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觉得彭萋的状态好些了,满头大汗的温逐流停下,将彭萋放下,拿出一只水袋要喂给彭萋喝,彭萋抿了抿嘴没说话,但拒绝的意思明显。
温逐流有些受伤,他举起水袋仰头喝了一大口,再次拿给彭萋,彭萋抽了抽嘴角,干脆不看他了。
“我不明白,你怎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温逐流委屈,索性往地上一坐,摊开了说,“就算我在呼兰城耍了点小聪明,也从没想伤害过你。”
“我们本来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彭萋目光落在对面的墙上,听温逐流抱怨到最后,突地冷笑一声,道:“谁要跟你好好的,我都开始跟世家公子谈婚论嫁了,跟你好好的算什么。”
温逐流此时才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心道,莫非彭萋气得是他没有承诺?
登时心中一喜,抓住彭萋搁在膝上的手,握在心口,保证道:“你再等我一年,就一年,我保证带着身份地位财富去见凌峰主。”
彭萋听得一愣,她复杂地盯着温逐流看了半晌,才道:“谁跟你要身份地位财富了。”
“不是,谁要跟你说这个!”彭萋头痛地晃了晃头,她怎么跟着温逐流的话带偏了思绪。
温逐流却是欢快地笑了笑,坐在地上仰脖举着水袋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水,笑道:“走吧,再走几个时辰就能出去了。”
彭萋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自顾自地生着闷气,越想越觉得温逐流摆着一张真诚脸在哄骗她,又想到自己重伤在身还是不要跟温逐流细掰扯这事了。
“你看得懂这上面写得是什么吗?”彭萋指了指满墙的字符,问温逐流道。
温逐流扭头端详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不认识,这上面并不是魔族文字。”
彭萋皱起眉头,心想温逐流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遂假笑道:“不认识就不认识扯什么魔族文字。”
温逐流好脾气的笑了笑,对彭萋道:“魔族天生就能看懂本族的文字,之前的路上刻得都是魔族文字,我能看懂。”
又指指面前这个,道:“这个我看不懂。”
温逐流经历一阵恍然,对彭萋态度地变化好像一瞬间全明白了,其实也不能怪彭萋这样对他,是他自己不敢面对,回避了太多的事,细想想,彭萋又不是傻子,既然能察觉他在呼兰城的异动,那么红浦庄那夜的破绽彭萋又怎会反应不过来呢?
多年前摘星楼君子宴第二夜,紫睛蜥袭击红浦庄,高彦趁乱找到温逐流要报断臂之仇,高彦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断臂就是温逐流暗害,但凭直觉就要找温逐流算账,事实上,高彦的直觉没错,就是温逐流为私怨报了他,并在高彦找上门时,温逐流不耐之下趁乱暴露魔性要将他一举铲除,就在拼修为时温逐流将魔气渡到高彦身上,高彦本就有些走火入邪,这下一来更加不堪一击,二人还没分出胜负,彭萋就来了。
温逐流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脸热,他当时在彭萋面前演得一出接一出,乐此不疲,估计在彭萋眼里都是小儿把戏。
彭萋嗤了一声,道:“呦,不装了?”
温逐流叹了口气,道:“不装了,再也不在你面前装了。”他怕再隐瞒下去让他和彭萋越走越远。
“彭萋,你别怪我瞒你。”温逐流缓缓道,“我人魔混血的身份若是暴露出来,人人喊打不说,怕是你也要离我而去了。”
彭萋心道,你要是把事做好做对,话说明白,不用把身份挑明了,她也不会如此疑心生暗鬼。
“你告诉我这个秘密,为了保险起见,不如,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彭萋扶墙站起来,走到刻满字符的墙前,发出一串陌生的音节。
“你......看得懂。”温逐流注视着彭萋张合的嘴唇,细细听下来,“听着......可是旗语?”
余蔓念了一段就不念了,转身对温逐流笑道:“上面没说什么稀奇的话,就是八大部流传的一些谚语而已。”
“你,是八大部的人?”温逐流诧异地问。
长白脚下八大部,人杰地灵的地方养出来的人,自是天资优越,加上近水楼台,所以长白选拔上来的入门弟子多是八大部众。
“那你可上过长白?”温逐流好奇地追问道,彭萋这样的资质,既是八大部的人,又怎会被长白漏下?又是怎么到得留仙宗?同时心中暗暗庆幸,幸好彭萋没去长白,否则肯定难逃厄运缠身落魄而亡的下场。
说来,名震百世的仙门长白一夜败落,也真是怪事,有人说长白镇守天池,惹怒了天池底下的魔族所以被报复了,可从弟子的流散和死状各异,怎么看也像是神降诅咒吧......
彭萋没有回答温逐流的问题,她疲惫地抚着胸口,道:“你告诉我一个秘密,我也告诉你一个。”
“我们都知道对方一个秘密,所以你不用怕,我彭萋本来就不是个多嘴多舌爱讲闲话的人。”
所以,温逐流,你不必在我彭萋面前披上一层假皮,如履薄冰,提心吊胆。
温逐流背起彭萋继续走,背上的彭萋闭着眼,唇间是掩不住地笑意,她伏在温逐流的背上,呢喃道:“你喜欢我?”
“对,我喜欢你,温逐流喜欢彭萋。”
“骗人。”彭萋的声音极低,仿佛快要昏睡过去了。
“没骗。”
“那你说说为什么喜欢我?”
“为什么?”温逐流轻笑着反问,说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秘密,他先是不好意思地抿抿嘴,才道:“因为,你是小仙女呀!”
“呵,瞎胡说......”
走出化意山时,彭萋还没醒,整个人安安静静的,侧脸压在温逐流的肩膀上,温逐流不忍心叫醒她,就这样背着人望天,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享受着山间的好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浓密的睫毛轻微颤动,彭萋睁开了眼缓缓支起头,怔怔地看一会儿许久不见的青天与白日,她曾以为她再也见不到鸟鸣蛙叫了。
而这个世界带给她的沉重,又重新灌进彭萋的脑海,这让彭萋有一瞬间生出了掉头回去的冲动。她动动腿示意温逐流放她下来,落地后便开始拿出春泥催动恢复的真气为自己疗伤。
伤势恢复程度到御器无碍,彭萋收了势,拢了拢鬓发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发间掉落一物,竟是一朵玉素花。
毕竟玉素花不是大白菜,这定是她伤重无生望时送给温逐流的那朵,彭萋拈着花瞄了温逐流一眼,心想这人真是心大,这么贵重的东西趁她不注意戴在她头上,万一颠簸之下掉在山道里不就太可惜了吗,这可是她几乎拿命换来的玉素花呀!
“喏。”彭萋将玉素花推过去,示意温逐流拿着。
温逐流摇摇头,笑得甜蜜,道:“你为了这东西吃了不少苦,快拿回去给陈公子治伤吧!”他觉得他和彭萋已互道心意,现在满脑子都是光明的未来。
彭萋见温逐流这样说,也不客气,便收起来了,一共摘了两朵玉素花,被她吃了一朵,剩下这一朵师父用不到了,给师兄也是极大的增益,想到这里,彭萋就是一阵恍惚,她不得不去面对师父已逝的事实了,回到穿云峰迎接她的就是师父的墓碑坟冢。
听温逐流这话是还不知道她师父的死讯?那么看来温逐流进入化意山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也许连她被江氏一行人追杀至此都不知道。
“摘星楼和江氏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了?”彭萋神色淡淡地问,不似在山道里时的柔声细语。
江鸿光被削了耳朵还破了相,得知她没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温逐流沉吟道:“楼主沉迷修炼无暇顾及俗事,和江氏好到什么程度主要还是看我。”
“当初还是我向楼主引见的江氏。”温逐流轻声又道,眸中划过一丝苦恼,声音飘忽道:“说来,江氏还与长白有些渊源,不知你......”
彭萋一听温逐流和江氏有联系,顿时面色一沉,冷冷道:“既然你跟他们熟,那就提前知会你一声。”
“江鸿光的头,我要了。”
说完彭萋头也不回的走了,留温逐流独自一人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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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云峰,峰主洞府。
“彭师妹,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吴远道关心道,他亲自从绮霞峰过来。
“都好了。”彭萋一身孝,坐在吴远道对面,淡淡地回答。
陈嘉树和明善坐在主位面色紧绷。
据彭萋死里逃生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明善同样被困在青德坝得知了凌恒的死讯,悲痛之余痛恨纠缠不休的百毒门至极,最终杀得百毒门一口不剩才出了青德坝归家。
“果真是天赋异于常人,换做别人得养个几年还要修为大退,彭师妹几个月就能康复如常。”吴远道笑着说,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不康复怎么行,催命得都来了。”彭萋幽幽道。
吴远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遏制不住怒火,指了下明善又指指彭萋,道:“为什么有人催命,还不是因为你,你任意妄为!你们想过后果吗,想过......”
明善柳眉倒竖,面上一团煞气,“嘭”的一掌拍在桌上,吴远道的指责声戛然而止,他面目扭曲了一下,重重地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什么后果呀,吴远道,你来说说。”明善冷笑道。
吴远道的嘴巴比脸上平静多了。
“你再说说,后果摆在这儿,你能怎么做?”明善瞪着吴远道,一字一顿地说。
见吴远道还是绷着脸不说话,明善的声调瞬间拔高,指着吴远道就骂:“人家要抢你就给,人家砍你你不仅不还手,还伸脖子过去让人剁,吴远道,你自己贱就贱了,还要别人和你一样贱吗?”
“明师妹!”周彻听不下去,息事宁人地制止明善继续往下说。
明善根本不理,直盯着吴远道,继续说:“我知道你怨我,怨我灭了百毒门,德行有亏给你抹黑了。”
“我知道你怨萋萋,怨她明知道师父已死,还是一意孤行开罪于江氏。”
见吴远道深以为然的样子,明善气极反笑,眼中隐隐含泪,“我不灭了百毒门我能活着走出青德坝?”
“你不杀了百毒门的少门主,他们又怎会与你不死不休?”吴远道不耐道。
“吴远道,你说得这是人话?”陈嘉树大怒,“你没师父吗?还是说,先宗主忘了叫你做人!”
能说出这种话,吴远道,你不是人是狗吧!
吴远道瞬间就炸了,挑起来怒斥道:“你们穿云峰一个个犯上就算了,还敢侮辱师尊,陈嘉树,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陈嘉树向来为人温和,这次却拍案而起,与吴远道寸步不让,“我哪个字侮辱先宗主了?先宗主还不能提了?”
“就是你这个没骨气的东西,自知给先宗主丢了人,心虚!”
“吴远道,你少在这儿对我师妹指手画脚!”陈嘉树气得来回在地上踱着步子,脸朝着吴远道,“她们被人追杀时,你做什么了,事后你这么有能耐,有能耐你往江氏身上使啊!”
彭萋在热河被追杀时,只有冬意长老动用了自己的关系,与江氏达成了献宝不杀的意向。而且发生的这些事根本不是彭萋和明善的错,只有无耻懦弱的人才会放着杀人越货的强盗不怪,反将怀璧起身当做罪名。
“要不是你们给留仙宗惹祸上身,我压根懒得理你们的事!”吴远道一甩袖,气哼哼地背过身去,每次跟明善起争执都是这种结果,但这次是真的颜面全无,他本就对明善又爱又恨,现在是恨占了大头了。
彭萋目睹了一切,心中愤慨,这男女之间的感情真是靠不住,师姐被追杀时,他吴远道在哪儿猫着呢?拿一宗之主不能妄言妄动当借口虽令人鄙夷,但也不是不能试着理解,但她们一个靠自己一个靠天意死里逃生后,吴远道只敢将气撒在她们身上,算什么东西。
“江逢春过百岁,我们去不去......”彭萋缓缓地开口道。
彭萋此话一出,引得吴远道和周彻纷纷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得热切看向她。
“我们去不去跟绮霞峰没有关系。”彭萋悠悠道。
“你们两个不去也得去,你们还要害宗门到哪种地步!”吴远道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