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嚣张不正经的话也只有谢权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温逢晚真想摸摸他的脸颊,每次说这种话时难道不会感到害羞吗,哪怕一丝丝也行。
温逢晚转身将棉棒丢进垃圾桶,安静收拾着药箱,“民警有说那群人的来头吗?”
谢权摇头:“没那么快,他们看起来经常干这一行,被带回去也不一定说老板是谁。”
温逢晚站起身,由上至下看着他:“你觉得,会是周家人吗?”
单人沙发这块地方面积狭窄,温逢晚站在沙发旁,遮住大半光线,覆盖下来的阴影像是将他整个人圈在了沙发里。
谢权仰靠在椅背上,伸长手臂拉住她的衣袖,慢吞吞将人往右拉,直到遮住另半边的光。
温逢晚不明所以:“你在干什么?”
这样,整个视野里就都是她了。
谢权勾唇漫不经心笑了声,答非所问:“你觉得可能吗?”
温逢晚仔细想了想,“我回国以来没有和其他人产生过纠纷。”
谢权笃定道:“他们不傻,告你之前找人把你揍一顿,这不等于给你翻盘的机会。”
本来周连清自杀的事情就和她没关系,仗着受害者的名义胡作非为,再加一条蓄意威胁,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温逢晚若有所悟,“你说的有道理。”
说完,她准备回屋整理一下周连清就诊以来的记录给祝恒发过去,转身的瞬间手腕被拉住,她脚下不稳,险些往后倾倒。
腿弯抵住沙发扶手稳住了后倾的身子,温逢晚盯着手腕上那只手,目光顺着手臂往上挪,停在了谢权的脸上。他眉心紧蹙,冷着脸:“你打算把我晾在这?”
温逢晚垂下眼皮,觉得把人晾在这是挺不好的。她思索片刻,真心诚意发问:“要不,我帮你叫辆车送你去酒店?”
谢权脸部的肌肉绷得无知觉了。他其实不太理解,一个单身未婚女人在经历了那种情况后,怎么还能如此淡定地独居。
谢权深呼吸几次,尽量保持正常人的语气:“他们能进到小区,肯定知道具体楼层。”
经他一提醒,温逢晚想起门卫迟疑刺青男那伙人是她亲戚的话语。小区安保严格,外入车辆必须报上户主的名字和单元楼层,经过核对才能放行。
所以,那群人一定知道她的门牌号。不达目标,很有可能卷土重来。
谢权掀了下眼皮,非常冷漠地陈述一个事实:“刚才,你竟然还想赶我走。”
最后三个字被咬的格外重,说话的人仿佛将想掐死她的力道都用在了上面。
温逢晚认清现实后当机立断:“不如,等我给祝恒发完资料,我跟你一起去酒店?”
谢权头抬起来一点,“去酒店?”
温逢晚抿了抿唇,“家里不是不安全么。”
“你自己住,是挺不安全的。”谢权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仁慈地补充,“但,我不是在这吗?”
温逢晚倒也不介意让他住下。主要怕那群人找了更多的帮手来,他一个人应付不了。
她思忖的空隙,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让谢权以为是无声的拒绝。
他宽宏大量道:“你要是想和我出去开房,也不是不行。”
温逢晚错愕地抬起头,他说什么?——你要是想和我出去,开房。
噢,出去开房。
她微微睁大眼,脑中繁杂的思绪被他这句话糅成浆糊。
谢权像是怕她没听清,不紧不慢又确认了遍:“快决定,是和我出去开房,还是——”
后面的选项没来得及说,眼前突然扑上来一只娇小却攻击性极强的生物。随后他的脑袋被人掌控住,一丝不苟打理出造型的头发被狠狠揉乱。
温逢晚单膝抵着沙发扶手,双手放在男人头上一通乱揉,嘴里边嘟囔着:“会不会好好说话啊。”
谢权喉结滚了滚,突然开始笑。和经常听见的那种寡淡近似冷嘲的笑声不同,这次的笑声更真切。
低沉缓慢的声线响在耳畔。
温逢晚愣了秒,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机械地退开步子。发现那团黑色的头发太像杂草,她吞了吞口水,佯装镇定地伸手帮他捋平。
松开手,那撮毛又翘起来。
谢权很乖地抬手按住那撮毛,给自己理顺头发。
温逢晚确定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异常后,放松下来,“我去整理一下客卧。”
谢权脸上的笑意未褪,跟在她身后进了客房,懒洋洋靠着门栏,欲言又止的样子。
温逢晚做好心理准备,“你想说什么就说。”
谢权直起身,收起悠闲散漫的姿态,“温逢晚。”
“嗯?”
“你刚才的样子很可爱。”他垂头,额前的碎发耷落,声音很轻,“以后面对我的时候,能不能,别压抑自己了。”
你其实可以,不那么成熟大度,没必要事事优秀,你只要过得快乐就好。
所有人都以为那副温柔成熟的外表是真正的她。只有谢权,看出她的压抑和伪装。
温逢晚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谢权靠回了门栏上。明知道她听见了,却不急于得到回答。他轻飘飘添上句:“你答应的话,我就原谅你对我动手动脚了。”
温逢晚沉重的心情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
温逢晚先回了卧室。
进屋前,谢权坐在沙发里看手机,看得很认真,她想了想,互道晚安可能会让他自我陶醉,于是一声不吭进了屋。
进屋没多久,门外响起脚步声,很规律的一段声响,突然在她房门前断了。
然后,过了半分钟,谢权敲响门:“我睡觉睡得不死,有事可以叫我。”
温逢晚抱着被子,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知道了。”
谢权进了隔壁屋,走廊中陷入沉静,她拉起被子遮住半张脸。
虽然重逢以来,两人都默契没有提及以前的事,但温逢晚总觉得有道屏障挡在他们面前,一旦想起谢权是她告白却未得到回应、相当于被拒绝的对象,她就有种莫名的尴尬和不自然。
好在谢权像是将当年的事全然忘记了一般。
闭口不提,也是给彼此留有余地。
温逢晚越想越睡不着,反复调整了许多次睡姿,最后平躺望着天花板。
忽然,走廊中又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谢权出了房间,大概是向客厅走。
温逢晚有些口渴,想出去喝杯水喝。翻身下床出了门,她刻意放轻脚步,走到走廊拐角。
客厅中仅开着沙发旁边的落地灯,谢权坐在地上,笨拙地给受伤的嘴角上药。
没有人在旁边,他脸上的表情很淡,仿佛感知不到疼痛。
温逢晚记得高中时谢权不止一次打架被教导主任逮住,每次打架的原因似乎都与她有关。
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高三临近毕业,有小道传言说她成绩下降是因为和对面职高的大哥谈恋爱。
那位大哥放学堵在门口,追了半年得不到回应,大哥满嘴恶言:“那些人传的和真事似的,说老子和你上床,什么姿势都有,说的和真被我操过——”
话音未落,谢权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
那次他没讨到好,脸上的伤口比今天严重,被教导主任拎到办公室口头教育,少年漫不经心望着门口,一脸不知悔改的模样。
温逢晚静静在原地看了几分钟,转身走回房间。
……
脑子里很乱,折腾到凌晨两点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谢权来敲门,温逢晚在内置卫生间洗漱完,换好衣服走出去。
谢权在接电话,民警的工作效率很快,一晚上基本摸清了刺青男最近接触的对象。
其中有一位是申城电视台的节目制作人,叫李长海。但刺青男咬死不认,掌握的线索太少,警方只好按照斗殴滋事扣押十五天。
谢权将民警的话转达给温逢晚,她面色平静,早已料到:“我猜到是电视台了。”
谢权歪头,盯着温逢晚眼眶低下的乌青,似笑非笑:“昨晚上,破案去了?”
温逢晚揉揉眼眶,“睡不着,就随便想了想。”
“真奇怪,其他女生失眠的时候想对象、想偶像,”他压低声线,散漫道,“你倒好,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温逢晚刚起床,眼神懒洋洋的,“你想让我失眠想你,就直说。”
她说完,觉得意思怪怪的,补充上:“我的偶像。”
谢权被反将一军,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