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不是爹啦

生辰成祭日,寿宴成修罗场。

解决了心腹大患,彭萋在战团中寻找江鸿光的影子,目光一遍遍地掠过,心中也是讶异。

她和师姐斩了江逢春,外面的江氏弟子竟无暇来找她们麻烦,正被各宗派的弟子追着杀呢,这江氏做人也是够失败的,江逢春一死,报冤寻仇的立刻就找上门了。

彭萋不知道的是,她刚拉起阵法对江逢春大打出手,外面的摘星楼弟子便与江氏拔剑相向,摘星楼是早有预谋,繁花谷、留仙宗、飞霜阁等宗派却是临时起意,宫忘川甚至放言,即便彭萋、明善未能成事,江逢春也不能活着离开杏花台。待明善斩下了江逢春的脑袋,他们心中再无惧意,还有些人原本躲得远远的,见江逢春一死,便都凑上来落井下石,美其名曰除魔卫道。

“师姐,剩下的好像不需要咱们亲自动手了。”彭萋轻声。

等了半天也听到师姐的回应,反倒是一物掷到自己脚下,彭萋看着温逐流佩剑斜指,血珠汇聚成一股股的,顺着剑身滴落,她将脚边那物踢远些才垂下眼睫瞥了一眼。

“江鸿光的头,送给你。”温逐流冲地上那物一扬下巴,像是在向彭萋邀功。

彭萋发现师姐已不在她身边了,目光搜索了一圈也没找见师姐的身影,她面对温逐流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春泥,朝地上江逢春的无头尸身,对温逐流道:“我杀了江逢春,你有何感想?”

温逐流微愣,不解之色在眼中划过,他只得回道:“恩,你......比我厉害。”

紧接着他就跨出一步,要拉起彭萋的手,彭萋往背后缩了缩手,温逐流也没退却,不由分说地将彭萋的手合上,包在自己的掌心里。

“江氏余孽你不必担心,我会为你处理好的。”温逐流认真地说。

彭萋心里一阵感动,也许温逐流有对江氏不满的情绪,但她相信更多的是为了保护她。

彭萋心中羞涩,不自在的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看到我师姐了吗?”

“明姑娘应该是等不及了,追捕江氏余孽去了。”温逐流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向,只要彭萋危及性命,他就撕去伪装露出魔态,亲手铲除江逢春以绝后患。

彭萋哦了一声,余光再次扫到江逢春的尸身,她心中一阵忐忑,瞅瞅温逐流,指着那具尸身,僵硬道:“我......杀了江逢春。”

温逐流不解彭萋为何又向他说一遍这句话,以为彭萋在后怕,他一只手与彭萋交握舍不得松开,便抬起另一只握剑的手,想将剑反握,用指背去碰碰彭萋的脸,谁知,彭萋见他动作竟骇得后退,拼命的要挣脱开他的手。

温逐流见状连忙松开手,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彭萋泫然欲泣,颤声道:“我也喜欢你。”

这五个字在温逐流听来无异于天籁,他满脸喜色地喃喃道:“我就说嘛,你肯定喜欢我。”

“可我不够喜欢你,我不会为了你改变退让。”彭萋呜咽道。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为你改变为你退让!”温逐流双目炯炯有神,紧盯着彭萋,急切道。

“可我杀了江逢春!”彭萋痛苦地说,“就算我喜欢你,我还是要杀了他。”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温逐流被彭萋说糊涂了,他愕然道:“你杀江逢春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了彭萋,他都跟江氏翻脸了。

“他不是你爹吗?”彭萋泪眼婆娑,心中凄然,她好不容易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明白了温逐流的心意,却已经无法挽回,温逐流为了她连亲爹都反了,可让她再选一次,也还会毫不犹豫的斩草除根以泄心头之恨,她的喜欢跟温逐流比起来,真是单薄又卑鄙。

“他不是我爹啊!”温逐流哭笑不得,他摸了摸彭萋的头,好笑道:“你的小脑袋里都装了什么?”

“啊?”彭萋卡巴卡巴泪眼,“那你说是你向摘星楼引荐的江氏。”

“我记得江逢春有个孩子,和我差不多大,而且你......”

而且江逢春被逐出长白的罪名是勾结魔女,罪诏还是刚入选长白宗主亲传弟子的彭萋去宣读得,那年彭萋只有五岁,父亲的好友江逢春就跪在他面前平静的听完了罪诏,一脸从容地被执刑弟子扔下长白。

彭萋知道今日寿宴江逢春一定会认出她来,不说别的,单说她的名字就没有太大的改动,而且眉间天生一点红,着实罕见。既然重逢是必然的,那么即使彭萋与江氏素无冤仇,江逢春也是不会放过她的。

因为这个人曾跪在她面前,彭萋知道江逢春这样的人一朝得势,绝不会容忍曾见证他屈辱的过去的人存在,她与江逢春之间必有死战。而江逢春若是温逐流的生身父亲,即便温逐流一时不在乎,还为了她翻了江氏,但杀父之仇总会成为他们之间的一个疙瘩。

温逐流越想越好笑,只是这里人多眼杂不好跟彭萋解释,便将人揽在怀里腾空而起,御风飞到了一坐无人的山头落下,才道:“我娘是那个跟江逢春回中原的魔女没错,但她是为了找我爹。”

“我爹也是珑陵人,和江逢春是同乡。”

原来温逐流的生父拜入长白门下十几年依旧是个外门弟子,自觉衣锦还乡无望,又和魔族女子有了肌肤之亲并生下孩儿,日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便在一日不告而别,抛弃了温逐流母子,独自回老家了。

江逢春虽拜入长白内门,但资质平庸常年被打发到外围做一些杂事,他就温逐流生父这一个同乡,所以来往密切,久而久之就发现了温逐流母子的存在,但江逢春故作不知,直到温逐流的生父抛妻弃子杳无音讯,他才抓住时机出现在温逐流的母亲面前,向可怜的魔族女子许诺会带来情郎的踪迹,交换来了修仙禁术、魔族功法,从此修为大涨。

在长白玩这种把戏不会一飞冲天,只能成为被踢出局的跳梁小丑,修仙门派中长白地位最好,但刑罚却最轻,最严重的惩罚就是将人从长白扔下去,江逢春早就想通透了,被逐出长白后立刻哄骗着温逐流母子跟他走,他没有将母子直接带回珑陵而是安排在了呼兰城。

“我娘叫鹭枭,呼兰城陆府的陆便是谐了我娘名字的谐音。”而温逐流永远都不会告诉彭萋的是,呼兰城、旸城乃至溧水,凋零之阵、厄运之源都是他发动的,那是他母亲对这个世界的报复,亦是他急功近利掠夺力量的手段。

“那后来找到你爹爹了吗?”彭萋追问道,说实话她不觉得江逢春会有那么好心。

“没有,我娘致死都没在见过那个负心人。”温逐流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失落,忽地想起江逢春和彭萋的对话,问道:“你既认得江逢春,那你记不记得那个人?”

“他叫什么?”彭萋之所以认得江逢春,并不是因为宣读罪诏,而是她父亲和江逢春是同代长白弟子,算得上有点交情,彭萋被选作宗主亲传后,就是父亲和江逢春领着她去了宗主的无极殿。

温逐流翻开遥远的记忆,不情愿地念出那个名字,“温正平。”

彭萋凝神思索了半晌,无奈地摇摇头,她也觉得自己应该不认识温逐流的生父,她从部落到长白本就不认得几个人,况且时间实在太久远了。

“他也许藏在哪座深山老林里,坐着他的渡劫飞升梦呢......”温逐流叹道,也许江逢春一直都知道那个男人在哪里,就是不说,等母亲的价值被榨干,就拿他的身世命运威胁,逼母亲带着遗憾结束这颠沛流离孤苦无依的半辈子。

“不过你的记性是真好。”温逐流对彭萋道,“我比你还大几岁,那个时候的记忆都是模糊的。”他连那个男人是他几岁时走得,他和母亲是怎么从天池到呼兰城的,他都不记得了。

“不是我记性好,是那段记忆......太深刻了。”人间惨剧,生离死别能不深刻吗?

“你一定上过长白。”温逐流带着神往,艳羡道,他虽是人魔混血,但也是像普通少年一样长大,仙门长白即使败落也依旧是个传说中的地方,“那时你多大?就能拜入长白。”对于彭萋,他是真得佩服又崇拜,他被选入摘星楼时都十多岁了。

“你想知道?”月光洒在山顶,落在彭萋光洁的额头上,映着她那俏丽的面容和如画的眉目。

温逐流呆愣愣地点头,轻声回道:“我想知道,你的什么我都想知道。”

彭萋觉得这句话很符合她曾经对温逐流的心境,一种自己都没意识到,意识到了也不会承认的心境,温逐流的什么她也想知道,可温逐流除了一个劲儿地跟她套近乎,嘴严得很,什么态度口风都不露,就为她的疑神疑鬼推波助澜,也为她后面的脑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但事实证明,彭萋的脑补只有在温逐流和江逢春的关系上猜错了。

现在,温逐流的什么她算是知道得差不多了,就算依然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彭萋接连两次经历命悬一线,也终于悟到了,对于她和温逐流之间的情意,她该勇敢一回,即便师兄师姐的情路让她失望,她也该勇敢经历一回,不负她生命中破土萌发的情思。

“半月之后,长白观日峰脚下,你想知道我的什么,我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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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被连根拔除,好像是顷刻间发生的事,春见老祖江逢春一死,飞扬跋扈作恶多端的江氏子弟作鸟兽散,从此珑陵再不是个于是隔绝的地方。

穿云峰在凌恒死后三个月,又登上了一个新的高度,也是百年之内无人能匹敌的高度,无论是闯天险摘玉素花,灭百毒门,还是寿宴之上江氏主场,彭萋敢当着春见老祖的面发难,还是明善血战之后能一剑斩下春见老祖的头颅,她们都做到了许多宗派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姐妹二人不过化神、元婴境界,却已天下间无人能挡,自此在每当有人提起穿云峰都不由自主的加了几分小心,就连留仙宗诸峰峰主弟子见了陈嘉树也都不敢轻慢。

这么多人都在对穿云峰退避三舍,因为他们只记住了被灭门的百毒门和将被斩杀的江逢春,将彭萋和明善刻画成武力非人、心狠手辣,却从没在往前想想,这对姐妹争得不过就是争一条命,只凭着自己的血与泪为师父争一争命而已。

陈嘉树在穿云峰都做好了绝不一人苟活的决定了,看到师妹们安然无恙归来,喜极而泣。彭萋和明善稍作休息,陈嘉树连夜收拾好了穿云峰上的细软,等次日一早吴远道和诸位峰主长老造访时,已人去洞空。

温逐流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迹也随着彭萋和明善的热度,一直被人津津乐道,经久不衰,有人说他至情至性用情至深,他和彭萋互相是对方的福泽,也有人说温逐流对江氏不满已久,想让摘星楼一家独大,便借了红颜的由头对江氏过河拆桥。

世上众说纷纭,丝毫影响不到当事人的脚步。

半月之期,温逐流如约踏上了通往长白的雪山峡谷,四季冰雪寒风呼啸的雪山峡谷是外界进入长白的第一道关卡,脚下咯吱咯吱踩着积雪,想着彭萋对他的约定,温逐流脸上泛起笑意,温柔的不像话。

目光掠过高坡,看到高坡上立着两座陈旧的墓碑,温逐流不由得驻足,能在雪山峡谷立下墓碑的不会是技艺不精的求道者,应该是长白长白的人葬在了此处。

可是,长白山脉那么多好地方,为何要选择行者来去匆匆的雪山峡谷做安眠之地呢?

温逐流不由得好奇的地走过去,念着墓碑上墓主的名字,“赵冬青,周小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