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萋异想天开想什么就说什么,说完自己也噗嗤一乐,她接过画纸又歪头看了看,寻思着作画的视角应该在哪个方向。
“姑娘可否稍作停留,笔墨颜料都是现成的,我这就去画......”少年修士没停顿的叨念着。
彭萋按着角度望过去,正好被一座水上亭台挡住了视线,亭梁上垂下的纱帘随着轻起的微风来回摆动,待看清亭内的几张脸时,彭萋打了个寒战,她这是被人围观了多久。
少年修士道:“姑娘莫怕,是我相识的几位同门、道友。”
“我是不是挡住你们的景了?”彭萋脸一红连忙站起来小声问,要不怎么会画到她身上来。
少年修士赶紧否认。
“我去挑个别的地儿坐着去,不耽误你们赏月作画。”彭萋爱惜的将画纸合上,还给少年,道:“写啊画啊的我都不懂,但得谢谢你,把我的背影画的这么好看,让人看了肯定以为画中人的正脸也很漂亮呢!”
少年修士讷讷的接了画,他在想挽留的话却决定不了该说哪句又怕唐突了人家姑娘,等回过神来彭萋已经下了廊桥,他才顿足自语道:“不用谁以为,姑娘的全貌本来就比背影美多了......”
转下廊桥就看见岸边杵着个紫棠色衣衫的人,彭萋停都没停,果断的将目光转向别处视若无睹的沿着妃湖岸堤继续走,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后面的人跨了两步追上来。
“彭萋,蓝桥不在这边,你走反了,来,我领你去。”温逐流跟在彭萋后面说道。
“叫谁呢?”彭萋扭过头,傲娇的一挑眉,“叫我呀,叫我做什么,你不是我认识我吗?”
“怎么会不认识你,你看,我不是马上就出来找你了。”温逐流轻声道。
“我让你出来找我了?”彭萋圆眼向上一翻,没好气道:“我就是看在还算相识的份上,想跟你打个招呼。”你倒好,愣装没看见。
温逐流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彭萋一颗一颗摘岸边垂柳的新芽,半晌,他讨好的呵呵笑道:“别生气了。”
彭萋一噎,差点没把手里的半捧柳芽撒出去。
“我们去蓝桥吧,走。”温逐流的直觉笃定,彭萋从一开始就没真的和他生气,“走过去有点远,不如我划船带你过去?”
手上满了,彭萋找了条手绢出来包着柳芽,温逐流也不知道彭萋摘这东西做什么用,但也跟着摘了,这回将自己手里的也一并包进手绢里。
“太晚了,我再吹吹风就回去了。”彭萋道。
“在水榭廊桥那边还没吹够?”温逐流忍不住酸溜溜道。
闻言,彭萋目光往温逐流脸上一定,双眼缓缓眯起的速度仿佛是在告诉对方她的不悦。
温逐流左顾右盼的清了清喉咙,轻描淡写的转移了话题,“这段时间过得怎样?”
彭萋哼了一声,终究还是将眼睁回正常大小,模棱两可的回道:“还行。”
“听说你在金汤峡一展身手,大显威风,吓得七色鹿不敢出洞。”
“哪有那么夸张,而且那是师兄师姐好身手好威风,我就是在边上瞎混混。”彭萋不好意思道,“消息这么灵通,我们只是去觅个宝你都知道了。”
“岂止我知道,谁又不知道呢?留仙宗穿云峰弟子区区三人在金汤峡、腥风岗大开杀戒,惹得觅宝世家极意门都眼红。”温逐流道。
“这么有名?”彭萋吃惊的掩嘴,喃喃自语道:“我说怎么感觉今天有好多人盯着我看。”原来是她借了师兄师姐的光已经小有名气了,美滋滋......
盯着你看的人本来就很多,以后怕是越来越多了,温逐流晃神的想着,他突然又意识到一个在将来的日子里百分百要面对的事情,那就是彭萋天赋异禀,她那手治疗恢复效果的功法可不是谁想使就能使的,这放在修真界可不就是奇货可居,到时候怕不只是光看两眼那么简单了,动手抢起来也不会意外。
还是太弱了,爬的太慢,在摘星楼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借口而畏首畏尾没能大大方方的展露头角,更别提赶超宫忘川、吴远道这些佼佼者与之比肩了,温逐流暗暗咬紧牙关,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继续积而不发了,否则渴望的事向往的人都会从眼前溜走一去无踪,所以,今年的青竹秘境定要一鸣惊人,从此青云直上。
“喂,喂!”彭萋伸手在怔怔出神的温逐流眼前晃了好几下,才把魂儿招回来,“想什么呢?说完我,你呢,过得如何?”
温逐流也没说如何,只是看着彭萋微笑着嗯了一声。
“别笑了,我倒觉得分开的时间不长,你变化挺大的。”
“哪里变了?”温逐流摸不准的问道。
“恩......”彭萋沉吟着打量了温逐流片刻,道:“变凶了。”
“啊?”温逐流一愣,紧接着回想了一遍今晚他和彭萋的对话,不解道:“我没凶你呀!”他就是之前脑子被猫爪子伸进脑壳里搅了搅,维持了短时间的豆腐脑状态,回避了彭萋的招呼而已,怎么就凶了。
“不是说你凶谁骂谁了,是你的眉目间传递出来。”彭萋小小的指了一下温逐流眉心的位置,解释道,“面相变凌厉了。”这次见面温逐流眉宇之间显露凶与凌厉,那都是彭萋太过内敛的说法,其实根本就是凶煞之相与狠厉之气没藏住漏出来了,她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别人了。
这却是彭萋谦虚了,她对察言观色无师自通,好像天生自带熟练度,加上后天的性格经历扶持,看起人来还真比有些多喘百年气的修士深刻不少。
“是么?很明显?可怕吗?”温逐流皱起眉头,又用手去抚平,接连问道,“你怕吗?”
“我怕什么,你以为你眨眨眼就能变成九阴麒麟?”彭萋胸脯一挺,昂首道。
温逐流低下头,目色暗沉的,良久才断断续续的说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
“高彦不是走了么,还能有什么事?”还有别人欺负他?温逐流一个金丹修士,身上会有这么高的仇恨?还是说,摘星楼弟子之间都是这么不友好?彭萋将心里想的说出一半咽下去一半,紧接着便安慰起温逐流来,“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不是证明你长大了嘛!”
本来变得有些深沉的温逐流被彭萋后面那句“长大了”喷出一声苦乐参半的笑,叹道:“你不懂。”
彭萋不会懂,宗派弟子间的竞争有多激烈,更不会懂他身上的压力有多重,背负的东西太多了,长期以来的扮猪吃老虎,装疯卖傻的小心藏好自己内心的秘密,直到有一天他开始行动起来,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跃入楼主亲传弟子之列,才发现许多事情并不简单,不是小小的进步与变强就能解决的,同门虎视眈眈,师尊待价而沽,他也从来没闲着过,深仇大恨要报,权力地位他都要。
在呼兰城没忍住解决了那几个纠缠监视他的外门小子,呵,反正早晚都得死,死在呼兰城既省了事也没便宜了别人,只是回去后师尊那里就不好交代了,因为还算上了在旸城断臂失踪的高彦,从两城全身而退的弟子中温逐流身份最高,在师尊面前自然是他来汇报,他自认为除了彭萋这一小小的意外,其他环节没有漏洞,但师尊这条老狐狸不是现在的他所能小觑的,没显现出对两城之事有多上心,对于死残的弟子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便好像这事过去了,可温逐流并不觉得师尊会真的无动于衷,即便师尊无异议,他也没有轻松下来,因为好像这两件事他被怀疑是理所应当的,以此为借口同门的炮火更猛烈了,从炼气在筑基的踏板上踩了一下直升金丹,到得楼主赏识空降亲传弟子之列,即便他现在只是金丹后期,即便前面还有元婴、化神的师兄,温逐流未来的成就都几乎是可见的,优秀让人羡慕,天才却让人嫉妒,嫉妒滋生怨毒,这让他深感棘手,能用武力碾压吗?单个有信心,一起上有点悬,而且他不想放弃摘星楼这棵大树的蒙荫,也舍不得摘星楼这座正派的好壳子,彭萋说他长大了,他虽然觉得好笑,却也感悟自己成长了,修为境界没有是万万不能的,也不是万能的,因为欲望太宽太广,不得不在各个方面都进步成长。
“我是不懂,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烦恼也不一样,不懂是不懂,但可以理解。”彭萋道。
“理解什么?”温逐流听彭萋说的头头是道,好笑的问她。
“欲望追求与实力不相符,压力大呗!”
温逐流一怔,深深的直视彭萋眼底,好像要挖掘出什么来,良久,才缓缓的叹道:“原来你看得这么通透......”