃甜品,但我又买了这么多,浪费了也很可惜。”她一本正经道,“整间酒店里,我只认识你和余杭,我自然就想到叫他来一起吃。”
料想中的争吵没有发生。温逢晚迟疑地抬起头,却见对面的男人嘴角微勾,眉目舒展。
谢权清亮的眼眸注视着她,“温逢晚,你以为我会抛下你,去找徐蓓蓓?”
温逢晚愣住,本就不明朗的大脑骤然宕机。艰难的回忆了下前面的对话,他似乎没有说明有没有接受徐小姐的邀约。
谢权捏脸捏上瘾,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话语中藏不住笑,“你是看不起我呢,还是看不起你自己呢?”
温逢晚倍感窘迫,低下头收拾好表情,将他的手挥开:“谢权,学姐是用来尊重的。”
谢权坐回椅子上,轻飘飘“噢”了声,“但学姐又笨又找不清自己的定位。”
温逢晚不认这罪名,“我没有。”
“没有?”他淡睨她一眼,“你认为我会选择徐蓓蓓,不就是对自己没信心的表现么?”
温逢晚硬着头皮不肯承认:“我没有这么想。”
谢权沉默片刻,换了种说法:“那你就是在质疑我的眼光。”
温逢晚:“……”
“或者,你是觉得我——”他慢慢歪过头,语气似引诱,“不够秀色可餐?”
闻言,温逢晚当真光明正大打量起谢权。男人眼型狭长,双眼皮薄而骄矜,鼻梁高挺,嘴唇颜色浅却泛着好看的粉色。
这长相,未免有些太招摇了。
也难怪宋导乐意留出下一部戏,专门等他心情好的时候赏脸拍摄。
温逢晚淡声说:“秀色可餐不是这么用的。”
谢权眉梢挑起,诚心改正了错误,改口说:“嗯,学姐秀色可餐。”
所以他才会冷漠地拒绝徐蓓蓓,他的眼光一点问题也没有,看着她确实食欲大增。
温逢晚面上不显,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紧紧抠住裙子。平复了会儿心情,她将面前的食物全部推到他面前,“我先回去给夏知回了消息,你慢慢吃。”
谢权来不及拦截,就见她快速闪身离开了房间。背影有些狼狈,一点也不优雅。
怪可爱的。谢权深深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头转回来,拿起一小块凤梨酥送到嘴里,他皱了皱眉,不太满意地评价:“一点都不甜。”
-
温逢晚离开谢权的房间,耳尖蔓延开的热度还未退去。她捏了捏耳垂,发誓以后再也不没事找事,给谢权买甜品吃了!
给他一点甜头,就准备开甜品店了。
温逢晚拿出手机,在律所祝恒说的那些话她一字不漏录了下来,那种不好的事情发生后,她很难再百分百相信他。
温逢晚导出音频给尹夏知发过去:【你帮我给遇川,请他看看有没有问题。】
尹夏知的弟弟在国外修法律,专业知识肯定差不到哪去。
发完消息,温逢晚想去外面透口气,酒店十三层是露天花园,正值下午,估计人不多。
刚走到电梯口,不远处的拐角传来尖利的苛责声。女人的声音很耳熟,不久前刚听过。
徐蓓蓓手中拿着剧本,三厘米厚的本子卷成筒不留余力挥在女生肩膀处。女生的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被人狠狠抓过。
徐蓓蓓的五官拧在一起失去了原来的美感,“眼巴巴请人家吃东西,几句话没说上就被拒绝了。丢死人了,我落了什么好——你他妈总给我出馊主意。”
周落一言不发,挨下迎面招呼来的责骂。
徐蓓蓓左手提着想送给谢权的甜品,越看越气,直接扔在地上,“你给我全吃光,不吃完别想继续干!”
徐蓓蓓踩着高跟鞋离开,周落停在原地,慢吞吞低下头。
徐蓓蓓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走廊尽头,周落抬起脚,像发泄心中的不满和怨恨,用力踩住甜品袋。
“脸上不知道挨了多少刀,嚣张什么。”她阴沉着脸咒骂。
周落怕徐蓓蓓再杀回来,捡起甜品袋,扔进对面的垃圾箱。途中,不可避免地和电梯口的女人对上视线。
温逢晚不避不让,很轻地挑了下眉梢。
周落没有料到,露出讶异的神色。她扔掉手中的垃圾,直直走了过去。
温逢晚说:“徐小姐根本没有让你买凤梨酥和肉松小贝,你那么做只是想让我难以下台。”
周落不加隐瞒:“是又怎么样?”
“我最讨厌你这副虚假的样子,”她嗤声,语气中添上了点难以察觉的低落,“但他就是觉得你好,以前是,现在也是。”
温逢晚没听懂她的意思,蹙眉问:“你为什么会对我有那么重的敌意?”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自认为不曾招惹过周落。初次见面时,周落无意间提及“像高中时一样令人厌烦”,难不成是以前的矛盾?
温逢晚不太确定地问:“你在明德私立几班?”
“我在几班和你有关系么?”周落不肯好好交谈,“你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总有一天你会身败名裂。”
经过这次交谈,温逢晚更加确信周落的心理出现了问题。比起周连清,她的问题更加严重。
对待这种人,最忌言语过激,温逢晚忍下郁气,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她尽最大可能去帮助愿意接受治疗的病人。但如果病人不自知,她只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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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开庭的日子。
谢权不放心温逢晚和祝恒单独出去,早早收拾好,跟在温逢晚身后出了酒店。
他一声不吭,温逢晚摸不清他的想法,上车前堵在车门口,“我记得余杭说,你们今天回宜城。”
谢权不置可否,“余杭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预料到他下句会蹦出什么骇人的话,温逢晚提前截住,笑意清浅道:“我和余杭的关系,比你想象的要好一些。”
谢权瞥她:“是呢,有甜品也想着他,还主动了解他离开的日期。”
车里的司机频频探过头来,大概把他们的关系当成吵架的小情侣,好心提醒:“咱上车再吵吧,在外面挺丢人,那么多人看着。”
谢权轻松拉住温逢晚的手腕,把人往身后一拉,然后躬身而入。
温逢晚在他身边坐下,关上车门,和司机师傅确定目的地:“师傅,麻烦去市中区法院。”
司机师傅迟钝一秒,表情憨厚:“姑娘,办理离婚的机构在民政局,不在法院。”
这句话踩在了谢权的笑点上,他低低笑了两声,不太正经回应道:“我们俩还没结婚呢。”
司机愣住,边打转方向盘边嘟囔:“你们年轻人对待婚姻就是轻率,可得考虑清楚再决定哟。”
谢权一副受教的神情,“我们会考虑清楚的。”
怎么话一经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呢。温逢晚抿唇,越解释越乱,不如独善其身的好。她拿出手机,发现尹夏知回了消息,还附带尹遇川的微信名片。
尹夏知:【我弟怕转达不明白,你自己加他,他再和你说。】
温逢晚道了声谢,动了动手指添加上尹夏知的弟弟。那端几乎立刻同意好友申请,间隔了三秒:新的好友向您发送了视频申请。
温逢晚和尹遇川在尹夏知的生日会上见过面,也没顾忌太多,立刻接通。
手机发出叮的一声响,屏幕缓缓显示出年轻男人那张清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