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23

那一刻,安澄的心底掀起一场海啸。她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宋栩之的双眼。

宋栩之眼眶微红,瞳孔的表面泛着一层潮湿的水光。若是在往常,他的目光必定是坚定而有?力的,常给人一种压迫感。然?而此时此刻,这种压迫感没有?了,承继而来的是混乱与迷茫,甚至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脆弱。

因着这点脆弱,安澄从心到身一同战栗了起来。她见不得宋栩之这副样子,在她的眼里,宋栩之是山,是墙,是最坚不可摧的力量。现在这股力量濒临崩溃,这让她一时间也?跟着摇摇欲坠了起来。

颤颤巍巍的扶住身后的座椅靠背,安澄气息颤抖着小声道:“你冷静一点。”

“你说,你已经对?我没感情了。”

“什么?”

“你说啊!”宋栩之的手掌顺势下滑贴住安澄的面颊,触感火热:“你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好让我死心。”

安澄一动不动地仰视着他:“我看你真的是喝多?了。”

“我是喝了酒,但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宋栩之的胸膛里燃起一团暗火,暗火混合着酒精,烧得他几乎有?些亢奋。他垂下手臂,看向安澄的目光越发痛切:“你的心里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过我?否则你凭什么那么潇洒?凭什么不辞而别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

安澄被这一连串的质问击昏了大脑。

然?而还未等她将这些问题消化出个结果,随后又听宋栩之接着道,语气从激烈转化成?了悲哀:“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是我自己蠢,我单方面地以为我们当初分开是阴差阳错,如今和好也?只是时间问题。殊不知我有?心,你却?没有?意。但既然?你没有?意,你完全可以告诉我,何必吊着我的感情,这样很好玩吗?”

安澄终于忍无可忍地后退半步:“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如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别在这儿指桑骂槐。”

宋栩之凝视着她,脸上露出苦笑:“你果然?比我狠,我花了整整五年时间也?无法彻底放下这段感情,而你一转身就和别人有?了孩子。”

话音落下,安澄的脸上蓦地褪了血色:“谁告诉你的?”她整个人仿佛一支苍白的人偶,眼神是虚的,目光是直的:“谁跟你这么说的?”

“重要吗?”

“当然?重要!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安澄心里一急,上前要去拉宋栩之的手腕,哪知宋栩之抬手一挡。

安澄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倒去。

后面正好有?人经过,是个年轻男人。余光看见安澄向自己这边倒来,男人干脆侧过身张开双臂,故意让安澄撞进自己胸口?,然?后顺手在安澄的腰上摸了一把。

安澄不由得惊呼一声,站稳身体转过身,她面对?男人愤然?道:“你干什么?”

男人歪着脑袋,嘴边挂着笑,颇有?点儿泼皮无赖的做派:“怎么了?我扶了你一把,没讨你一句谢谢,反而被你凶,真是没道理。”

安澄原本就心乱如麻,此刻更是气得想哭。她有?心想与对?方辩一辩,但是这种事?情根本就辩不清楚,末了只好认命似的警告道:“你手脚放干净点儿!”

男人哼笑一声:“得了吧,大家都是来玩的,摸了你一下而已,又没怎么着,在这种地方装什么良家妇女?”

“你……”安澄刚想开口?,余光却?看见宋栩之向前走?了几步,正好挡在自己身前。

宋栩之阴沉着脸,表面上平静的他双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攥了拳头:“你摸她了?”

男人扬起脸,不以为然?:“摸了,怎么着吧?”

话音刚落,男人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两道暖流滑过鼻腔。试试探探地抹了一把,他抹出了一手滚烫的鼻血。

“嘿——”男人吓了一跳,同时一撮牙花子,狠狠地骂出两个字:“我草!你他妈的是什么东西,敢打?我!找死是不是?”

宋栩之此刻正是心情苦闷,刚才那一击让他感到了难得的痛快,他想将这股痛快持续下去,于是针锋相对?地反问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男人一听这话,仿佛疯了似的,随手抄起旁边的一把吧台椅,竭尽全力地朝宋栩之的头上砸过去。

宋栩之虽然?表面上身形清瘦,但实际的体格却?足够健壮。加之他反应快,身体灵活,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一击,他快速转身——椅子避开头部?,转而砸上他的后背。

后背挨了一下子,宋栩之并没有?感觉到多?么剧烈的疼痛。浑不在意地正回身体,他趁着对?方再次出手之前,一把扯住对?方的衣领子,然?后手指合拢运足力气,一拳砸向对?方的肋骨。

随着一声惨嚎,周围的人群开始骚动,酒吧经理很快带着两名?保安赶过来。

保安将两个人拉开。

面对?“闹事?者”,经理向来是没什么好颜色,但是酒吧在处理打?架这类事?情上,他向来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不重要的客人可以直接送进警察局,但是重要的客人必须给足面子,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在拨打?报警电话前,经理仔细辨别了两人的身份。

宋栩之是这里的生面孔,经理看了一眼便将目光转移到旁边那男人的身上。

男人这会儿正坐在地上,满脸是血,仿佛是刚遭过一场大难。见经理探头过来打?量自己,男人用沾了血的手抹了一把眼泪,彻底将自己抹成?了满脸花。

他气急败坏地怒吼道:“看什么看,老?子可是你这儿的VIP!今天白白挨了打?,你要是不给我个满意的答复,老?子跟你没完!”

经理通过声音辨别出对?方的身份:“呦,小徐总,怎么是您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您先起来再说。”

经理上前想去搀扶,反而被男人没好气儿地推了开。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经理只好转过身,将矛头转向宋栩之:“你们谁先动的手?”

男人在背后抢答道:“是他,他直接给我打?得流鼻血了。”

经理冲着宋栩之一挑眉毛:“你先动的手?”

安澄见了刚刚的场面早已是心惊胆战,她怕宋栩之控制不好情绪,把事?情闹大,于是抢先一步对?经理开口?道:“这件事?儿不怪我们,是他先对?我动手动脚。”她一指地上的男人。

男人面不改色,反而很嚣张的大喊道:“我就动了你怎么着?你不就长得比别人好看点儿吗?怎么那么矫情呢?”

安澄气得掌心发麻,本以为经理会主持公道,没曾想却?听见对?方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动你?”

安澄一瞪眼睛:“他自己都已经承认了。”

经理显然?深知那位小徐总是个金主,不可轻易得罪,果断选择继续帮小徐总说话:“算了吧,这事?儿说不清楚。我劝你们好好跟小徐总道个歉,如果他能原谅你们,这事?儿就算了,如果原谅不了,咱只好公事?公办,找警察帮忙。”

“哪个小徐总?”一旁的宋栩之忽然?开口?道。

经理压低声音,背着手俯身凑到宋栩之耳边:“他爸是德信五金的老?板,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人家家大业大,跟人家服个软准没错儿。”

宋栩之一扯嘴角:“徐君豪?”

男人倏地转过头来,脸上透着得意:“算你小子有?点见识,徐君豪是我爸。”

宋栩之转头看向他:“所?以你是徐洋?”

男人脸色一僵:“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宋栩之静静地看着对?方,选择性地忽略了对?方的问题,直接宣布道:“从明天开始,壹新集团将会终止和德信的合作。当儿子的品德这样坏,当老?子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德信虽然?是行业内有?名?的企业,但每年有?百分之七十的利润全要靠与壹新的合作获取,没了壹新,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徐洋蓦地愣住,然?而紧接着又是怒不可遏地一瞪眼:“还跟这儿装逼呐,凭什么你说结束就结束啊?你是壹新的人?那你也?不能公报私仇。”

宋栩之酒劲儿上头,懒得再跟对?方打?口?水仗。四肢绵软地跌坐在椅子上,他伸手去掏口?袋里的手机。

安澄见状,轻声问道:“你要给谁打?电话?”

宋栩之眼花得厉害,索性把手机往安澄手里一塞:“袁朗,让他来处理这件事?。”

安澄不敢耽搁,连忙就给袁朗打?了电话。电话很快接通,她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与对?方讲了一遍,随即便听袁朗气冲冲地说道:“你让经理过来听电话。”

经理对?此不屑一顾,不愿接安澄递来的手机。

于是袁朗让安澄打?开免提,然?后冲着话筒大骂道:“混蛋玩意儿,你还想不想干了?你在店里就是这么替我看场子的?看人下菜碟,这就是你的行事?作风?我说你小子还分不分点儿是非黑白啊?”

经理听到声音陡然?变了脸色:“啊——这……袁老?板,我……我不知道他们是您的朋友。”

袁朗曾是这家酒吧的常客,和酒吧的前老?板混得很熟。后来前老?板遇上点事?情,急于将酒吧卖了变现。袁朗得知后,一来是确实喜欢这里;二来有?个副业也?没什么不好,顺便解人危难,于是将店接手过来,当了酒吧新的主人。

“就算不是我的朋友你也?不该这么干!”他疾言厉色道。

“您说得对?,是我的错。”

“混蛋玩意儿,气死我了,现在赶紧把我朋友放了,另外再把那个手脚不干净的拉黑,以后别放他进来,要不然?成?天遇见这事?儿,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经理对?着手机连连点头,仿佛对?方就在面前:“明白明白,袁老?板您放心。”

袁朗不方便说太多?,于是安澄将电话拿了回来。回头看了一眼宋栩之,安澄在电话里问袁朗:“老?袁,你方便现在来一趟吗?栩之醉得厉害。”

袁朗笑了笑:“他身边不是有?你吗?”

“我一个人哪成?啊?我弄不动他,而且他现在已经不住公寓了,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他住……”话到一半,袁朗忽然?收了声,紧接着话锋一转:“他住哪儿我也?不知道啊,要不你收留他一晚上吧。他皮糙肉厚的,你把他搁沙发上就行,再不成?睡地板。”

“啊?这怎么行。”

“没啥不行的,我这边正忙呢,先挂了啊,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