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门前延伸出的檐顶遮住坠落的雨滴,一阵凉风吹过,裹着雨点拂面。
温逢晚抬手遮了遮脸,忽然感觉一道阴影压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谢权右移一步,宽阔的脊背挡在了她面前。
好像不会有雨点再飘进来了。
她放下手,温声问:“你要送我回去吗?”
谢权淡淡睨她,发现女人纤长的睫毛上还坠着水珠。他皱紧的眉心一直未松,神情平静到无波无澜。
定格两秒。
他面无表情抬起手,高度大概至她的发顶,距离靠得太近,温逢晚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抬头就蹭过男人的掌心,造成一种摸头的亲昵假象。
谢权缓缓移动手掌,确定不会有雨点飘到她那,才收回手。
简单的动作在温逢晚眼中仿佛放慢了无数倍,盯着他落在身侧的那只手,她还没弄清楚他的意图。
雨天湿重的气息弥漫在各个角落。
注意到她的目光,谢权歪头,眼眸染着光,口吻带了几分理所当然,“知道我好心送你,但也没必要感动到落泪吧。”
温逢晚恍然:“嗯?”
谢权侧身,伸出根手指,原本指尖朝向她,忽地想起什么,手腕一转,指了指自己的睫毛。
他的眉眼太过精致,少年时未脱稚气常带有一股中性化的艳丽,长大后倒变得凌厉不少。
谢权扯动唇角,玩世不恭道:“证据还在呢。”
温逢晚立刻反应过来,蹭了两下睫毛,“别胡说,这是雨水。”
“那你还怪有吸引力。”谢权收回视线,摸不清情绪说,“我这么长的睫毛,也不见有雨水来找我。”
温逢晚没对他的话发表评价,当个玩笑一样,坦然道:“你不信的话,就当我感动得哭了吧。”
谢权懒散回应:“嗯,我不信。”
“……”
一辆白色商务车停在路边,车前灯亮起双闪。
咖啡厅前不是停车道,谢权顺着檐顶走到离车五米远的地方,温逢晚亦步亦趋跟上,他突然顿住,“你站在这。”
温逢晚眨眨眼,“不过去吗?门前不让停车。”
“我先和助理说一声。”他随口掰扯了个理由,“毕竟,随便带一个陌生女人上车,有损我的名节。”
温逢晚差点噎到,“你很介意我刚才说不认识你?”
谢权冷哼一声,抬步走进雨幕。
今天的雨滴细密,不像往常豆大的雨点,谢权身上没淋湿太多。他拉开车门坐进车厢,没呆一会儿,撑开伞下车。
脸上的表情不太满意,唇线拉的平直。顾及到今天的场合,他没穿卫衣,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衬衫布料被雨水打湿,身前似乎比后背淋湿地严重。
因为刚才站得太靠前了吗。
温逢晚抿唇,看着他走过来,四目相对,彼此都没有主动开口。
气氛僵持着,咖啡厅来来往往许多人,耳畔的脚步声杂乱,混杂着雨水打在屋顶的声响。
但他们这,安静地过分。
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温逢晚作势朝商务车看了眼,“你的助理,同意让我上车吗?”
谢权言简意赅:“我是老板。”
“噢,那你——”那么顾及会被助理误会,她想不出个理由,“是决定对员工下手了?”
闻言,谢权眉心跳了下,握住伞柄的力道加重,“温逢晚。”
女人静静凝视他,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脊背挺直,一套公式化的举止。
他以前最见不得温逢晚这副故作疏离的模样,非要逗弄得她咬牙切齿,外表的温柔礼貌全抛光,露出真实的面目才肯罢休。
谢权舌顶上颚,越看她这张脸越气,鬼迷心窍地抬起手,将手中的鸭舌帽盖上去。
随着他的举动,温逢晚的视野陷入黑暗。眼睛看不清外界,其他感官变得格外灵敏。
鸭舌帽上沾染了淡淡的洗发水味,和女生常用的花香味不同。
不等她伸手调整,谢权的动作更快,他稍倾下身,挑起帽檐。
距离被一瞬间拉近。
男人的眼瞳是纯粹深邃的黑,像过滤掉一切的玻璃珠,干净清明。温逢晚一动不动盯着他,忘记了后退。
谢权屈指弹了下帽檐,“别乱说。”
就,他刚才的眼神,温逢晚以为下一秒会挨揍。结果不是,三个字被他咬的很轻,似乎真的怕别人听了去。
更像低声诉说两人的秘密。
在这一秒钟,温逢晚恍然有种回到五年前的感觉。她用力抿了抿嘴唇,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的举动没有丝毫避嫌的意思。
面对自己不喜欢却曾经喜欢过自己的异性,不应该更为谨慎地保持距离吗。
不远处的商务车再次亮起双闪。刺眼的光线穿透雨幕,拉回温逢晚绵长的思绪。
她后退一步,淡声说:“抱歉。不如先上车吧,让你的员工久等,也不好。”
谢权扬起眉梢,莫名冒出了句:“温逢晚,我小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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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走进雨幕,温逢晚仰头快速扫了眼头上的伞顶。单人的定制伞,伞柄上刻着Logo,伞面很窄,一个人撑刚好,两个人共撑就略显拥挤。
她心里默默估算着角度,伞柄和地面呈六十度夹角,伞面大部分倾斜至她这。
那谢权的右半边肩膀一定暴露在雨中。
但他一言不发,她也不好多问。
两人来到车门前,商务车后座宽敞,座椅中间摆放着小型饮水机和折叠置物架。谢权的外套扔在里侧的椅子上,温逢晚靠边让他先上。
谢权不为所动,下巴抬起,“上车。”
“你不坐里面吗?”温逢晚问,“你的衣服和水杯都在那。”
谢权的心情因为温逢晚的刻意疏离被推向最坏的程度。他眼皮掀了下,悠悠道:“整个车都是我的。”言下之意,我爱坐哪坐哪。
温逢晚领悟到这层意思,很快爬上车:“好的,您请。”
车厢中漂浮着清淡的柑橘味,这款车载香水她正巧也在用。
清新的香气驱散了雨天特有的潮闷,闻着熟悉的气息,温逢晚起伏了一下午的情绪得到疏解。
谢权坐上车,左腿别扭地抵着前面的椅背,坐得很不舒服。
这时,温逢晚才看见副驾驶座底塞着箱子。
她抬头,恰好对上助理通过后视镜打量他们的视线。
谢权将车窗稍微落下一道缝隙,对助理说:“小白,开车。”
驾驶座的年轻男人讪笑:“少爷,你不是常坐左边么,你坐这盯着我开车,我太紧张。”
助理边说,边打开前面的置物架,抽出两块干净的毛巾递到后面,“我他妈就奇怪了,你看人姑娘干干净净的,您怎么就像穿着衣服游泳回来呢。”
谢权没伸手接,小白的手在空中挥了下。
温逢晚迟疑两秒,接过毛巾,转头认真看着他:“擦擦吧,你这里都湿了。”
谢权右半边肩膀淋得透,几乎能看清皮肤肌理。他将伞往她那倾斜,不是幻觉,也不是手抖。被小白一提,温逢晚心中有些许动容。
动容不出三秒,就听旁边的人似笑非笑问:“想销毁证据?没门——”
温逢晚愣了下,“什么证据?”
谢权伸出两根手指,捻起湿哒哒的布料,“多看几眼,你就能多点愧疚。”
温逢晚本来没这种想法,被他提及,下意识多看了两眼他湿透的衣袖,脱口而出道:“我赔你这件衣服,多少钱?”
谢权鲜少露出怔然的神情。
他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也分辨不出温逢晚是开玩笑,还是真心实意想赔他淋湿的衣服。反正她认真的表情,不掺杂一丝客套和虚假。
嗯,没错。
她真的只是,愧疚地想赔他一件衣服。
温逢晚展开毛巾披在了他的肩膀处,动作十分虔诚,“你经常穿什么牌子的,到时候我买了,寄到你家。”
谢权深深吸了口气,敷衍地嗯了声。
“你过几天,就回宜城吗?”
小白猛地转过头:“还要过几天?我的少爷啊,下午的机票我都订好了!”
谢权懒得多说话,“我有说下午不回么?”
小白松了口气:“那就行。《Moon》那边实在调不动刊期。”
温逢晚放在腿面的手攥成拳,手部的紧绷感能使她同样绷紧的神经稍微缓解几分。她笑了笑,很有诚意说:“没关系,我可以寄到宜城。”
谢权:“都行。”
本以为他会晚几天走,宜城和申城一来一回费时太久。和周家的事情未解决,于晓随时可能再召集人聚起协商。
不过和他的关系不大,不来也完全可以。
温逢晚脑中一瞬间闪过“会不会这一生就不会再见”的疑问,紧接着许多念头浮现出来。比如,就简单询问一下他的近况,弥补记忆中的空缺。
默默权衡了一番,她转回头去,“你在宜城,过得好吗?”
话一出口,温逢晚自己都觉得干瘪无味,对方若是说“过得很好”,话题就此卡住。若说“不好”,她也不能追问。
就像走进了死胡同。
听见温逢晚的主动问询,谢权抬眼,和她视线交汇。
嘴角微微上挑,这细微弧度便将他寡淡的神情撕碎。
温逢晚莫名想到了,家里一岁的小表妹嚎啕大哭,因得到一块糖就破涕为笑。
简单又轻易。但她却无法看穿引得谢权心情转变的契机是什么。
须臾,谢权敛起笑,语气也不再恶劣,“你想了解一下,我这四年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